《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277、第二百七十七章

　　楚夕冷漠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她略微吃力抬起手臂，一束耀眼红光从她掌中爆出，紧接着几十丈高的祭炉炉身剧烈晃动，连带着周边的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

　　一柄银色长剑自祭炉中缓缓升起，剑身遍布红色裂痕，像是承受不住高温灼烧而导致剑体龟裂。

　　瑶山众弟子震惊道：“诛邪！”

　　裂痕处的红光越演越烈，最终那层似龟壳的裂纹彻底破碎褪尽，长剑犹如破茧而出，羽化成蝶，霎时红光万丈，直冲云霄。

　　剑身通体血红，红光熠熠，原本优雅玲珑的灵剑放大一倍有余，此刻剑身流转着神圣的光芒，悬于祭炉火光之中。

　　楚夕望向下方神色略显失态的蓝桉，说道：“沈承泽，若是没有对付的办法，早在你来瑶山时，我便会拉着你玉石俱焚了，怎么可能委身在你身边那么久！还要感谢你，特意建造了一座如此完美的铸剑炉，否则我们或许炼不成这把神器。”

　　蓝桉千算万算唯独没能算到楚夕还留着这么一手，铸造祭坛时，他唯恐边关月暗中动什么手脚，基本上日日来此监工，那老头倒是安分守己，一直兢兢业业与诸位工匠赶工，严格按照图纸修建祭坛，不曾耍什么滑头。

　　渐渐的，蓝桉不再防备他，却没料到他竟偷偷将诛邪剑投入祭炉，更没料到这柄其貌不扬的灵剑，居然是一柄不亚于神魔剑的神器。

　　蓝桉心中一片寒凉，她为了杀他，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是他自己蒙蔽内心，对她的厌恶视而不见，也不愿正视自己过往的累累罪行，私心想着只要自己拼了命地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如同曾经那样，是她在魔界最信任的人。

　　可他忘记了，她那样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可能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他可是亲自动手残害她的兄长，师尊，她视为家人的下属。他们隔着血海深仇，这辈子注定不死不休，他怎么有脸奢望她能原谅自己啊！

　　蓝桉望着高处决绝的身形，眼中最后一丝亮光也彻底死寂下去，眉眼之中一点温度都不复存在了，“无忧，你杀不了我的，剑是好剑，可你看看，谁又能驾驭得了它？你既然想死，我不阻拦你，待我杀尽这天下苍生为你陪葬之后，我就去找你。”

　　“沈承泽，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或者你相信前世今生这种事吗？实话告诉你，这柄剑乃是万年以前小师叔送我的护身石所铸，既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你说它愿不愿意为我们所用。”

　　“怎么可能？！”

　　蓝桉忽而想起无忧与陌迁尘似乎多有牵扯，萦绕在心头的迷雾豁然散开，他总算想明白为何楚夕能神不知鬼不觉算计他。

　　这世上，他唯独畏惧那位通天阁阁主，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曾经不是没动过想除掉他的念头，可每次接近通天阁时，他便会莫名深陷迷魇当中，根本无法踏入通天阁一步，这才不敢再妄动那位神不神鬼不鬼的神秘人物。

　　谢清琰看着曾属于自己的灵剑，这一刻他总算知道诛邪为何可以为楚夕养魂，也明白了楚夕选择以身祭剑的缘由。

　　楚夕又向前走了几步，一只脚甚至即将迈入祭炉，“沈承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言罢，她不再犹豫，抬起被灼烫得白骨森森的脚，向烈火中踏去。

　　“夕夕，不要！”

　　楚夕猛地顿住脚步，这瞬间身体的剧痛陡然消失，她转过身去，入眼的便是季明阳扒开人群连滚带爬跑来的身影，风度尽失，摔倒了，又爬起来往前跑，所有的礼仪教养摔了个稀巴烂。

　　他滚动的喉间发出呜咽的嘶吼声，吐出的字眼凌乱而又无助，“不要！夕夕，不要跳，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求求你，不要跳！”

　　祁掌门与谢清琰走过去拦住他，他不敢再向前一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像是一条被人遗弃的丧家之犬。

　　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楚夕心如刀绞，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他走去，可身体传来的疼痛，又让她清醒过来，“阿彦，别怕，我只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再次回到你身边，你等我。”

　　“我不要再等下去了，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你现在就下来，否则我跟你一起跳进去。”

　　楚夕丝毫不怀疑他的话，时间紧迫，她只能长话短说，“你不能死，我们之间的生死契我转移到了念念身上，他才刚刚出生，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你不能害死他。”

