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先生的婚期》不可以挹酒浆

1、我和先生的婚期

　　我今年28岁，是一个外科医生，在医院里遇到了我的先生，准确来说，还只是我的未婚夫，我们的婚期，是这个月20号。

　　我的先生是我的患者，他是一个退伍的特种兵，很勇敢。我和先生相识五年，有一回散步，先生给我讲了他和他的班长的故事，先生很崇拜他的班长，他说，班长会把他的肉包子给他吃，会带着他一起负重五十公里，会一遍一遍教他射击……后来班长参加任务牺牲了，先生也就退伍了。

　　我第一次见到我先生，是他的手臂发炎，先生的右臂曾经被子弹打中过，可能当时没有处理好，我给先生用了大半瓶乙醇消毒，他只是闷闷的看着地板。伤口还是蛮深的，位置也不好，先生的病历写当初做手术的时候并没有把子弹全部取出，所以直到现在，先生的手臂里还是有碎片的。

　　我经常夸我先生勇敢，先生就摸摸我的脑袋说我傻愣愣的，他说，每个战士都是这样的，保家卫国是始终的职责。先生和我散步到学校的时候，总是拉着我的手睁睁地看着国旗。先生说，左手敬礼，右手牵我。我只是笑。

　　回去的路上先生还在说他的班长，我实在好奇，便问他那班长叫什么名字啊，
　　先生说，叫赵序洲。我觉得耳熟，细细回想，我告诉先生，在我高中的时候，我有一个暗恋的同学，也叫这个名字。先生打趣我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我也挺震惊的，但是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是同音不同字吧，当年那位同学是去了国外的，而且他是温柔内敛的，和我先生描述的班长不太一样。

　　我又问先生，是哪三个字啊，先生说，赵钱孙李的赵，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的序洲。我打趣先生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同时也懵住了，因为这跟我的高中暗恋对象同名。先生又说，这是当时班长自我介绍说的。我点点头。

　　先生退伍之后开了一家餐厅，因为先生之前当过炊事兵，手艺还是不错的。我说先生技多不压身，先生说压得住我就行。于是先生几乎天天都给我做好吃的。

　　先生给这家餐厅取名食科，先生说吃饭也是一门科目，先生还说，因为我叫殷柯，先生要把我吃的死死的。我大笑，先生实在是太可爱了。

　　先生餐厅的盘子上，印着很多花的纹，因为我喜欢茉莉，先生就给我定制了一套茉莉花碗，先生说这是我的御用碗，是镇店之宝。我问先生，究竟我是宝还是碗是宝？先生说，我是先生之宝，碗只是镇店之宝。姑且就算先生这题答对吧！

　　先生会给我讲他和他的战友，他之前的故事，就和我坐在楼顶的椅子上讲，先生偏要我靠着他，我说太热啦，先生不听，硬挤着我，我就只好从了，先生有时候也需要哄的。

　　听到先生的班长是怎么牺牲的时候，我问先生想不想听我和我高中暗恋对象的故事，先生摇摇我的肩膀，他说我长本事了，现在竟然敢在他的面前提其他男人，我只好顺从他，跟先生道歉啦。

　　但是先生又怎么会过于计较呢，过了一会，先生说，我还是讲讲吧，先生倒要听听我之前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看得出来 ，先生是有点吃醋了。我立马亲亲他，还要对先生说，之前喜欢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关系啊，我现在人反正都是你的啊。

　　先生才又对我展露笑容，按着我又亲了一顿，还好是坐在椅子上，不然真的是站不稳，先生把我亲得缩在角里，一个劲儿想撬开我的牙齿，我又怎么会让先生一下子得逞呢，我偏咬得紧紧的，先生轻轻放开我，和我笔尖对笔尖，恶狠狠叫我张嘴，好吧，我又屈服了。当过兵就这么强悍嘛！

　　亲得我嘴都麻了，先生才放开我，让我讲故事。我靠在先生怀里，正好夕阳偏斜，余晖洒在我和先生身上，没有了刚开始的燥热，顶楼的风微凉，先生玩着我的手指，风吹过先生发梢。

　　思绪悠远，飘回当年……

　　那时候我高三，距离我高考还有三个月。有个男生来我们班送试卷，我恰好在门口，就接了，后来得知他是我语文老师教的另一个班的语文课代表，因为我语文差，老师就让他帮帮我，一回两回，我和他就加了□□，我跟他分享音乐，他和我讨论诗词，我们在吃完午饭晚自习前去操场散步，我也帮他搬作业，他借给我很多好看的书，他送给我一支红笔，我没舍得用，我没有对他表白过，他也从没说过喜欢我，虽然我们的行为挺…近，

