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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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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是对他恩情最重的人啊!
对于自己未曾谋面的父王母后,除了感念他们给予自己生命,他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一直以来他誓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也是叔父耳提面命,要他时刻谨记父母是如何惨死于三界的阴谋当中,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若不是之后师尊及时纠正,引导他向善,要他牢记曾经仙门的庇护和人界的养育之恩,他可能会因为报仇心切,酿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时至今日,毫无疑问,叔父所做的一切以及对他的知遇之恩,不过是他狼子野心,借他的手报复三界。为了能让这把刀更加锋利,甚至曾试图摧毁他最在意的一切,若不是楚夕这个意外出现,他可能在叔父的教唆下,早已丧心病狂,毁天灭地,为祸三界的不再是蓝桉,而是他这个被当做棋子的魔界圣尊,眼前血淋淋的真相令他不敢直视。
蓝桉向他看去,眼神冷漠没有一丝往昔的慈爱,十多年前,他遇到宁北晨那一刻起,一个完美的计划就已在心中悄然生成,他无法预料自己何时才能完全驾驭那具身体,但宁北晨不一样,只一眼他便看出这孩子天赋极高,稍加培养,称霸魔界指日可待。
“对我很失望吗?失望就对了,从头到尾你也就是我手中最好用的那枚棋子而已,虽然结果不尽人如意,好歹是完成了一统魔界,你如今尚年少,应该多享受享受少年人的肆意快活,身居魔尊之位,未免太辛苦你了。”
宁北晨倒是比楚夕想象的坚强多了,她以为男主会因为这些打击一蹶不振,正要出口痛骂蓝桉时,宁北晨恢复以往的狂狷桀骜,他勾起唇角,冷笑道:“一介低贱的半魔,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本座都不曾将你放在心上过,凭你?也配肖想魔尊之位。”
楚夕内心忍不住叹息,与男主共事了那么久,她自认了解他什么心性,宁北晨是在乎沈承泽的,而沈承泽也并非完全将他当做冷冰冰的棋子,到现在这一刻,他都未揭穿宁北晨是尹仇一事。
可到了这个局面,已经没有打亲情牌的余地了,楚夕打断俩人横眉冷眼地对峙,“蓝桉,如今你已穷途末路,不过,在你死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重新将目光转回到楚夕这里,又是一派柔情脉脉,“无忧,你们杀不了我的。这个先不提了,既然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自然要言无不尽。”
楚夕瞪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多说半句话。
他也并未生气,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碧空,眼神中尽是怀念,目光柔软,“那就从我母亲说起吧!”
七十多年前。
人界靠近江南水乡的一座小镇。
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被一群小朋友围在暗巷里,小孩子眼睛上绑着一块灰色的布条,围着他的七个孩子大声喝令他摘下蒙眼睛的布条。
“小瞎子,快点动手,不然有你好看。”
瑟缩在墙角的孩子声音打着颤哀求道:“我的眼睛受了很重的伤,我娘亲说不能摘。”
一个体型圆滚滚的小胖子叫嚷道:“老大,我们跟他墨迹什么,直接动手。”
又有一个小朋友道:“对,别跟他废话,我前两天路过他家门口时,看到他在院子里干活,眼睛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就是天色太暗没看清。”
小瞎子害怕极了,他娘亲一再警告他,千万不可以给别人看到他的眼睛,否则他就会没命的,他拼命挣扎呼救,奈何抵不过人多势众。
撕扯间,数道拳脚齐齐落在他弱小的身上,脸上也被抓出不少血痕。
委屈无助和身体的疼痛令他感到绝望,他其实根本就不是瞎子,可从他记事起娘亲就在逼着他当瞎子了,他也没有父亲,没有阿娘在的时候,他没少被人霸凌。
他和娘亲暗无天日的生活,不是在一片不堪启齿的辱骂中度过,便是在其他小朋友拳打脚踢下苟命。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对他有那么大恶意,他和娘亲哪怕躲到荒郊野外居住,这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
他死死抱着头蜷缩着身体躺在雨后的淤泥里,蒙眼睛的布条彻底被撕碎,积压在心头的怨恨彻底爆发。
一阵阵孩童的惨叫声从泥泞不堪的小巷里传出。
采购日常用品的沈兰儿心头一震,她扔下竹筐,快速朝声源处走去。
“安儿,快走。”
地上躺着的孩子只是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她一把拉起浑身是伤,脸色煞白的安儿逃离这里。
回到他们郊外居住的破屋里,来不及为安儿处理伤口,沈兰儿立刻收拾他们仅有的几件衣物,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东西还未整理完,他们狭小阴暗的茅草屋内走进三位身穿彩色纱衣的仙子,当看到沈兰儿的情形时,她们全都怔在原地。
那张依旧天姿国色的脸上说不出的憔悴,破旧的粗布麻衣上打满了补丁,哪还有一丝修仙界第一美人的风采。
她不敢正视那几人,只是将一旁的安儿拉到自己背上。
“师妹,我们苦苦寻你六年不得,还以为你早已遇害,却不想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兰儿浑身发凉,绝望地恐惧将她套牢,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失去生命一般。
这六年来,她隐藏自身的气息,甚至不敢动用一丝灵力,哪怕自己和儿子被欺负她也不敢与人动手,到头来还是被发现了。
她的下场只有一个,八十一颗蚀骨钉穿骨之刑,可她若是死了安儿该怎么办?
