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愿逐流光 ...
-
第二章愿逐流光
西岐，无定城，柳家村。
萤萤稍微恢复些后，便从沉眠中苏醒，自那日落水后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那孩子被路过的渔民发现，后来把他带回离这不远的家中细心照料。白天渔民外出捕鱼，家中便由他的女儿，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陪着他。
看来这世上善良的人远比坏人多的多。
萤萤不经感叹。
“小哥哥，我爹说吃鱼的眼睛就能让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一个穿着深蓝色短打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花苞，一根红色头绳束在发上。
这个小哥哥每天都不出门，还老是摔坏东西，应该是看不见吧，她问了阿爹，阿爹说，多吃鱼就好了。
小姑娘手里用盘子端着一碗鱼和一碗清粥走进屋里。
萤萤隐去身形观察着藏在被子里的楚楼月。
他时常躲在被子里。
“小哥哥，我把吃的放在桌子上了，你想吃了就起来吃，我等会还要去帮阿爹送饭呢。”小姑娘熟练的放下吃食，又倒了一杯水放到床边的凳子上，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转身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并且极其畏光，害怕被人触碰。
从带回来以后，在如野狼兽性十足，见人就踢，咬，轻易靠近不得，再后来，就没有人能接近他。
多亏这户人家良善，对他耐心很足。
可这样的小楼月过得不很快乐啊。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犹如夜晚绽放的刹那优昙，虽短，却不禁目光迷眩。
萤萤皓腕一转，白皙的掌心里出现一堆种子，她将种子落在床上，灵力倾泻中，一颗颗种子慢慢生根发芽，慢慢长高，然后温柔却坚定的把被子撑起来，露出里面的小楼月，在他面前开出一朵朵的花。
小楼月在被子底下抱着自己，不停的颤抖，一阵阵轻柔的力度从底下传来，他惊慌中更是恐惧，眼底的郁色蔓延。
然后他便看见，一颗褐色的种子在他脚下生根发芽，很快就长出两片嫩叶，不过一个呼吸，就长得和他手掌一样高。
？？
他眨眨眼，这是？
他侧了侧头，看见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种子，不断的生长，围绕着他渐渐长高，不知不觉间他的被子被掀开一角，刚好漏出他的脑袋。
花，好多花，小楼月睁着一双大眼惊奇的盯着面前的奇景，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花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开的。难不成他要死了，所以这是临死前看到的梦境吗。
小楼月喉头一哽，眼中水雾转瞬凝聚，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捏住衣角。
爹，娘，我好想你们，好想，再见你们一面。
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一截裙摆停在他面前，他的手被柔柔握住，有人缓缓将他环抱，那种感觉很温暖，很安心，他仿佛回到以前和爹娘在一起的时候，好舒服。
是谁？
他抬头想瞧清眼前，只是眼中雾气太多，迷蒙间怎么也看不清，他着急的更想哭了。
一方丝帕附在眼上，动作柔和地替他拭去眼泪。
……
小楼月睁开眼，面前空无一物，没有花朵，没有人握他的手，也没有人抱他，更没有人为他拂去眼泪。
原来只是一场梦。
小楼月失落的摸了摸眼睛，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他不死心的环顾四周。
“咕噜咕噜——”
小楼月嘴巴越张越大，双眼也直瞪瞪的看着趴在碗边喝水的一朵花。
他屏住呼吸，四肢并用，悄悄的爬过去，近了近了。
是一朵的浅黄色的小花，它的叶子很长，够进碗里，在捧出一些水浇到花朵上面，整个过程很小心，没有一滴水溅在外面。
小楼月看的入了迷，恍惚中，他伸出手，四指合拢，食指向那个小身影点去。
不行。小楼月回过神，使劲晃晃头。
阿爹说过，不经过别人同意就去触碰的孩子，不是乖孩子。他不舍的收回手，却见那喝水的小黄花不知何时，花朵正对着他。
见他收手，一跃便来到他的手上，还摇了摇身子，花瓣颤巍间，仿佛在和他打招呼。
萤萤坐在房梁上，唇角微勾。
楚楼月，一个散发着清香的灵魂，就应该好好长大，怎么可以死在凄冷无光的夜晚呢。
作为人的身份不行，那就换一个，总能让他开心些。
“我叫阿黄，你叫什么呢？”小黄花用叶子勾了勾小楼月的手心，嗓音十分稚嫩好奇。
！
它居然会说话！
年幼的小楼月还没有经受各种话本的摧残，此时他虽然知晓这很不寻常，很不合理，但却没有一丝害怕，有的全是对未知事物的新奇和探知。
前八年的顺遂让他没有对危险的认识，直至这一次，让他狠狠的栽了一个大跟头，他开始本能的对人产生防备，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可是他在封闭自己的内心，这样很危险。
没人能帮助他，自己的经验才是最合适自己的，别人的总归不能替代自己。只希望经此事后，他自己能学会分辨。
