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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病 药 糖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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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经日上三竿了。
从窗户偷跑进房间的太阳,刺眼的让人想流泪。
注意力从外界转回自身,发现有颗毛茸茸的头埋在自己的床沿边。
林烬:“?”
不得不说,看到头的那一刻,林烬人确实被吓到了,她轻微的动了动,试图远离这颗不明来历的头。
头颅的主人发觉床上的人动了,便抬起头——是顾融
一双湿漉漉、黑漆漆的眼睛,对上林烬的紫眸。
来人是个小屁孩,林烬反而放了心,直直的瞪着他。
小屁孩不说话,也瞪着林烬。
气氛愈发凝重
女人撇开视线,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逼停了,因为林烬发现自己哑了,喉咙像被塞了几口热沙一样,很不舒服。
按道理来说,就算病,也不应该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烬不信邪,又张张嘴,想说话,炽闷的喉咙确实发不出什么声调,的确什么声音都没有。
努努力,勉强还是能发出几声嘶哑不明意义的叫声……
无法拼凑出清晰的字词语句。
被逼无奈的林烬放弃说话这个想法了,同时身体的感知逐渐回笼。
浑身难受的发热,关节酸痛,全身乏力不可控的眩晕感……一不做,二不休,全部一口气涌入身体,在感知随着清醒复苏时,再放肆破坏为数不多的清醒。
本来小睡了一会儿,养足了不少精神的林烬跟突然失了魂一个样儿,焉焉的。
跟被采摘下来没半天的黄花菜的程度,不能说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林烬眼睛呆呆的望着顾融。
顾融被林烬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注视吓到,但他马上冷静下来,用自己一双小手使劲推女人的手臂边推边说:“你怎么了?”
语中焦急不可掩。
林烬失神几刻,便被顾融拽回,她整个人以疲惫的姿态面对这个自己有点嫌弃的孩子,不过嫌弃归嫌弃,这种令人不快的情绪还是不要被当事人察觉到较好。
女人敛敛神色,嗯了声,回荡悠长、音调稍稍向上走,听起来像疑问。
顾融也是个能察言观色的,直接回答:“那个姐姐去忙了,让我来找你……”一句话,从微如蚊叫到最后声音才大了一点点。
看来小屁孩有点害羞啊?不,应该是恐惧新的环境吧?
管他呢
林烬知道小屁孩指的是清辞,于是她喉咙发出很哑,低沉的声音:“你想干嘛”尾音荡着刚睡醒的不耐烦和慵懒。
闻言,孩子低下头,大半张脸埋入黑暗:“我想拜您为师。”
用的尊语还挺上道,林烬心想。
他没说理由,不过女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概率是为母报仇,这种事嘛。她见多了,见怪不怪的。
林烬暗啧一声,表示不爽,
真没点远大志向。
“那看看你的诚意咯”女人打着哈欠,从衣袖中翻出快银锭子,直接丢到小孩手上。
“给我抓点发热和风寒的药,熬成汤端给我剩下的都是你的。”女人继续张嘴,“还有做我的徒弟,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要做好准备哦。”
林烬扬起五指翻来覆去,随意拨弄:“接受不了,赶紧滚。”
一句话比一句话冷冽。
林烬完全忘却冼鲤的嘱托……
顾融握拳,轻轻点头,同意了,“我知道我会去的。”孩子的手紧紧握着那块银子,那是他之后全部的开始。
不能犯错,顾融在心中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
