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109、第一百零九章

　　楚夕又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阖上眸子，双手搅着衣裙，内心不断提醒自己冷静要冷静。

　　蓝桉恐真惹急她，不再打趣她，缓缓道来：“锦绣庄最初是由几个擅长刺绣的绣娘建立起来的，当年他们因家乡遭逢天灾逃难至此，见此地势平缓，土质肥沃，水原充裕，便留在这里定居下来。后来因为针线活精湛，引来不少慕名而来的商户，历经上百年发展，原本只有几人的小村子发展为如今锦绣繁华的城镇。”

　　“可以说这个镇子是由镇上女子撑起来的，时至今日亦是如此，他们之所以富有，靠的是女子们代代相传的精湛绣工。”

　　“蓝桉！”楚夕不耐烦打断他，“能不能挑重点讲？我没工夫听你在这说废话。”

　　各站一方的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猛然被楚夕打断，皆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尤其是秦知忆，她总觉得楚夕好似与那些玄甲魔卫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算不是熟人，也绝对认识，可她又奇怪楚夕一介仙门修士，如何能与魔界最强魔卫存有瓜葛。

　　蓝桉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楚小仙师，我可是向来惜字如金的，若不是为了体谅你，我断不会如此啰嗦，你怎么就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呢？”

　　楚夕抚了几下胸口顺气，她看着蓝桉，眼中厌恶毫不掩饰，“我昨晚夜宵吃得有点多，你再多说几句，我非得被你恶心的吐出来。”

　　站在楚夕身侧的几人愈发困惑不解，现在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说是敌人，可那两拨魔族人，似乎都对楚夕关怀备至。

　　“你啊~”他语气的宠溺呼之欲出，即便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柔情蜜意。他单手背于身后，悠闲踱步，说道：“这个镇子几百年来一直存在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便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孩的出生率高于男孩数倍之多。最初，这里人们还能接受，后来随着人口大批涌入，那固有的传宗接代理念开始作祟，他们便动了歪心思。”

　　他举目望向几里外煞气蔽日的镇子，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道：“只要有一户起了个头，后面效仿的人胆子就大了起来。你知道他们开了个什么好头吗？”

　　楚夕眉头紧锁，抿着唇并未立刻答话，重男轻女这现象再普遍不过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都还比比皆是呢！他们那里有B超，或者验血，总能通过非正当手段得知孩子性别，若是不想要，也可以早些处理，但这里又没那些先进的技术，他们还能怎么办？最坏的结果，不外乎生下来之后直接扔掉任其自生自灭，而后接着生。

　　思忖片刻之后，她回道：“他们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弃到坟地里？”

　　蓝桉顿住脚步，眸光闪烁，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眼看楚夕就要发作，他才叹声道：“夕夕啊！我有时候很好奇，经历过那些事，你怎么到现在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关你屁事！”楚夕恶声恶气命令道：“接着说！”

　　蓝桉摇头笑了笑，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耐心解释道：“他们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传，“溺女求男”，初胎生女不溺，则必连育三女，而得子必迟，故完婚即期得男，有生女者必当抛溺。因此为了生出男孩，他们便将头胎出生的女孩溺死，再把死婴随意丢弃到坟地里，无人收敛骸骨无碑无陵，亡者灵魂得不到安息，以至于滋生出冲天怨气。”

　　姜竹樾几人被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震得面如土色，照这镇子上的阴煞程度看，数百年来，死去的女婴至少数以万计，粉饰的锦绣繁华之下可谓是累累白骨，遍地哀鸿。

　　楚夕咬牙怒声道：“愚不可及的畜生！他们怎么敢的？！”

　　蓝桉哼笑道：“楚小仙师，先别急着愤怒，这还是比较温和的手段，事实远非如此。”

　　楚夕忽而想到了月牙，她问道：“除了溺死还有钉死？”

　　“不够准确，确切来说是这样的。”他解释道：“有些父母实在不忍溺死刚出生的婴儿，便心有不甘地养着，若是很快能诞下男婴，这家女儿日后也能平安成长。可若是一直生不出男孩，那这女孩还不如一开始就被溺死。”