　　季明阳脑海中的记忆杂乱不堪，他现在只记起楚夕刚来瑶山不久，并且将自己的真实告诉了他，他才刚享受到失而复得的惊喜，怎能接受得了天人永隔的局面。

　　他无暇顾及其他，哀求道：“我又不认识什么念念，他的生死与我何关？别再说了，夕夕，那里太危险了，你先下来好不好？”

　　黎珩曾给过她忠告，过量使用断情草可能会造成记忆受损，楚夕看到这样的季明阳更是心痛难耐，“阿彦，是我害你至此，对不起。我们早已成亲多时，你暂时记不起没关系，但你要记得念念是我们的儿子，我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他，他的眉眼长得特别像我，你忍心让他因你而死吗？我已经将他送回瑶山了，他就在那里等你。”

　　季明阳迷迷怔怔，听不懂楚夕在说什么，他痛苦地捂着脑袋，拼了命地去回忆那些绮丽的过往，可迷糊的记忆时隐时现，像是隔着一层浓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瑶山几位峰主心疼的同时又多了一丝欣慰，幸好幸好，那个孩子平安生了下来，日后，有了这个孩子，或许能支撑师弟好好活下去。

　　当初被楚夕从魔界救走的那批人，忍不住泪如雨下，尤其是姜竹樾与花朝，花朝后来从愧疚不已的苏璇瑛那里得知了此事，她这些时日何尝不是活在内疚自责当中，好在绝望中还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

　　九星连珠的天象已然出现，借助时空错位的力量，再次赋予凤血石上古神力，而她这个曾经的主人，正是激发这种力量的钥匙，如此一来，诛邪便足以与神魔剑抗衡，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再难诛杀眼前这恶魔。

　　楚夕向身后退去，边退边说道：“阿彦，照顾好念念，不然待日后再相见，我一定不会原谅你。还有，用诛邪杀了沈承泽，你杀了他，我们才有重聚的机会。”

　　她身上穿着的外衣水火不侵，但接近祭炉火焰时，从裙摆开始还是燃烧了起来，极致的疼痛下，她迫不及待想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再见了！阿彦，哥哥。”

　　九道亮白炽光交辉呼应从天而降，照在祭祀炉中的长剑之上。

　　楚夕向后倒去，身体像是一片寒风中的枯败落叶，飘入火焰翻滚的祭炉当中。

　　“不——”

　　“不要——”

　　失去意识前，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的耳边，闭眼前她觉得还挺欣慰地，有那么人舍不得她死。

　　祭祀炉霎时间爆发出冲天烈焰，炉身无力承受，崩裂炸开，季明阳与蓝桉同时被外泄的强大力量震飞出去。

　　燃烧着的火球如同暴雨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引起一阵惊呼声，反应稍快的立即筑起结界格挡，那些尚沉寂在震撼当中人，想要抵挡时，才发现为时已晚。然而他们料想中的烈火焚身并未到来，那些大火落在地上，仿佛真如雨水一般滋润大地，所到之处，并非大火燎原遍地焦黑，而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季明阳滚落在地上，大口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接受不了楚夕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那句杀了沈承泽就能再见到她，成了此刻支撑他唯一的希望。

　　已成神器的诛邪悬立于他身旁，闪着点点血红碎光的剑身，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

　　季明阳身心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周身萦绕着阴鸷的杀气，他瞧着远处的蓝桉，眼神中带着暴虐的狠厉，凤眸森寒阴冷，如同来自地狱里的索命厉鬼。

　　俩人对视间，产生的恐怖力量，似要毁天灭地，将整个边界山夷为平地，逼得众人后退不止。

　　季明阳向蓝桉走去，诛邪收到他的召唤，显得尤为激动，剑身震颤争鸣不已，短暂地兴奋过后，主动飞入季明阳手中。

　　蓝桉手执神魔剑迎了上去，两者相撞，瞬间爆发出响彻云霄的炸响，强悍霸道的力量自那撞击时犹如飓风一般的席卷而出，边界山山崩地裂，巨石源源不断滚落，犹如阵阵惊雷不绝于耳。

　　他们这一战，直让山岳为之崩塌，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无光，风云为之动容，雷神为之哭泣。

　　楚夕的死给了蓝桉致命的打击，没遇到她之前，他想要的是覆灭三界，要他们为母亲与自己陪葬，遇到楚夕之后，他只想报仇之后，有她陪伴不离不弃，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阴谋诡计和算计都是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既有人间温情在侧，又有万人臣服脚下，可如今他的梦破碎了，称霸三界又有何意义。

　　这场鏖战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会输，楚夕可以支撑起他的美梦，也可以摧毁他的灵魂，一个心死的人哪里还有斗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