林烬看着顾融坚毅的身影远去,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嘴角,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一字眉不住上挑,不时泄出几声愉悦的类似哼哼哼的笑声。
她很开心,为自己又找到了个仆从、玩物而高兴。
把人耍的团团转什么的最好玩了!她忍不住发出喟叹。
不过,现阶段的身体可不允许她再高兴点,林烬抬眸望向窗,淡紫色的眼瞳被抹上一点热烈的橘黄和天边的蛋黄黄,纯白的飘云,她淡淡道:“希望早去早回呢。”
意有所指。
一时的多巴胺引发的兴奋感褪去,林烬又焉了,睡意涌上头,她毫无顾忌的再次昏睡过去……
皓日当空,长夏的烈日最为致命,无论哪都一样。
这是弱小无助且不认路的小屁孩顾融第一回到江都的第二天。他不知道药铺在哪儿,孩子通常该有的倔强和羞愧,迫使他不寻求路过行人的帮助。
尽管江都水土养出来的人大多都眉慈目善的。
行人看见顾融穿梭于各长街、小巷,始终不停脚,凡是有脑子的,都看得出小孩在找什么,具体是什么又不同得知。
比较好心的人,几欲上前想帮助这个烈日下一直前行,婴儿满头大汗,小脸通红的娃儿。
可这娃儿偏偏不领情啊,直接忽略朝自己走来的大人,眼睛一直四处张望,街道两旁有没有开药铺的。
顾融大概是生来运气不好,命也不好。
总之,他终归是缺点运气的,走了两个多时辰,几乎走了整个江都的十分之一,就是没找着药铺。
现在顾融体力有点透支,走久了酸痛的双腿向他抗议,实在有点受不了了,无奈之下他接受抗议,找了个阴凉的地儿就坐下休息。
他有点沮丧,浑身大汗淋漓,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沾满汗水的衣裳,紧贴着他的皮肤,黏黏腻腻的,让他很不舒服。
被顾融紧握的双手攥了两个多时辰的银锭子也被沾染上了一层粘腻。
好热……
好累…………
想放弃……
想娘亲…………
想回家……
顾融疲惫的闭眼。
脑中却浮现娘亲抱住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猛地睁眼,生理性大喘气儿。
不太清醒的顾融朝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他咬紧牙关,小手一丝不漏的包着银锭。
起身后,顾融决定放下自己的身段,找人问路。
已经下午快傍晚了,顾融花了很多时间做了无谓的事。
长下的太阳很烈,白天很长,他还有时间,至少这个点店铺还没关门。
他重新回到场街上,边走边用眼睛乱瞟路上行人,眼神落在几个带孩子的大人身上,他踌躇不前,不知如何上前,开口询问。
那几人没看到小孩求救的眼神,带着各自的娃自顾自的各回各家。
顾融不多犹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没多久,他与一老翁擦肩,看老翁的胡子,应该叫老头或者老爷爷吧。
老翁蓄着白胡,面目祥和,跟祭拜时往那一挂的画像上的神仙长的几乎都差不多。
老翁一手拿着扇子扇风,一手拿着靶子。
靶子上整整齐齐,插满背,晶莹剔透的糖浆包裹着的红山楂。
很可惜,天有些热了,糖葫芦上的糖浆有了点融化的趋势,也没人买,估计得烂手里。
一个卖糖葫芦的慈祥老爷爷,从哪看都不像坏人。
长的就像仙气飘飘神仙,还卖着小孩儿喜欢吃的糖葫芦,哪哪都不像坏人。
于是顾融凑到白胡子老翁面前,鼓起勇气,用微如蚊叫的声音,坑坑洼洼的询问:“您好,请问您知道最近的药铺往哪走?”
老人年纪大了,有点耳背没听清楚:“娃儿,你说啥?”老人用混沌的浊目看着顾融。
顾融只好用比刚刚更大的声音,尽量平缓的重复一遍。
这回老爷爷听懂了,只是脑子好像没缓过来,他转头望向街角,顿了顿,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老人的浊目好似清明了些:“啊,那直走有家。”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指完路,老人的嘴并不准备停下来。
人老了难免好事,老人像跟自个儿孙子叨家常一样问顾融,“娃儿干嘛去哪?”
