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他》凤舜方一

6、第6章

　　人迷失在梦境十年也不算漫长，可活在现实时，却需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即便昨日的彻夜难眠导致眼圈泛黑，脑袋发沉，但在程不枉的慌乱仓促生活里，是需要争分夺秒，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沉溺假想。

　　整理了一个月的账目收入，他第一时间将欠在丁家凯店里的钱先结了大部分，只剩些零头在丁家凯的推诿下延推到下个月结算。

　　从银行再出来时，短信余额提醒他卡里只剩下一百零伍元八毛，但划掉的部分账单却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还得不算太多，起码是在积累中慢慢减少。

　　他戴上帽子，骑着车子穿梭在车流人海里，阳光正烈，耳边此起彼伏的闹声，也只有这样的时刻，这种平淡又充满希翼的日子，他有一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手机嘟嘟嘟的几声，订单跟着他开通的权限继续接踵而来，他没有多想，直接点击确认接单。

　　一早上的时间在跑跑送送中悄然过去，等他想起要吃午饭，才发现都已经下午三点，难得这次还完款还有点余钱，他特别奢侈一把找了一家炸酱面馆点了面。

　　等面的时间，旁边桌子来了一对男女，男的一进入嗓门高昂，问老板也点了两碗炸酱面。

　　“孙遇那傻鸟，下次我看见他一定要给他点教训，不然他根本不了解我周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个门店并不是很大，但在镇上开了许多年，老板是河北人士，吃过的人都说口味很正宗。程不枉分不出正不正宗，只是跑过无数外卖，这面馆是附近少数环境干净卫生的门店之一，老板待人热情，一碗炸酱面十二块吃完还能给免费续2两，他算个实诚人，选择这里的确是图这点便宜，包括大部分同行小哥都是。

　　等面期间又陆续来了几个打包和堂食的客户，面上来的时候程不枉就想开筷赶紧吃完去返工，他并不打算去听那对男女高谈阔论的八卦，无奈他们实在是把店里其他人都当成空气了。

　　那女顺着话笑道，“你又不和他谈对象，孙遇干嘛要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还不知道嘛……谁让张晏清瞎了眼，居然能看上他，她是觉得我周同比不上那个瘦不拉几的孙遇吗？”说话间，那男人口气充满着不屑，还有几许气急败坏。

　　程不枉正打算送进嘴里的面瞬间卡在筷子上，他以为自己是听错名字了。

　　“那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张宴清，看起来也瘦不拉几，身材又不怎么样，脾气又不好，除了家庭算得上还可以之外……”那女口气轻佻的笑着，见面条上桌，收了口，专心翻起面条，筷子搅动着浓稠的酱汁，翻滚间带出一阵卟噜卟噜的交织音。

　　她把面拌好之后推给了周同，准备又拉周同那碗到自己面前，结果周同截住她的动作，拧眉说道，“我自己搞，你吃你的。”

　　她讪讪收手，又拉回自己那碗，拿着筷子抽起一根拌得黑乎乎的面条，吃得满面扭曲，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吃这种面。

　　程不枉刚好坐在两人斜对面的桌子，因两人的对话，他特别注意起两人的举动，两人并排坐着，周同并没有注意到女子的表情，只是专心拌着面条，不一会儿老板又给他端来续的2两白面条 ，他筷子一拨拉，又全部倒入碗里继续搅拌。

　　程不枉对他有些眼熟，这才想起就是那天给张宴清送蛋糕男人，他今天穿得很清爽，一件白T加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衣服领口一如既往别着那副眼镜，而女孩子穿着同款色的牛仔裙，上衣穿着同款白色，乍一看有些像是情侣装。

　　就在程不枉不动声色观察两人的时候，那女孩感受到店内莫名的注视，巡视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斜对面一外卖服装扮的男人正时不时用一种极度“猥琐”的目光在偷窥着她，瞬间浑身不自在起来，不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周同的衣角。

　　周同正往嘴里送面吃得正欢，被她扯得有些不耐，转头看她，“怎么了？”

　　那女孩子朝前斜侧抬抬下巴，周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程不枉心虚低下的头，他就差把脑袋埋在碗里不敢抬头，在周同注视的两分钟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同个动作扒拉着面条。

　　周同心里腹诽，怂个鸡毛蛋，看个女生而已，至于害怕成这样的？

　　他没理会女孩在耳朵旁边的嘀咕，顺口道，“是你自己要来这个店吃的，穿得这么性感，人家多看几眼不是很正常。”

　　听着他揶揄又轻佻的话语，女孩忍不住捶了他肩膀一下，那表情不怒似喜。

　　不知道是懒得计较还是被周同的几句话逗得心情大好，女孩开始似畅快的吃起面，但与周同的交谈音刻意放低了，隐约只听见几个词汇，中间还夹杂了几次张宴清的名字。

　　周同吃面速度很快，吃完一碗后见女孩碗里的面条还有一大半，于是挑眉看她，“不喜欢吃？”

　　女孩赶紧摇头，“不是不喜欢，最近体重有点增加了……面条可是碳水炸弹……”

　　听到她的说辞，周同眉头拧起一个弧度，损道，“那你还非要来吃这家的面……”

　　“那不是你说这家的面条好吃……人家也就想过来尝尝了……”