　　“他们还听信了一种求男嗣的邪术，说是向女孩体内刺入钢针，用这种方式试图威吓预备来此投胎的女魂，警示她们此地不欢迎她们。而刺入的钉针会随着孩童生长，在其体内游走，不幸的话可能会扎破脏器，血管，那些女孩不是早夭便是残疾，能顺利活下去的少之又少。你们在镇上调查过一遍，应该看到过不少身体残障的女孩，殊不知道她们体内埋藏了多少根银针或是铁钉啊！”

　　蓝桉望着众人怒不可遏的神情，心情似乎极好，语调也轻快了几分，“你瞧，那群畜生分明是靠女子谋求富贵，到头来却这般残忍地虐杀自己的亲生骨肉，赚钱工具。这就是你们誓死也要守护的天下苍生，何其可悲可笑！我们魔族尚且做不来此种泯灭人性之事，说他们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二字。”

　　在场众人心如沉重的石头，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

　　楚夕沉声问道：“月牙就是这么死的？”

　　蓝桉发出一声哀叹，难得他还能为其他人的事情出现情绪波动，他道：“月牙如果死得那么容易，也不至于魂魄残破不堪了。”

　　“她是家中第三个女儿，她的出生导致母亲身体受损，失去生育能力。她母亲便把所有怒火发在了她身上，从娘胎出来后迎接她的便是非人的折磨，之所以没有过早弄死她，则是她那位已然疯魔的母亲把她当成宣泄自己无能的工具，她在家里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肉沙包，她能活到六岁也是奇迹。”

　　“后来她的父亲不甘忍受他人白眼，不顾妻子发疯阻拦，强纳了一房妾室。可惜那妾室一年后生出来的男孩却莫名早夭，这让全家的恨意全都集中在月牙身上。他们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邪术，弄来五颗灭魂钉，以桃木穿心做契子，再以灭魂钉穿刺天灵盖，手掌脚掌，钉死月牙的同时，也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再无法迫害他们一家。”

　　楚夕浑身发凉，身体忍不住发抖，曾经她以为爹不疼娘不爱，就已经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了，到底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

　　重重地喘了口气，她活动着手腕，眼底一片阴鸷，清丽的脸庞森寒邪魅，“聊天到此结束，我今日没工夫对付你，你可以滚了。”

　　“哈哈哈……”蓝桉像是听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他笑着指责楚夕，“就算是卸磨杀驴，也不似你这般冷酷无情。”

　　虽是指责，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纵容宠溺之意。

　　继而他话锋一转，又道：“先别急着赶我走，我话还没说完。”

　　楚夕冷声道：“有话快说，说完就走。”

　　他望着楚夕，眼神认真道：“你还想见月牙最后一面吗？若是想就尽快赶回镇子上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夕顿时心中一惊，眼底盛满愤怒，她厉声质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蓝桉晃着手臂，悠悠踱步，说道：“不久前我派人引来不少仙门修士来此凑热闹，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抓了月牙，准备替天行道呢！”

　　楚夕气极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放出狠话，“仙魔两界绝不会放过你，有朝一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蓝桉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耸了耸肩，得意道：“反正有无忧圣使为我顶包，仙门那帮蠢货只会找她，我又有何惧。”

　　黎珩那帮人闻言当即变了脸色，皆是怒不可遏喘着粗气，大有立刻扑上去咬死蓝桉的架势。

　　楚夕没打算此时为难蓝桉，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单凭眼前的这些人，就算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经过上次的事后，她总算是学乖了，断不会再逞强找死。

　　她暗中与黎珩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安排，交代清楚之后，她瞪了蓝桉一眼，与姜竹樾说道：“姜大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可逞强。镇子上只有年轻弟子，恐怕镇不住场面，事不宜迟，我们应该马上赶回镇上。”

　　姜竹樾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而此时蓝桉却突然对他们发难，“楚小仙师，你不预与我动手，但我好像并未说过不为难你们吧？”

