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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赴宴 ...

  •   为了关照前来赴宴的众多宾客,平日大厅两边待客用的楠木椅被更换成排排矮桌,美酒佳肴鲜果整齐摆放其上。

      皇帝赏赐的宫廷乐师笙歌不断,舞姬身裹轻纱,随乐声扭动纤细腰肢,受邀的各位官员在座位上举杯与左右寒暄,厅内一派热闹景象。

      苏穆遮坐于主位,静静欣赏表演,不时小酌两口,不喜则捧着酒壶侍立一旁,一察觉苏穆遮饮了酒,便立刻满上。

      相较于相互熟识的客人们,秦严二人这桌堪称冷清,从头到尾无人问津,这再好不过了。

      二人东向而坐,离门口只相差一两张矮桌,又因有舞姬与乐师的遮挡,他们只能偶尔透过舞姬走位时产生的间隙,看见赵文下巴上特地梳理过的胡子。

      赵文就在他们斜对面,与苏穆遮只有三桌之隔。秦江一直往那边看,期望赵文能给点回应,然而赵文与左右官员交谈甚欢,全然没有将注意落到他们这边的打算。

      突然,他的左手被凉意包裹,秦江下意识扭头,对上严君撷抚慰的眼神:“从我们进门起,他便看见我们了,别担心。”

      秦江疑惑:“你如何知晓?”

      严君撷笑笑:“别看他畏畏缩缩的模样,精明着呢。”

      宴席过半,人人脸上都落了醉意,说话的声音更不加以控制,比最初还要吵闹许多。

      秦江看到苏穆遮招呼不喜附耳过去,简短吩咐几句,不喜便低着头离开了。随后,赵文也踉跄着步子离席。

      秦江盯了一会,确定苏穆遮没有看向他们,便轻扯严君撷的衣袖,小声道:“我们也走吧。”

      严君撷握住秦江的手,道:“不邪带好没?”

      秦江拍拍小腿,不邪稳稳当当地绑在上面:“放得好好的。”

      “若身体不适,别逞能,知道吗?”

      “好。”秦江乖乖答应。

      “若遇到危险,不必管其他人,先跑。”

      秦江反问:“你算其他人么?”

      “不算。”严君撷不假思索道,“你要抱我一下,再走。”

      大庭广众之下,严君撷竟公然调情。秦江面皮薄,脸颊顿时绯红,心口震得厉害,他嘴硬道:“做梦。”

      玩笑过后,秦江确实轻松不少。

      说实在,他怕得要死。他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尽管严君撷已经给他做足了准备,忧虑仍然不可避免。

      万一没救出白澈怎么办?严君撷他们受伤了怎么办?若他又被扔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噩梦里,或者……或者阴毒发作了,严君撷怎么办?

      秦江不敢出事,他承认自己怕死。可先前怕死,是因为出于内心最原始的本能,如今怕死,却因为他眷恋这人世。

      他眷恋这人世的丝丝缕缕,在丝丝缕缕的牵挂里,每一根都篆刻着严君撷的名字。

      周围的人不认识他们,二人离开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秦江方出宴厅大门,便瞧见赵文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很快又消失于黑暗里。

      苏穆遮似乎不喜光亮,除了灯火通明的宴厅,外面的走廊与小径只有零星几盏灯笼用来指路。秦江离开宴厅时,总有种从人间一脚踏入阴曹地府的错觉。

      他本该觉得害怕,但严君撷一直紧牵着他的手,柔和的凉意自手心传来,确实令人安心不少。

      他们跟了上去,在不知名的小路里兜兜转转,半晌,终于在一处寂静之地,赵文停下脚步。

      他在宴席中从容淡定的面具彻底挂不住了,完全没有察觉二人的存在,反而焦急地对着某处黑暗自言自语,宛如得了失心疯。

      “这,这儿够安全了,灯也不挂一盏,不会有人来的。”赵文自语,“……近?近呐,自然近,翻过这块围墙,就是书房。”

      秦严二人光明正大站在赵文身边,他们的手还紧扣在一块。秦江有些害臊,手上用了点劲,没抽开。

      他瞪向严君撷,后者表情颇为无辜。

      赵文又沉默片刻,随后指着围墙几近崩溃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就冲着这事,擅闯相府……已经是杀头的罪过了……不是,严公子和秦公子呢?等了半天鬼影都不见着半个!”

      秦江心下了然,定是严君撷使的法术,现今赵文只以为自己身旁就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看着赵文天心急如焚的模样,秦江过意不去,劝说道:“点到为止便好,可别再开赵大人玩笑了。”

      严君撷却道:“若我们也出现了,等会抹掉记忆时,容易心生防备,不好处理。你要想同他认真道别,我便撤掉法术。”

      把有关他们的记忆全部抹去,意味着不论发生什么事,赵文都能全身而退,一如往常地回家过他的滋润日子。

      凡人对鬼神的情感很复杂,他们一面虔诚祈祷鬼神能够真实地护佑自己,一面却又对鬼神的出现恐惧不已。

      赵文也是如此。起初他愿意出手相助,是为了还人情债,后来愿意继续帮忙,便全然出于义气了。

      严君撷不希望赵文的后半生仍然被这般恐惧困扰,为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魔鬼怪担惊受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拥有平静度过余生的权利。

      秦江怎能不懂?