　　两人边说边起身，在柜台买完单后周同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女孩拿着手机对准二维码扫了下 ，周同头也没回往门口走，程不枉正在门口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电瓶车，他不经意瞟了一眼，本来右脚都快跨出人行走道，又退了两步，走回程不枉的身边。

　　“哥们……那天好像是你帮我送的蛋糕吧？”他半摘着墨镜看程不枉，眼白多过眼黑的注视着他。

　　原本停车时图个方便，见缝插车的把车子停在自行车和一辆助力车旁边，大概是助力车骑走时碰到了他的电瓶车，此时电瓶车正压着那辆自行车，自行车的形态看起来状态堪忧。

　　程不枉正愁着要不要等自行车主人来，结果听到身后有人和他搭话，他第一反应以为是车子的主人。

　　于是连忙开口道，“自行车是你的吧？我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好像压坏你的车子了，你看是我帮你推去修还是……”说罢，大脑十分慢反应的琢磨出对方的话。

　　迟了拍子才“啊？”的一声，满脸懵的望着他。

　　周同见他傻楞的模样，啧了一声把墨镜戴上，重新指了指自己的脸蛋，“你还记得我不？那天让你送沁台佳苑的……一个生日蛋糕？！”

　　其实不用周同多余的说明，程不枉也认出他来了，只是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特意记住了他这么一个人，毕竟跑单业务这么多，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配送员能清晰记得许久前偶然才送过一个单子的客户。

　　只是因为张宴清，他才对此人印象十分深刻。

　　看出他表情回忆起，显然对他是有些有印象，于是周同拍拍他的肩膀，“真是巧了，碰到你正好，我刚想下个快跑订单……我这有个东西，麻烦你再帮忙跑一趟帮我送到那个小区，还是原来的地址，你记得吧？”

　　程不枉原想摇头，但身体作出本能反应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周同笑了，朝他示意道，“ 那你等会儿，我去车上拿一下。”

　　没等程不枉反应，他自顾往停车位方向跑去，没过多久，他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小黑盒走过来，盒子不大，看样子也不是很重。

　　他走来时，那女孩才从面馆里慢悠悠走出来，程不枉没注意她，倒是她蹭着脸直往周同那抬，周同瞟了一眼她特意补得精致的口红和妆容，转而把黑色盒子递给程不枉，还交代他一定要交到收件人本人手上。

　　“这个东西务必要交给她，明白吗？”

　　程不枉点了点头，把盒子收好。

　　听周同和程不枉的再三交代，那女孩子一时还没从两人的情况里捋出头绪，不过没多久见程不枉从地上扶起那辆标识着快跑商务LOGO的车辆，便很快明白过来。

　　不时，周同又神秘兮兮的揽着程不枉的肩头低声道，“今天你帮我看看上次那男的还在不在她家？”

　　周同亮着“你懂得”的眼神，程不枉吞回嘴里那句“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看”的那句话，回想起那天他和张宴清的那副场景，显然是不被欢迎他才不去自讨没趣。

　　*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程不枉费着脑汁想着那个黑色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虽然心底更多是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但稍一想到那天两人的对话，显然也不是他所理解的男女朋友关系。

　　耳边风声有些大，他骑了许久才听见挂在把手下面的手机正叮咚作响。

　　是一个来自榕城的号码，他心下一惊，把车子停到了无人的马上边口，来电显示消失，屏幕显示有三个同号码的未接来电，他正想着要不要回拨过来，那个号码重新在屏幕上跳动起来。

　　他划开了接听键，“喂，你好？哪位？”

　　\"小程，打通你一个电话真不容易啊……\"对话的男中音低沉缓慢，言语里带着几丝不满。

　　“陈哥，不好意思，我刚才在骑车，没注意到电话响了……”程不枉知道自己的解释听起来像狡辩，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都在稳定做配送业务，早上打的钱您收到了吧？！”

　　知道对方电话来意是为了这个，他主动提起想减少些对方的不快，但刚说完这话，电话那头语气不冷不热道，“收到是收到了，但……小程啊，不是我逼你多紧，你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这行业务是多难做，钱出去了收不回来，我们可就白干了，一年到头也禁不起几个这样的单子……”

　　电话那头一如既往的老调重弹，程不枉深感窘迫但又无可奈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恨不得分十八个身来跑业务，或者钱能长点翅膀飞到他的口袋来。

　　陈于对他的确算仁至义尽，而他对陈于是心存感激，当初最困难的时候人家不计成本的帮忙，现在却因为他的关系让他在公司里不好做人，原本计划的还款金额他也没能兑现上，可那金额庞大的款项，他跑单的钱根本是杯水车薪。

　　陈于电话里叹气，“这钱当初是救命钱，不然公司也不会同意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对不对，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我肯定是知道你的难处，就是现在……哎。”

　　他每叹一声气，都像一把榔头砸在程不枉的胸口。

　　“你放心陈哥，这钱我一定会如期还上的。”

　　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坚定的话，陈于脾气也差不多磨没了，顺带扯了几句近况，在挂电话最后还不忘提醒敦促道，“钱你赶紧尽快要想办法还上，不然老板说要让人去申城找你要呢。”

　　最后这句话挂在程不枉的心头上，后来好几天的时间里总梦到几年前他在街头被一群人追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