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世界》要来一份夜翛嘛

37、第三十六章 捆绑关系

　　雨夜起了惊雷。黎旭推开门一身水汽地走出卫生间时闪电正将客厅照得亮如白昼，乍然出现的强光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后天空炸响雷鸣，沉闷得像什么东西倒扣下来，瞬间隔绝光线。

　　客厅重归一片死寂的黑，微弱的光线反倒使黎旭格外放松，视线也清晰起来。

　　他睡意全无，回到卧室拿起床头的手机摁亮屏幕，锁屏界面明晃晃显示着日期时间。

　　2024年8月9日，凌晨四点十七分。

　　发梢未擦净的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折射出彩色光点，被随手抹去。

　　越过熟睡的张佳瑞，他将卧室朝南的窗户拉开一条小缝，雨点疯狂打在探出窗户的手指上，不多久细细密密的微弱痛感就变成了麻木。

　　自从感染丧尸病毒后，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度日渐下降，似乎佐证着这具肉壳一日比一日深地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黎旭总疑心有一天自己会长出尸斑。

　　空气里逸散着奇怪的腥味，是血腥、鱼腥和水腥味混合起来的味道，被雨搅浑开来，混出一锅腐烂肉汤的感觉。黎旭凑近窗户缝，似有若无的腥味顿时浓郁起来，冲得他直皱眉。

　　像堆满尸体的水产市场。

　　他点了点窗台，不出所料地没使出异能。之前好歹能感觉到异能随着宋悦庭和自己距离的远近而出现强弱变化，现在彻底是一潭死水，仿佛他的异能睡一觉的工夫就凭空消失了，再也调动不起丝毫能量。

　　黎旭屈指在窗台上弹出小朵水花，望着窗外雨丝如烟的朦胧景象，眉头拧出了皱痕。

　　死了？

　　不可能。黎旭很快没由来地否认掉这个猜想，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如此笃定的否认莫名其妙到有些好笑。

　　总不能就因为梦到……

　　重物拍击水面的声响打断了思绪，黎旭循着被大雨模糊的拍击声找去，凭借极佳的夜间视力捕捉到了对面楼栋后方露出的巨型触手。那些扭动的触手色泽灰暗，几乎与浑浊积水融为一体，翻滚一阵后匿入积水中，不见行踪。

　　敲击窗台的手放缓了动作。

　　黎旭依旧静静注视着那片水域，直到庞大的变异软体动物随着地势渐高无法完全隐匿于水下，露出布满肉瘤的皮肤。

　　柔软灵活的躯体在水中快速穿梭，它爬上了小区中央广场的高台阶，半边头颅哗地冒出来，右眼像被戳破的虫卵，眼周沾着细碎的晶体，眼球爆裂，不停往外涌着粘稠液体，其中夹杂着难以分辨的固体物。另一侧完好的眼睛直直盯着窗户，密密麻麻的瞳孔短暂聚集了会儿，又毫无章法地散开，胡乱颤动。

　　探出水面的触手捕捉到从那道窗缝里溢出的熟悉气息，勾起了冰晶刺破眼球的恐惧。章鱼受伤的眼球被周围剧烈收缩的肌肉挤得喷出大量液体和肉块，它愤怒地搅动着积水，向那栋低矮小楼游去。

　　一只手从窗缝里伸出，轻轻推开陈旧的蓝色玻璃窗。那手修长有力，白得像纸，透出皮下青得隐隐发黑的血管，关节处不知是被雨打得还是怎的，泛着不健康的红，倒是给病态的肤色添了分活气。

　　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甲在拉开窗户的过程中疯狂生长，皮肤也生出浓密的烟灰色被毛。

　　窗户推到底时，原本苍白漂亮的手已经完全成了被厚实皮毛包裹的尖利兽爪。

　　个头大得出奇的雪豹从窗户中钻出，站在窗台上冷眼俯视下方状若癫狂的变异章鱼，长尾卷住月牙锁，将身后大敞的窗户拉合至只剩一条小缝。

　　雪豹的出现让章鱼明显一顿，仅剩的眼球飞快翻动——它记得戳爆了自己右眼的东西，寒冷坚硬，是人类手心里突然射出的。

　　人能变成猫吗？章鱼短短几天内体积暴增的大脑无疑比过去聪明太多，思考到这种抽象问题仍是滞涩住了。

　　雪豹跳下二楼窗台，稳稳落地，一身蓬松的毛很快被大雨淋湿，显得有些狼狈。他踩着积水走到中央广场前，终于看清章鱼右眼眼周的晶体就是水流冲刷不掉的冰晶，心中的疑惑随着好不容易压下的不安升腾起来。

　　一豹一蛸在雨中静静对峙了几分钟，雪豹率先压低身子开口吼叫，完全骨化的舌骨导致他无法发出狮虎那样极具震慑力的长啸，声音更类似家猫，气势不足，穿透力倒挺强。

　　他希望在不起冲突的前提下逼退章鱼，而不是你死我活地干一架。二者体型相差太大，又没有异能加持，正面交锋的话他胜算渺茫，搞不好就成了对方的下一顿饭。

　　僵持许久，在章鱼搅动积水的触手突然加大力度之际，雪豹敏锐地捕捉到它的动向，紧绷的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踩在它脸上使出全力扇了一掌，正中那只仅剩的完好眼球，继而踏着黏腻滑溜的脑袋一蹦，牢牢扒着对方皮肤的利爪划破皮肤留下血痕。雪豹借力转向右侧，飞似的扑到广场边缘的银杏树上，几步就攀至最顶上的树杈。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章鱼的触手抽向自己头部时雪豹已经蹿到树上，甚至还调整了下姿势，拨开繁密的枝桠去观察在广场中央发癫的章鱼。