      他捏捏严君撷凉凉的手,柔声道:“不了,我们已经同他道别了。就在此处。”

      严君撷另一只手并拢中指食指,轻点秦江眉心。秦江眼前豁然开明,视物前所未有的清晰,站在赵文面前的身影逐渐显现。

      秦江吃惊:“晏公子?箬兰姑娘?老七也在!他们似乎还是不能瞧见我们。”

      严君撷任性道:“我故意的。”

      要是让他们看见了,秦江肯定不再愿意让他牵手。

      随着老七一行人身影的出现,其说话声也逐渐入耳。

      面对赵文焦急的问话,老七简单粗暴地回答:“主人他们就在附近,但是不方便现身。”

      赵文听后,自然明白秦严二人是绝不可能露面了。他平静下来,心中已隐约有预感,他问老七,又像在问秦江二人:“此次分开,怕是永别了吧?”

      无人答他。

      赵文并不意外,只无奈叹气道:“算了,看来我也帮不上忙了。中途事物可有记清楚?此路人少,你们若要撤离,从这走会稳当许多。书房里有什么密室机关我是真不清楚,那几日在书房里,也没瞧见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苏穆遮不爱赏花,不喜钓鱼,只爱读书,故而常常窝在书房。此理由并非不合理,但在书房里待得不舍昼夜,却令人起疑了。

      就算嗜书如命,也不至于扎根在书房吧?

      秦江越想越不对劲。

      苏穆遮藏得很深,赵文实在发现不了其他异样,老七罕见地没有为难他,话语间甚至透着几分友善:“无妨,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如今是我们欠了你的情。”

      赵文看他随意惯了,早对老七的暴脾气见怪不怪。

      现在倒好,人正经起来了,赵文却听得别扭:“诶你这,瞧你说的,赵某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年老体弱,就剩这一身反骨,放着可惜,才拿出来晒晒。是我自己非要跟老天斗上一斗,若还要斤斤计较一番,便没有滋味了。”

      离别在即,大家不再顾忌,谁也不愿留下遗憾。

      晏青随携箬兰一同行礼,他一身绿衣,在黑夜中依旧鲜明。他道:“多谢大人收留,这几日给您添麻烦了。”

      赵文摆手,无所谓道:“不过是腾了块地种树,小事不足挂齿。”

      “倒是你呀,姑娘。”赵文仍旧放心不下,“心有执念,未尝不是好事,可若时刻沉溺于此而不能自拔,执念便成了魔障,伤人伤己,弊大于利。”

      箬兰愁眉难舒,说话细声细语:“大人教诲,箬兰记住了。此番冒险,已是下定决心破除执念,解了秦公子身上的毒,以此赎罪。”

      她的魂魄如往常一般虚弱飘忽,但看上去竟要比初见时好上许多。

      赵文确有细心照料。

      老狐狸苦心算计大半辈子,为了吃上一块好肉,昧着良心干了不少阿谀奉承的事。谁都骂他不要脸。

      可无人知晓,再狡猾的狐狸,心中也有一块净土,藏着少时最爱饮的花露。

      晏青随同往常一般,与箬兰共用身体,先行翻过围墙,老七留守院外,以作接应。

      严君撷果真抹去了赵文的记忆。秦江对着赵文稀里糊涂离去的背影,双手交叠,作揖礼拜别。
      他听见严君撷在一旁问他:“走吗?”

      秦江有些紧张,尽管他的担忧颇煞士气,他仍不住问出来,求一个答案:“若解不了毒,该如何是好?”

      “不可能。”严君撷的目光稳稳停留在秦江身上,温柔而坚定,“我有话未曾向你言说,你就不好奇吗?”

      秦江下意识点头:“好奇。”

      “那便好好活着,旁的事,不必再想。”

      他们也摸进了苏穆遮的书房。

      房内只有他们四人,四周漆黑一片,寂静无比,唯有他们走动时衣物发出的摩擦声最为明显。

      书房独有的竹香墨香里夹杂着一丝浅淡的茶香,宛若徘徊其间的阴灵。

      两人高的书架整齐排列,边沿挂着巴掌大的木牌,应作分类之用。烛台几乎遍布每个角落,因燃烧而变得高矮不一的蜡烛被滴落的烛泪簇拥着。

      除此之外,便只有楠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与摆放在一旁的各类茶具。

      秦江看着层层书架,羡慕道:“这儿有许多书我都不曾见过,甚至还有不少孤本。”

      严君撷不快道:“家里的孤本不比这里少。”

      秦江闻见醋味,忍俊不禁:”家里的自然更好。”

      他们将房内所有的物件与缝隙探了个遍,无机关,无阴气,无法术痕迹,没有任何异常。

      好书,好饮茶。看上去确实如此。

      压抑的闷哼声传来,秦江警惕转头,却发现晏青随正皱着眉捂着胸口。

      “无事,是箬兰有些许躁动。”晏青随道。

      秦严二人同时看向对方,目光相接。偌大的相府,偏偏在这小小的书房中有异,看来是真有蹊跷。

      严君撷突然想到什么:“苏穆遮是凡人,可范无救也在为他所用。以术法开辟的空间,自然比机关稳妥得多。既然施了法,便一定会留下痕迹与气息,可相府从头到尾都十分‘干净’。”

      晏青随身为树妖,对术法一类要比秦江清楚许多,他很快反应过来:“是禁制!他下了禁制,将自己的力量与气息一同封进去了。禁制定在这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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