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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难得沉闷的宫里有新鲜的事物,原本住在这间屋舍的宫人小声地聊了起来。
      小冉儿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眉妩却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来,其他宫人也围拢过来。
      大概是见她不说话,眉妩含了一丝若无的笑意,拉起她的手,只见她十根手指如水葱一般白嫩细腻,忍不住叹道,“你这一双手长得这样好,来浣衣倒是可惜了……”
      众人凑过脸来,一时间羡慕不已,“脸长得好看,一双手也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换了咱们的衣裳却也难掩美貌。”
      小冉儿默默抽回手,勉强一笑。
      “眉妩,你先别说旁人!你不也是,原本好好的做着姬人,怎么又会触怒圣颜,被贬到尚服局来?”
      “我听说陛下不爱听小曲儿,就是爱听,也不爱听海拉人的小曲儿啊,咱们多恨海拉人啊!”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可这里每天干活累得不行,难道还会有人喜欢吗!?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小冉儿恍然大悟,原来眉妩就是那个宫宴上唱小曲的姑娘。
      眉妩不以为然,只是清浅一笑,“我倒是觉得在尚服局更自在。”
      细细看眉妩的神情,很是平淡的样子,倒不像是说假话。
      “自在什么啊?!原本一间屋子住四个人已经够挤了,现在又来一个,晚上睡着了可是连身子都动不了。”
      小冉儿知道这是嫌弃自己,忙说,“其实我占不了多大地儿,我睡觉老实,不爱翻身踢腿的。”
      原本也不是对她不满,她这样怯懦的样子,倒真叫人不好继续追究下去,说话的人只得讪讪。
      “她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眉妩不以为然,她说,“这尚服局里的人看上去张牙舞爪,其实最没有心眼。”
      旁人笑着接了一句,“是啊,每日劳作累得半死,哪还有心思勾心斗角?”
      小冉儿正要说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寒琼走进了屋子,正在说话五人全然没注意到姑姑一身寒气站在门内。
      大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敛眉行礼,“姑姑。”
      寒琼阴沉着脸,“做完工不睡觉还在做什么?嫌活儿少了吗?若是嫌少,明日便叫海瑶她们休息一日,你们顶上便是!”
      四人赶紧摆手说不是,就连一直云淡风轻的眉妩也苦了脸,“姑姑恕罪,我们错了,这就睡下。”
      寒琼并不多说,她对着小冉儿,“祁冉你跟我来。”
      小冉儿望了望眉妩,眼中满是不解,一开口,“什么事啊?姑姑。”
      其余四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是胆子太大还是没脑子?既然叫她出去必是有话单独对她说,她居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一句。
      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质疑她,寒琼微微怔忪,随即一笑,“是我思虑不周,这间屋子住的人太多,你先随我来,我替你另外安排。”
      她转身往外走去,小冉儿哦了一声,赶紧跟上。
      要她说姑姑这样也是挺麻烦的,她是个不爱与别人打交道的,好容易和眉妩她们结识,忽的又要给她换地方。
      跟着寒琼沿着宫人房一直走到院子的尽头,天要下雨,上京的夜里不好受,黑夜里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下雾一般。
      院子里没有栽花,倒是栽着一棵偌大的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却长得枝繁叶茂。
      宫人房次第熄灭了烛光,唯有尽头的房间里依旧亮着微弱的烛光,寒琼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子比宫人房大不了多少,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两张窄小的床和一张桌子,大概是摆设少的缘故,总叫人觉得寒酸。
      小冉儿并不拘谨,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是姑姑你的房间?”
      寒琼静静地看着她,“是,方才是我思虑不周,你今日便睡在这里吧!”
      小冉儿先是点点头,睡这里总比和大家挤大通铺好吧!
      又怕打扰到寒琼,忙推辞了一番,“这样不好吧姑姑,我怕我睡觉动静大,会打扰到姑姑。”
      寒琼未理会她说什么,只是突然起身,朝小冉儿正经跪拜下去。
      小冉儿“呀”了一声,可不敢受她的礼,赶紧伸手去拦,“姑姑,这是做什么?!”
      寒琼跪在地上扶住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姜长津刚刚来过,关于你的……我都知道了。”她冷眸一转,“这一拜是你该受的。”
      小冉儿只得收回手,故作不解,“姑姑说什么呀!我是被罚到尚服局来的,怎么受得起?”
      寒琼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我曾是宜禾公主身边的宫女。”
      她柔和的目光在小冉儿脸上轮了一匝,两行清泪从眼眶滑出,顺着脸颊流下,“你当年是我看着出生的。”
      小冉儿一时无言,寒琼固执地拜了三拜,小冉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
      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了?
      小冉儿收回手,她企图推掉肩上重重的责任感,兴许是搞错了呢?
      “地上凉,姑姑起身吧!”