小黄花，来自灵族的灵花，气息平和清澈，善稳心定意。
也是适合刚遇责难，身心俱靡的小楼月。
阿黄歪着花朵，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我叫楚楼月。”小楼月抿嘴犹豫了一会儿，对它说道。又加了一句。“你好，阿黄。”
孩童久未开口，声音沙哑无比，语句模糊，若是外人来听，指定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可它不是。
久等了，小楼月！
阿黄仰起花瓣，往房梁方向抖抖叶子。
萤萤颔首，眼底浮起笑意。
小楼月见阿黄往屋顶漏下的一缕阳光靠近，回想家中盆栽侍从都摆放在太阳底下。
是要晒太阳吗？
他弯腰小心将阿黄放在地上，朝那指了指，示意阿黄自己过去。
小黄花可不往那去，它一蹦一蹦跳到桌上，叶子一卷一合，“这个好香啊，是什么？”
“鱼。”小楼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羞涩，怎么这么难听。
但听到阿黄问他，他又忍不住回它，可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蓦然开口，还有些不适应。
桌上的鱼散发浓郁的香气，他摸了摸肚子，拿起碗筷，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挑刺。
他把干净的鱼肉夹住，递到阿黄面前，鼓起勇气问：“你要尝尝吗？”
……
萤萤双手撑梁，俯身望去，两个长辫儿一荡一荡，似是和主人一样好心情。
“笨蛋，我是花呀，花怎么吃鱼，我是喝水的。”阿黄用叶子拨开近在花前的鱼肉，又把它推到小楼月嘴边，“不过你可以帮我尝尝。”
小楼月顺着阿黄的力度，把那块鱼肉放进嘴里。
“很好吃。”他告诉阿黄。
其实鱼肉很腥，有些发苦，一点也不好吃，若是还在府里，阿娘只会让下人做时下最鲜嫩的秋刀鱼，才不是这等子海鱼，难吃的很。
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找到他。
小楼月拿着筷子，久久没动。
他好怕，会不会还有人猛地出现粗鲁地将他打晕抗走，然后辱骂挨揍，无时无刻的饥饿口渴，时不时出现的巴掌和脚印，白日里的折磨，直到黯淡的夜里才能独自舔拭伤口。
黑黝黝的屋里不知道会从哪里出现的恶鬼来把他拖走，他不敢再闭上眼睛。
好疼，好饿，好怕。
他要怎么办？
小楼月捂住眼睛，趴在桌上，无声的哭泣。
阿黄靠在他的手臂旁，默默陪着他。
别哭啦，小月月，以后我会一直在哦，还有我最喜欢的萤萤大人，她也会保护你呀。
……
“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快醒醒，去床上睡。”
噔噔——
“阿爹，小哥哥趴在桌子上，我怎么也叫不动，你快过来看看。”小姑娘着急的跺跺脚，她往门外一探，又赶紧跑过来摇晃着小楼月的肩膀。
“来了来了，小桃花。”一道身影从院子里走进来，有些沧桑的中年汉子把手往身上擦擦，这才拍拍他的背。
“孩子？孩子？”中年汉子小声呼唤，见他没有反应，把手朝他鼻子探去。
咻。
在一大一小猝不及防间，小楼月瞬间惊醒，他一把拍开身上的大手，慌慌张张的跑到桌子底下掩藏自己。
……
这里估计也待不久了。
萤萤朝河面方向望去，河中碧波莹莹，两岸树木茂密，倒影婀娜嵌入河中，美如墨画。
可惜了，煞风景的人要来了。
……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冯陈……嗯……”
又过几天，傍晚，晚霞刚落，天边一点余晖点亮，小桃花坐在门槛，摇头晃脑背着她从村里私塾先生那听到的书。
嗯？后面是……是……什么来着？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小桃花后面传来。
“嗯嗯，先生后面念的就是这个！”她惊喜的回头，出声竟是那一个月一直不出门的小哥哥，他静静的站在门边，倚着门框。
“哇，你可真厉害，我听先生说了好几次都记不住，你一次也没听过就念出来，你简直和我爹一样厉害！”小桃花的眼里亮晶晶的，语气也是独属小孩的朝气活泼，很可爱。
萤萤盘腿浮在他们头顶上，一手托腮。
“谢谢。”小楼月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因为里面有一朵挣扎着要出去玩的小黄花。
萤萤又看了一眼无定河的方向，约摸着还有三日，北凉和那边的人就要找到这里。
很快，这里就不再安全。
要离开了。
这几天，小楼月虽然还是不愿出门，但在阿黄的怂恿下，勉强能够打开窗户和它一起晒晒太阳，偶尔还能和这可爱的小桃花说上几句。
比起前些日子的沉默寡言，如今也算是好很多。
又到入睡时，萤萤缓缓降落，衣摆舞动纷飞中，来到小楼月床畔边。
“小楼月。”
小楼月耳边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极为特殊美丽，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声音也可以是用美丽来形容的。
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是谁？
他睁眼一看。
一片蓝色的裙摆，就像那天瞥见的模样。
他仰头一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愿逐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