顾融微顿,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起林烬,想起她那很有标志性的眼眸。
他不认识林烬,两人之间也没多大关系。转头一想,林烬不是娘亲的亲戚吗?他想通后利索回答:“家里人病了。”
老人也不多过问,直接放行:“那行,快去快回吧。”
顾融道完谢,向老人刚指的方向直走。
没多久,一家【安记药铺】出现在他眼前店还没关,顾融庆幸的叹了口气。
至于之后怎么进店抓药的,他忘了,回过神,他已经拎着几包药在【安记药铺】门口,身上还有些碎银。
为了答谢老人的指路,省了他不少的精力和教程,顾融拿了块碎银,跟老人买了两串糖葫芦,多的钱当做答谢。
也能让老人早些回家。
顾融赶回乐民兴叫醒林烬。
天还没多黑。
路上他吃掉了串糖葫芦,这是他几天以来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林烬被叫醒还是一副懵懵的,丢了魂的样子。
顾融也不多说什么,把糖葫芦塞进女人手里,拿上药:“您先休息会儿吧,我这就去煎药。”他还不忘提醒,“药很多,还蛮苦的样子,最好留几个糖葫芦,一会儿吃药。”小屁孩甩上门就跑了。
熟透的山楂殷红,被微黄的糖浆包裹连接串在同一根木签上,凝固的糖浆有点融化的迹象,糖葫芦上带着点好看的光泽,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林烬也不是一个客气的人,更何况钱是自己给的,她轻咬最上面的那一颗“咔嚓”,凝固成型的糖衣被清脆的声音咬碎。
不得不说,这糖有点粘牙,他故意没有咬到山楂,没被酸味袭击。
只有满腔的甜腻。
碎裂的糖衣碎片在林烬的口腔中慢慢融化,弥漫起醉人的甜。
虽然此时她感冒了,味觉不太敏感,这点甜尽管空白,但也能被尝的出来。
甜到心里了。
因为一丝一缕的甜味,林烬开始想要不要对小屁孩好点?
她木然地想着要不要的同时?嘴上仔仔细细的啃光糖衣,只留下曾被糖浆包裹过的红山楂。
问题还没想好,顾融就端着碗,冒着苦味和怪味的汤药来了……………………
苦味把林烬拽回来,她看着药和小孩相顾无言,眼中的害怕、惊慌即将溢出。
地稍微紧闭了下眼,再睁开,仿佛方才的惊慌没存在过,她把已经吃完了的糖递给顾融:“扔了,顺便拿个大碗装满温水给我。”
顾融看着一棍子山楂,不免疑惑,不过他没有太多好奇心,也上门走了。
确认人走了,林烬才放松的拍了几下胸脯,好像逃过一劫。
其实还没。
刚刚看到汤药的那一刻,林烬才想起来自己怕苦怕吃药。一时没想起,是因为她已经好久没生过病了。
女人的紫眸紧盯着那碗黑呼呼的冒着热气的汤药,无从下手。
没多久,顾融端着碗温水来了。
林烬看见人猛然想起什么,便问:“我的冰柿子呢?”
顾融回答,“你生病,吃那种东西不容易好,很可能还要再多喝点药。”
顾融说的没错,林烬也不好多说什么,思索再三,决定让小孩先走,自己解决面前这个危机再说。
“那个事我先想想,你先下去吧。”
顾融点点头表示知道,关上门走了。
没有其他人了
林烬与那碗热腾腾的汤药对抗,不自觉的咽了咽,因恐惧而分泌的唾液……
喝药前,她给自己做了很多心里准备,不多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她本想一口闷直接解决,但是苦到直接渗入人心和怪味儿逼的林烬几欲呕吐,苦味在口腔中弥漫扩散,久经不散,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能逼迫自己强行咽下那一口为数不多的汤药。
吞咽完,她立刻喝了一口水,缓了缓。
顶不住,真的顶不住。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林烬轻轻抿一口药,灌一口水,照着这样的比例,逼自己喝药。
最后水没了,药还有半碗
装水的碗比装药的碗大了两倍左右
……
“算了,不喝了,应该能好”,林烬开始有点疯魔的自言自语道。
不久前,残留在舌尖的甜味与此时无法消弥的苦味,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