　　说着，他一抬手，手指微动，刹那间，几十位身穿青灰甲胄的魔将杀气腾腾降临此地。

　　蓝桉接着道：“本尊对楚小仙师可谓是一见如故，看到你便让本尊想起一位故人，这些天来，本尊想她想到发疯，奈何始终寻她不得，倒是可以抓了你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姜竹樾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楚夕身上，看着楚夕纤瘦的背影，他瞳孔猛地一震，“像！简直太像了！”

　　棕色的卷发，高矮胖瘦一致的身段，从背后看，楚夕与他记忆中的那位奇女子简直就是一人。

　　黎珩立即闪至楚夕跟前，其余十多位玄甲魔卫见指挥使如此立刻紧随而至，形成一堵人墙，将楚夕他们四人挡在身后。

　　大战一触即发。

　　“本宫主可是来晚了？有错过什么好戏吗？”

　　清冽的声音似水如歌，如同飘荡在云端，空灵而缥缈，话音落下那瞬间，空中犹如三月飞雪，落下洋洋洒洒的金粉，紧接着几道金光闪闪的身影凭空而至。

　　这些人的出现打断双方人马紧张的对峙。

　　楚夕偏头望去，一袭白金华服的宁北晨人模狗样站在弟子跟前，晨光映照之下，整个人熠熠生辉，贵不可言，头戴金冠，腰佩金镶玉，那身白金两色相当益彰的华服上，还以金色丝线绣着精美耀眼的兰花图纹。衣物配饰太过华丽，以至于让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此人长得多么优越，目光全都吸在了他那身行头上。

　　楚夕扶额叹气，土豪的世界她表示自己是真看不懂，这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彰显自己是有钱人的打扮，到底哪里好看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而是宁北晨这厮在装什么逼，他就以灵体身份过来了，凭他现在的修为，别说打蓝桉，打半残的她都得掂量掂量。

　　她睨觑着宁北晨，心中忍不住怒吼，“狗男主！你这是闹哪样啊？难不成你还想效仿奥特曼打小怪兽，打不过再掏出变身器，现场来个巴啦啦小魔仙随身变呐！”

　　楚夕皮笑肉不笑道：“尹宫主啊！在下可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宁北晨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清俊的眉眼含着笑意道：“楚小仙师盛情邀约，着实令在下受宠若惊，岂有不欣然赴约之理。”

　　在场众人除了那三两个了解实情的，皆对突然而至的碧霄宫众人感到莫名其妙。

　　蓝桉轻声笑了一下，“看来今日我是不能得偿所愿。”他朗声道：“楚小仙师，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众人跟前，留下几十位魔将阻拦楚夕他们擒拿自己的意图。

　　一时间，林中陷入一片混战，金属碰撞声，灵魔之力的轰鸣爆炸，喊杀声，几种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

　　解决完蓝桉留下的魔将，楚夕与众人喊道：“我们快回镇上。”说着一马当先，向镇子的方向冲去。

　　同样是被父母厌弃的孩子，她多少能对月牙的惨痛经历感同身受，改变不了月牙已死的事实，但她也不忍心她就此魂飞魄散，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担心月牙，楚夕脚程比其他快些，飞身至镇子上空，她看到整座镇子人潮涌动，像是一条条彩色的河流，汇向镇子中央的祠堂方向。

　　祠堂的前方有一处空旷的广场，广场中央，月牙被罩在仙门修士设下的结界当中，她略显呆滞的面庞上一片惊恐之色，小小的身体抱成一团，不住地发抖，可能之前做过一番挣扎，死灵虫铸成的身体，已变得残破不堪，遍处是透明的大洞小洞。

　　熙熙攘攘挤在广场四周的人群，个个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要求处死妖邪。

　　广场一侧有坐台上站着几位年长之人，俨然是那位沈里正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几位满脸褶子的老人，面带欣慰的笑容，不断挥舞双臂，安抚群情激奋的民众。

　　就在这时，三位仙门修为手持灵剑，逼近结界中的月牙，他们这是在准备处死月牙。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