      十多年来,那个公主阿娘她没见过、没听过,怎么突然间成了她的阿娘?她的认知里自己就是祁幽草的女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身份的转变。
      寒琼阅人无数,只瞧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对这件事是知情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寒琼抚平鬓角花边的头发,“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在宫里见到小公主,十八年了,好似今生前世一场梦,梦尽缘散,我在这世间再无牵挂,亦再无念想之事。”
      说得跟遗言一般,小冉儿愣愣地笑,“我也没想到。”
      她算哪门子的小公主?
      她嘴角拉起苦笑,这叫什么事啊,一夕之间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幽草还好吗?”
      小冉儿点点头,“阿娘身子还好,就是我离了她身边,她常常想念我,我也很想他。”
      寒琼融融一笑,“这十八年来,很多姊妹都死在海拉人的刀下,为了不招人怀疑,我从不敢与幽草联系,对长津也是,为了避嫌我们在宫里一直都是彼此相望,不敢叫人发现我们有交情。今日若不是你的事,我想他也不会冒险走这一遭。”
      “你很有孝心,我了解你的苦衷。那一位手眼通天,你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你和幽草的身份他大概早就知道了,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在他面前周旋,但是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先保全自身。”
      小冉儿知道她说的“那一位”是步沨,再次郑重地点点头。
      寒琼瞧她的五官,依稀就是公主当年的影子,大概是幽草养得细心,眼中光芒纤尘不染,行为举止又比公主多了几分娇憨。
      一时间心绪浮动,像是寻回自己失落的孩子一般,当真越看越喜欢。
      “我与幽草一般无二,你既然来了这里,便该由我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你放心。”
      “好是好。只是……”
      小冉儿知她是好心,想起步沨的脾气又有所顾虑,“我与他闹翻了,他罚我来叫我吃苦,好叫我回去向他认错、认输,万一他知道姑姑暗中看顾我,只怕要迁怒于姑姑了。”
      寒琼苦笑着摇摇头,“不要总是瞻前顾后,替旁人考虑太多。公主是这样,幽草也是这样,我就说当初该把你交给我,若是我,断断教不出这样软糯的性子。”
      小冉儿只得报赫,“是我性子不好,不怪阿娘教的。”
      寒琼一时无言以对,“旁的我不敢说,在这尚服局里还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你放心住下吧!若是实在过不去,便寻些合适的轻活计给你打发时间,也好堵住奉华殿的嘴。”
      寒琼还有很多话要问,可见她神情恹恹的,猜她许是累了,只叫她先睡下明日再说。
      小冉儿只好应下来,侧身躺在床上,烛火一熄,周遭立刻安静下来,只偶尔听见一两声虫鸣。
      她心头默默叹道,在宫外有幽草无微不至,宫里有寒琼姑姑。
      算了,她悄悄用拳头压了压扁平的腹部,姑姑什么都好,就是怎么不问问她饿不饿,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元家传来消息,元淇果然偷偷混在去坞州的队伍里,临出发清点人数时,被下面的龙骧军点了出来。
      元绥气得暴跳,他是去执行公务,女儿混进了军营算什么?!再说潜戎山时不时还打仗来着,她一个女子怎么也敢?
      太胡为了!
      当即将她押送回了元家,如今正被关在玄枢栖的后宅反省。
      如今高枳暂代龙吟部部首,不论什么消息都要先入他耳,军中都在笑话元绥教女无方,念及步沨和元大姑娘是有些牵扯的,他也只当是件趣事讲给步沨听。
      步沨闻言却立即皱起了眉,“没去成?”
      他嗤之以鼻,“混账!平日插科打诨朕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居然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啊?”
      高枳搞不懂他的意思,这是让元姑娘跟去,还是拦着啊?
      步沨眼中难掩嫌弃之色,放下手里的卷宗,“叫庄异跑一趟吧!”
      高枳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问,站在那里半步不敢动。
      步沨恨铁不成钢,语气中越发严厉起来,“叫庄异想个法子将元淇弄出来,亲自护送到坞州去,切记,要毫发无损地送到糖饱饱身边。”
      高枳觉得他实在恶趣味了,“庄异不是才领了新职吗?今日报道去了。”
      近来外头都在传,陛下求娶元姑娘不得,转而又找了位与元姑娘形似的祁姑娘,祁姑娘也不愿就范,陛下恼羞成怒,一个撵回了本家,一个打发去了尚服局。
      自己情路不顺,竟迁怒无辜的姑娘们,如今还打算将元姑娘送到战场边上去。
      这小子心真狠啊!
      闻言步沨回过头,全然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更不知他心中竟如此吐槽。
      高枳不想看到他再造孽了,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上回不是说糖饱饱要做穆将军的乘龙快婿了?他自快活他的,陛下不喜他,不理他便是,何必想法子给他添堵?”