　　他并没有因短时间的爆发而喘气，连呼吸都只是稍重些，本该平静的心跳却快得他耳朵发烫——兽形躯体的机能强悍程度再一次超出了黎旭的已有认知，确认暂时安全后他的神经松懈不少，难免后怕。

　　事发突然且毫无把握的情况下，主动突袭体型比自己大太多的变异章鱼怪并不是黎旭能干出来的事。刚才的攻击完全是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反应，眼睛捕捉到了章鱼的进攻姿态，身体不需要大脑下达指令，抢先一步，全自动执行了最优操作。

　　但凡速度慢一点，他大概已经被暴怒的章鱼勒死，卷进嘴里嚼得稀巴烂了。

　　眼看章鱼被失明和剧痛刺激得开始毫无章法地掀倒周身一切东西，扭动着身体有往北边移动的迹象，黎旭短促地叫了一声，失去方向感的章鱼顿时准确判断出他的位置，猛然探出腕足，狠狠卷向那棵银杏树。

　　嘴里猫嚎似的吼叫还没喊完，黎旭就敏捷地跃下树杈，在令人脊背发麻的断裂声中躲过倾轧下来的树干，嗷呜叫着朝西边狂奔，引章鱼离开小广场。

　　小时候冬猎被熊追杀不过如此……他没由来地想着，脑内突然一阵刺痛，连带着四肢都发软，赶紧脚底打刹，急速转弯躲进左侧两栋楼之间的小道，呲了自己一脸水。

　　狭小空间黑得望不到底，夜色和雨声是密闭性最好的软填料，堵上前后的出口，在里面仿佛呼吸都被挤压，透不过气。

　　雨水滴在背上，渗过雪豹的被毛也渗过人类的衣物。

　　那点凉意顺着脊骨蔓延到四肢百骸，手心的冷随着痛感一起愈演愈烈，直到冻得手指难以屈伸，连带着喉舌也开始发冷。

　　宋悦庭挣扎着爬起来，朝手心哈气，企图获得一点微弱的热量。他看着自己发紫的指腹，视线不禁飘忽至脚边散架的手骨。

　　半夜无故出现又随着他的话语消失的断手，“言出法随”的开锁能力，这处怪异空间里的人类手部骨骼。

　　哆嗦着手摸上脖颈，是他预料之中的温度，和冻僵的指节相近，连绷带都在低温下发硬。

　　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一整日没有发作过的冰咒仿佛找到了极其适宜的环境，骚动着要冲破他这个临时载体，钻出来生根发芽。

　　宋悦庭努力运转几乎和身体一样被僵硬的大脑，回忆着二者有什么相同之处。

　　对门大叔捅了他一刀，至于黎旭……也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

　　宋悦庭突然有点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再度扫视着这个怪异的空间，他被太过不真实的荒谬感搞得有些发晕，喃喃道：“你是……异能？我的？”

　　从两个人身上抽离的力量原本就不属于宋悦庭，黎旭的能力更是强大到他无法驾驭分毫，空间却将其蛮横地塞进他的身体。

　　断手已经被空间消化掉了，所以和原主人的距离远近并不会耽搁那项异能的使用；而黎旭本人作为冰异能的掌控者，宋悦庭离黎旭越近，空间就越无法抵抗原主人的引力，不得不把冰异能释放回原主人身上，算是黎旭变相保了宋悦庭的命。

　　一旦进入了空间，相当于他和黎旭之间互相牵制的捆绑关系切断了，黎旭无法对冰异能产生影响，他也迟早会被承受不了的异能冻死。

　　“怎么会有完全不管人死活的异能，”想通这些怪事的来龙去脉，宋悦庭叫苦之余还有心思自嘲，“嫌我菜想尽快把我搞死找个新宿主？太狠了吧。”

　　他靠着墙不让自己因力竭和疼痛而瘫倒下去，抬头望向屋顶，开始质疑刚才背上那突兀的滴水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一墙之隔外的雨声依旧在他耳边低低作响，一修不知去了哪里，没有小狗的声音。

　　如果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雨也能进来，是不是说明这个不管他死活的地方并不是彻底封闭的空间？或者并不是他一点儿也控制不了的？

　　宋悦庭拍拍身后的墙，又试图抠弄墙壁和地面的连接处，严丝合缝，巍然不动。他忍住身体的不适，沉下心，想象着黎旭是怎么控制异能的，卫筠柏是怎么控制鸟眼和翅膀的——企图通过联想和这个空间产生一丝丝共鸣。

　　毫无反应。

　　他实在是被逼出了几分恼火，戳着墙虚弱地骂道：“行，你就装死吧，我不信我死掉你真能不受影响，麻溜地去找下一个宿主。不然你把我从章鱼嘴里抢救进来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责骂起了作用，墙面毫无征兆地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硬生生拽进其中，丢回刮风下雨的黑夜里。

　　宋悦庭头晕眼花，只觉眼前一黑，扑通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耳朵里一阵嗡鸣。雨水开始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比他的体温还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