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女》酒酿仙芋

1、未亡人

　　我叫纪泉凝。
　　昨日他告诉我他要娶正妃了。
　　犹记得两年前，教规矩的娘子来寻我，其实不用她告知，我也知晓我该做甚。
　　让贵人看上，把自己卖的好看些，再好看些。
　　黏腻的蜜液盛满了锁骨窝，轻薄的红纱薄薄一层贴在身上，聊胜于无。我厌恶无比，却反抗不得。
　　谁叫我是妓子的女儿。生下来的我也是妓子一个，虽身子暂且干净，可是心早已脏得就算擦也擦得面目全非。
　　很快身子也将一样，脏得更胜我那被人奸死在床笫之上的亲娘。
　　如果能用今晚换一个比这好一些的结局，我也甘之如饴。
　　软烟罗的料子被他撕碎在地，我忍着痛意和恶心，嘴上迎合得熟练，心中麻木。想的是以后要过这般日子，那自己何时死了才好。
　　他沉默地看着我脊背上的鞭痕，手指抚上去是说不出的冰冷。他的温度，像冷血的蛇。
　　良久，听到他的一声舒适喟叹:“过会改了你的贱名，以后便是孤的妾。”
　　“是，妾身往后唯王爷是从。”
　　自此以后我改名换姓，用着他赏给我的姓，如愿以偿地入了皇子府，如无数妇人一般，静享这深宅后院中属于自己的遥遥刑期。
　　有时迷茫之中我坐在摆着铁树的小花园里，望着那一角天空失神发呆。
　　我究竟何时死去?
　　带着贱籍出生，三餐温饱皆得看人脸色。每日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亦或与那些厚粉白墙的女人为伍，以色侍人。
　　十六七年来唯一一件看似美好的事，就是被这皇家的男人捡了去。
　　可还是以色侍人。
　　雷雨交加的那晚，我收到一封朱砂写就的信，上头自称是我的父兄。
　　这信件飞进了高耸的宫墙，在我手里如千斤重。艳红的字迹胜血。
　　“帝姬.……”
　　我逃了，没带任何人，不顾此信真与假。
　　带着积攒已久的压抑，连同对命运多舛的怒火，他送的金制长命锁，一同被我用力摔在雨夜的泥泞路上。
　　藏青的百迭裙难辨污迹，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我不顾鬓发散乱，拨开层层草丛掩盖住身型，攀着天华门旁的歪脖子树，竭力寻找出路。
　　身后密密麻麻的灯火混杂黄门的脚步声，绵软小心地难以发觉，我心里第一次浮现出牢笼二字。
　　雷电劈过，吓得我险些失声。惧怕雷震的原因，只因少时常被教导嬷嬷关在雷雨夜的屋外。而我此刻只能逼着自己面对，紧咬下唇，弥漫了满嘴血腥气。
　　他能发动人抓我，就不怕抓不到我。
　　宫门早已落锁，我钻了狗洞，我势必和前十几年做个了断。
　　从狗洞的那一头钻出来时，我绝望地看到那一角镶金皂靴，往上是黑玄蟒袍，和他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孤给了你时间，你却失败了。”
　　“既然不乖，那回去把两条腿都敲断好了。”
　　我使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跑开，被他抓住后领，狠狠摔向地面。
　　不!
　　脊椎砸在地上，甚至可听见些微的脆折声。我在他提脚踩上脸时呲着牙打了个滚，将将躲开。
　　“你是狗吧。”
　　昔日的锦服染上尘埃雨水，我努力爬起来，中衣里夹的还是那张不辨真假的信件。
　　他揪住我的头发，料想中的巴掌没有扇来。我听到利物穿风而过，慌抬起眼，只见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穿透了他的肩头，伤口立刻渗出暗血来。
　　一一这是淬了毒的。
　　“王爷!”
　　“王爷!”
　　混乱之中我松开他扯着我头发的手，头皮的扯痛跟脊梁的疼痛一样难耐。
　　我往反方向退去，倏然间一支箭飞来，深深扎进了我的腹部。
　　“……”
　　“……解脱了。”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