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274、第二百七十四章

　　祁掌门瞪着炯炯有神的双目，沉默地坐在一旁，对谢师弟的景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末了，该是他这个做大师兄的收尾了，他语重心长道：“明阳，清琰说得不错，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不想你再重蹈覆辙误人误己，这些往事对如今的你来说可能过于匪夷所思，你暂时看不开师兄也能理解，你先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切不可冲动行事，否则日后恢复记忆只会徒增悔恨。”

　　季明阳深受打击，他接受不了曾经玩弄感情的自己，静默半晌，他才缓缓道：“我明白了师兄，在我恢复记忆前，我不会再过问有关楚夕的任何事情。”这么说又觉得自己太过无情无义，他又补充道：“但若是三年之后我还是不能恢复记忆，心里又始终放不下她，我便去找她。失去记忆还能铭记于心的人，我不信自己对她没有感情，届时，还望师兄们成全。”

　　“总算糊弄过去了！”谢清琰暗喜，他表示理解道：“那是自然，师兄们不会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幸福。”

　　“多谢师兄体谅。”

　　谢清琰与祁掌门相视一笑，日后他们也就可以安心了。

　　以防万一，谢清琰又多提醒他一句，“师弟，那位魔族圣使，你万不可招惹她，你可明白？”

　　“师兄放心，明阳自知轻重，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况且她已嫁作人妇，日后我同她不会产生什么纠葛。”

　　谢清琰满意地颔首，他语气关怀道：“你这记忆时好时坏的，这些日子别再一个人私自外出了，以防有心人加害于你，你若想出去，过些日子，师兄恰好外出除祟，你可愿陪师兄前往？”

　　谢清琰几年前身受重伤，修为至今仍未恢复，结契的灵剑也不知所踪，是以只要他出门，祁掌门必然作陪。

　　季明阳先是微微吃了一惊，而后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唇边绽开一抹笑容，“明阳自是愿意，多谢师兄。”

　　谢清琰笑了笑，与祁掌门道：“掌门师兄，师弟一切安好，我们就别再打扰他清修了，回去吧。”

　　祁掌门心中的大石已然落下，他满面笑容道：“好，我们回去。明阳也别只顾着修炼，处理公务，注意劳逸结合。还有遇到什么麻烦，定要尽快告知师兄。”说着与谢清琰起身准备离开。

　　“嗯。明阳恭送两位师兄。”

　　两位师兄走后，季明阳一个人立于门外廊下良久，直到暮色的钟声敲响，他才走向卷宗室，进去之后将满屋子的废弃画像一一收起，收好后，他掌心凝聚灵火，挣脱内心的挣扎，将那些画像付之一炬，留着也只是徒增伤悲。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眨眼已至初冬。

　　楚夕摸着没有任何动静的肚子，越发坐不住，她吩咐墨凡给她准备催产的汤药，奈何灌了几服之后，肚子仍旧稳如泰山。

　　蓝桉对她封锁了外界消息，她这间宫殿只留墨凡与静尘守着，外加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其余人谁也进不来，而这些人也出不去。

　　蓝桉除了静尘谁也不信，他只对静尘身上施了法，静尘倒可以自由外出置办些楚夕日常所需物品，可他这个人性子执拗得很，因为他这条命是蓝桉母亲所救，他为报救命之恩，对蓝桉那是惟命是从，尽管知晓蓝桉所做的一切，他还是不肯帮楚夕对付他。

　　不过楚夕也没指望他对蓝桉倒戈相向，这个人，她另有他用。

　　静尘极为看重同门情谊，楚夕是他名副其实的师叔，他对她敬重有加，即便蓝桉交代过不许向楚夕透漏半点外界的消息，可他偶尔会因为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在楚夕的逼问和威迫下，会告诉她一些外界的消息。

　　今日静尘的脸色尤为难看，佛经念错多次，敲木鱼的节奏杂乱无章，连手中的佛珠也不捻了。

　　楚夕本就烦躁，她干脆叫停了坐在蒲团上敲木鱼念经的静尘，“静尘，老实说吧！沈承泽今日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念及楚夕的身体状况，静尘不敢轻易开口，小师叔煎熬了那么久，总算熬过十月怀胎，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刻，此时万万不能出现什么岔子，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他坐在蒲团上垂眸敛目，遮掩眸中的不安，不敢直视半卧在软榻上的楚夕，“无忧师叔，您这两日应当安心待产，还是少操心外界事务为好。”

　　楚夕扶着肚子，动作迟缓站起身来，“静尘，今天是什么日子？”

　　静尘微怔，难以猜测楚夕的心思，他道：“十月十四，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了。”

　　楚夕站在门口，望着满院姹紫嫣红，轻声道：“是时候结束了啊！”

　　静尘坐起身来望向倚在门框边那个形销骨立的背影，心中萌生出不好的预感，“无忧师叔，此话何意？”