三个月后。
瓢泼大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安儿,一瘸一拐跑到一座破庙里。
“娘亲,您今日好点了吗?”
半醒半睡的沈兰儿从枯草堆上坐起身来,一边帮他擦脸上的雨水,一边心疼道:“安儿,下那么大雨,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安儿扬起大大的笑脸,上颚的乳牙不知是自动脱落还是被打掉的,露出两个小豁口,他献宝似的拿出死死护在怀中的那半块馒头,“娘,你看,我给你带了吃的。”
沈兰儿看着满身伤痕的儿子,瞬间泪如泉涌,早知如此,当时她根本不该任性生下他。
六年前她与魔尊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那时的她根本毫无理智可言,一心沉溺于美好的情爱当中,她知道魔尊有家室,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爱上了他。
后来一次意外,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仅仅那一次,她便怀了安儿,被儿女情长冲昏头脑的她,下定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为了躲避仙门的责罚,她叛逃门派在外躲了六年。
一心等着魔尊来寻自己,却意外得知,早在她怀着安儿时,他就已经殒身。而她的任性妄为,不仅将自己拖入炼狱,更是拖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三个月前行刑时,武师姐背地里放水,她才能捡回一条残命,本就内伤未愈的师尊被她气得一命归西,她连师尊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念及过往种种,她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事已至此,再多悔恨也无济于事,她必须好好活着,安儿还需要她照顾。
她擦干眼泪,柔声道:“安儿乖,娘差不多已经好了,以后天气不好的时候,别再一个人跑出去了,娘会担心的。”
年纪尚小的孩子虽然活得很痛苦,但有阿娘陪着,他又感到幸福,“嗯,我知道了,娘。”
母子俩就着冷冰冰的雨水,躲在蛛网遍布的破庙里啃着别人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沈兰儿的身体差不多痊愈,能够活动自如,没有户籍,做不了正经的工作,但可以做些吃苦的零工换些微薄的收入,即便不够两人糊口,至少不用饿到头脑发昏,啃树皮野草充饥。
她没了修为之后,加上受过重伤,身体柔弱不堪,恐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引来仙门修士。
她不得不含着血泪将安儿那双蕴含强大魔力的紫色双眸戳瞎,这力量他无法掌控,只会害了他。
安儿不懂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可是母亲跪在地上求他,他便放弃了抵抗,变成了真正的小瞎子。
可他们的悲惨命运远非如此,又是一个风雨飘零的寒夜,他们居住的破庙进来几个满口污言秽语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安儿欣喜地发现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了,他从小到大还未经历过这种一日三餐顿顿丰盛的日子,唯独不好的是,少了母亲的陪伴。
还有一件令他更加意外的事情,他失明的眼睛又能看到东西,可是他激动喜悦的心情并未停留太久,母亲又一次将他的双目戳瞎。
本该是无忧无虑到处撒欢的孩童时期,他却终日被关在家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位照顾他的老婆婆。
而他的眼睛从一开始半年自愈演变成五个月,四个月,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经历一次那种钻心蚀骨的酷刑。
他挣扎过,反抗过,甚至以死相逼,可当母亲跪在他身边哭着求他时,他只能又一次万分恐惧地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利刃刺向双目,天地间只余满目猩红的黑暗,他也不再歇斯底里喊叫,发了狠地紧咬牙关,忍到满嘴咸腥也不吭一声,握着的拳头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