　　说到这，我需得抬头看看我的先生，先生面色如常，看来没事，我接着讲，后来我们在高考前的一个晚上，他拉我到操场，先是走了两圈，然后对我说，我们高考完在一起吧，我愣了一下，说高考完再给他答复吧。

　　三天之后，我去找他，我要问他一些事情。高考之后是更大的舞台，如果我们的志愿不在一起，我们可以坚持异地吗，这对于大学的我们，是幸福还是束缚，我还要问他对这份感情是暂时性的心动和行动，还是经过思考的成熟行为。

　　因为我殷柯有我自己的诗和远方，如果不是在高考前三个月，我或许还会更多时间去思考和安排，但是没有如果，我一直认为，我需得到达了我的远方，再能去思考别的，一生是只等一次悸动的。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最终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口，这三天里，我只是知道他在哪里考，可我竟然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缺考了，我联系不上他，跑去问老师，老师说，具体不知道，只是他好像去了国外。

　　自此之后我删掉了关于他的联系方式，既然再次碰面的几率很小，就让它变成零吧。后来我志愿填了医科，我偶尔还是会和朋友谈及这位男生，因为他是我的朦胧爱意。

　　先生不说话，我说我讲完了，先生似乎在组织语言，我静静得等。半晌，先生说，我口中这位男生，就是先生的班长。我眼睛都瞪大了，可是我口中的赵序洲同学是温温柔柔的，怎么会是先生口中骁勇善战的班长啊，出国和当兵，除了名字一样，任何人都会觉得是两个人。

　　先生说，部队有过一个联欢晚会，那一次班长喝的有点多，就说曾经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在国外的父亲忽然要他去国外读书，就安排了一下流程，高考考了两天，第三天走了，本想等那个女孩子考完了再给她发消息，可是那个女孩子把他删了，他觉得那个女孩子是拒绝了他，就没再联系。

　　后来在国外没有把书继续读好，班长说一切都是陌生的，根本不习惯，读了一年就回国了，因为高考缺考，就去当兵了。

　　先生的食指绕着我的食指转圈圈，我听完先生的话，忽然很感慨，原来我和他，在十一年后还有这样的后续。

　　先生去给我做晚饭了，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我和先生的日常还是如此。直到一天，先生说，他想再次入伍，那一天距离我的的婚期还有两个月。先生说，部队打来电话，有个任务，需要先生去配合一下，先生说很快的，这种任务他做过很多，至多需要两个礼拜。我答应了，我就在家里写请柬，等先生。

　　本来先生天天和我通信息，可是这两天，先生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晚上，我接到先生的领导打来的电话，说先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又牵动了旧伤，现在在军区医院里。

　　我慌了神，立马赶去，家属这个称号在此刻竟然显得悲伤。看到先生了，上半身缠满了纱布，挂着水，连着很多机器，之前熟悉的外科机器在此刻的我眼里变得如此冰冷。

　　或许是伤得太重了，一个礼拜之后，先生离开了我。他直至离开也没能睁开眼和我说一句话。我们的聊天记录保持在十天前，再也不会更新了。

　　这一次我没有删掉联系方式，虽然我和先生再次联系的几率为零。

　　我为先生整理后事，回到医院的时候，我和领导打报告，我申请调去了先生逝去的那个军区医院，报告批下来的时候，离我们的婚期还有三十天。

　　我接到了一个病人，和先生差不多，也是负伤，他的妻子好像很小啊，看起来才是高中生模样。我去问了才知道，他的妻子只有19岁，是他的邻居，准备退役了就结婚。

　　距离婚期还有七天，那个小妻子和她的丈夫出院了。小妻子说，结婚的时候给我寄请柬，我笑着说好的。

　　军区医院里有很多牌子，上面写着很多勇敢的战士，我的先生就在上面呢。走得多了，我看见了赵序洲的牌子，我细细得阅读着这些文字 ，原来赵序洲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那天本来是我和先生的新婚前一天，医院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病人，不管是我的之前医院工作的几年，还是在这工作的日子，大概是最严重的一位了。

　　我把那个小妻子寄给我的结婚请柬放在桌上，就进了手术室，这个手术难度真大，我必须得十分小心再小心，我足足做了十六个小时，在病人退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绷紧的弦终于断了，我觉得这太累了，比我之前在医院做的十几二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还有累。

　　我想，那我休息一下吧，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听见了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好疲惫，算了，就暂且不理了吧。我又听到了越来越多喊我的声音，怎么回事啊睡个觉也不能好好睡，我生气了，我把眼睛闭得更牢了。直到我再也听不见吵闹的声音。在我意识残存的最后一秒里，我想到的是我终于要去找我的先生了。

　　长官把我埋在了先生旁边，我和先生都葬在国旗升起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