　　楚夕转过身来看向他，脸上挂着过分灿烂的笑，这是静尘来这里后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在静尘愕然的目光中，她说道：“静尘，沈承泽是不是毁掉了结界山？”不待静尘回话，她继续说道：“想必仙门各派现已齐聚魔界入口，正在奋力抵御魔族进犯人间。”

　　静尘抠着手中的佛珠，神情痛苦道：“无忧师叔怎会知道？”

　　楚夕倚在门框上，她低下头，双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表情温柔而又眷恋，“麻烦你去客房请墨凡过来，我有些事情与他交代。”

　　静尘观她精神状态尚可，左右他们也出不去，无忧师叔更不会拿孩子开玩笑，他应声前去请人。

　　一炷香时间后，墨凡跪在地上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对楚夕提出的要求抵死不从。

　　楚夕心中焦急，一番争执后，她胸口闷的厉害，胀红的脸上汗流不止，她喘着气哀求道：“你难道真想眼睁睁看着三界颠覆吗？只剩不到一日时间，不管你接不接生，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无非是一个人赴死和一尸两命的抉择，你自己选吧！”

　　墨凡依旧梗着脖子与她唱反调，“您若是有办法出去早就出去了，怎会束手就擒被困在这里？”

　　“墨凡，你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怎么会犯这种糊涂。”楚夕吃力地扶着圆桌站起身，她居高临下看着墨凡，声音冷肃道：“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足以破坏掉蕴灵宫的禁制，但是破釜沉舟的后果便是我这条命，你不想看着我的孩子胎死腹中，就干脆点答应我的请求。”

　　墨凡被她逼得声泪俱下，“可……可……圣使，属下从未在活得人身上试过这种办法，属下下不去手啊！”

　　“不就是开膛破肚吗？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死不了，你只管保孩子就行，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必顾及我的安危。”

　　剖腹产子，被她说得轻松得像是掉根头发似的，满屋子的人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这种生产方式，他们闻所未闻。

　　墨凡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活似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跪在地上以袖拭泪，痛哭不止。

　　楚夕听他公鸭嗓的哭声听得头大，好歹也是魔界公认风流俏神医，这屋内还有六位魔族小姑娘在场呢，他这是一点形象也不要了，真不怕以后讨不到老婆，临了都不给她这个领导省心。

　　她一手扶着肚子，另只手撑着腰，扑通一声与墨凡面对面跪着，她气急败坏道：“最后的机会，你到底剖不剖，不剖我现在就带着孩子一起去死？你就等着后悔吧！”

　　哭声戛然而止，墨凡连滚带爬扑打她身边，与飞奔过来的静尘一起，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扶她坐好，墨凡大手一挥袖子，孤注一掷道：“圣使，属下答应您，我剖！”

　　楚夕满意地点点头，扬起唇角露出释然的笑容，“多谢，你尽快去准备吧，缺什么劳烦静尘大师去准备。”

　　她将目光投向静尘，认真道：“静尘，你不能再助纣为孽了，若你不帮我，明日的此时，整个修仙界的修士皆会被沈承泽当成祭品献祭，难道这些人的命还比不了沈兰儿的一次救命之恩吗？”

　　静尘没料到蓝桉竟如此丧心病狂，虽然到了此时他还是不愿背叛他，但是也不会再护着他了。

　　他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与楚夕道：“无忧师叔，您尽管吩咐，弟子知道该怎么做。”

　　墨凡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不停地搓手，与楚夕说道：“圣使，不需要准备什么，所需器具药材蕴灵宫应有尽有，您要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楚夕前世单身狗一个，别说怀孕生子，整日忙得连个碰男人的机会都没有，是以她从未涉足过剖宫产的知识，如今走投无路，肚子里的小混蛋就是不肯出来，她只能冒险一试，好在她有修为傍身，肚子开个洞，不需要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也足以保命，无非就是自身受点罪。

　　墨凡给她服用了些麻痹神经的汤药，尽量让她感受不到痛楚。

　　外室，静尘坐在蒲团上诵经敲木鱼，平静悠远的声音舒缓了楚夕内心的紧张。

　　楚夕躺在床上，攥紧手下的被单，剧痛随着柳叶刀划破皮肉的声音阵阵传来，她开始张皇失措，顿时大汗淋漓，几乎将嘴唇咬破。

　　渐渐地，楚夕浑身发冷，四肢百骸都在发抖，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和物变得模糊起来，视野中色彩斑斓。

　　墨凡惊惶失措地喊道：“止血药，快喂进去！”

　　她意识越来越薄弱，恍惚中感觉到有人按着她的身体，有人在拉扯她的肚子。

　　凌迟一般的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抽离，她身子猛地一松，长久以来压在她肚子上的重量陡然消失。

　　一阵啼哭声回荡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