      步沨冷冷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朕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你以为我是为了给糖饱饱添堵才送元淇去的?”
      高枳见他不像是在说笑,便更加不解了。
      “那陛下为何要将元姑娘弄到坞州去,那边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元将军和绍夫人交代?到时候陛下自己也后悔不是?”
      步沨微眯双眼,略略沉默。
      外面怎么传他的绯闻他大概也听过一些,只是不知道近来竟如此离谱。
      “高枳。”他音色突然沉静下来,闷沉沉地像打雷。
      高枳惊觉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只见步沨眼中寒意渐起,“近来军中对朕的情*事很感兴趣吗?茶余饭后都是聊的这些……”
      高枳赶紧否认,一面汕笑着后退,“不是,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办!”
      步沨垂下眼,翁声叫他滚。
      高枳却悄悄松了口气,脚底抹油地出了大殿,原以为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还好今日跑得快。
      那日庄异回来,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原来回老家的半道上被人骗光了钱财。
      庄异也是龙吟部的旧人,年纪不大、脑子也不甚灵活,但是对步沨十分忠心。
      步沨刚当太子那会儿,他原本留下来在军中做个小将领,凭借他和步沨的关系,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可他却坦言挂念家中老母,主动申请退役;他是当时唯一一个太子身边的旧人退伍回老家的,退伍时得了一笔钱,一人一马潇潇洒洒便回老家去了。
      又说是半道上遇到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他一副侠义心肠作祟,出钱替姑娘葬了老父亲,原是打算带着姑娘一道回老家的,谁知……
      一觉醒来,姑娘人不见了,钱也不见了,连相依为命的五花马儿也被骑走了……
      他没了军籍,身无分文,官道上的补给站都不理他,更倒霉的是沿途竟一个熟人也没遇到,他生生徒步月余,终于走回了上京。
      回来之后人亦瘦脱了相,在大营里恢复了几日,被兄弟们轮番嘲笑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来见步沨。
      依步沨的性子,对庄异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最多是置之不理,因为他在步沨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离了上京,可到了真见面的时候,步沨原本想骂人的心情反倒是心平气和了。
      能让步沨动恻隐之心,可见庄异当时形容有多狼狈。
      只是,他还是搞不懂,叫庄异和元大姑娘专程跑一趟坞州,到底是何意?
      难不成真要元姑娘去坞州跟穆九娘打起来,挠得糖饱饱满脸爪痕,才是他乐见的?自己情路不顺,所以看谁都不顺眼吧?!
      高枳走后,步沨却越想越气,庄异也就算了,本就是个鲁钝的家伙,说起来真不适合做军人,他退役了还好,拿着钱回家种地也能混个温饱,谁知道半道上居然发生那样的事?
      他嗤之以鼻,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女卖身葬父?
      但凡他那个半新不旧的脑子肯动一动,也知道是骗局!怎么就被人三言两语骗得得团团转?
      说出来真是丢人,被人骗了钱还骗了身子……
      糖饱饱还在时就常常替他遮掩,如今糖饱饱远在坞州,庄异彻底没了主心骨,就连最起码追查那女骗子的念头也没有!
      步沨真是恨铁不成钢、半点不想管他!
      可真见了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军营里一起长大的兄弟几个,当初好得像穿一条裤子,打马斗狗都有他们的份,夜袭海拉大营之前龙骧军中谁见了不骂他们一句?
      可惜……
      路宝安死在曹州城外,至今尸骨还未运回来;糖饱饱一句“海拉人未除,何以为家”便独身去了坞州;为了平衡军中势力剩下的兄弟被分派各地军营担职。
      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来来回回都是公务和奏对,从前的熟面孔如今见了都要拿捏着分寸回他的话,再没有从前畅所欲言的时刻了,他亦常常感到孤独。
      对于庄异而言,他这个皇帝也是最后的依仗,难不成真看着他潦倒下去?
      同样是不得女人心,大营里的兄弟们嘲笑庄异便是嘲笑他,一来是可怜庄异,二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小冉儿搞得狼狈不堪,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权势来得太过容易,所以一定要在感情上给他点挫折?
      但凡小冉儿真是个农家女,但凡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凡她不是萧氏后人,他的情路也会平坦一点点吧?!
      看着柔弱不堪的性子,怎么骨子里就那么倔呢?服个软就这么难吗?
      他越想越生气,最后索性扔了手里的奏本,“狗屁不通!”
      叫来秦秉让又吩咐道,“叫高枳再拨几个稳妥的人跟着庄异,我要元家姑娘完好无损的回来。”
      秦秉让赶忙追高枳去了,他瘫在梨花木交椅上,半晌才呼出一口浊气,若真是不管不顾,回头小冉儿又该怨他了。
      也不晓得这几天她认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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