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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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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梅芳:“我一直没告诉你,早年出国的陈家与咱们也有过娃娃亲,人家儿子前两天刚回国呢,高家不靠谱,陈家这个机会你要把握住。”
其实,在祖辈那代,这徐陈两家来往甚密,感情真是好到连后孙的亲事都订下了。
只不过后来陈家移居海外,几经战乱,两家几乎断联,娃娃亲也单方面被徐母理解成笑谈。否则,她们也不会与高家往来亲密。
只不过前些天,她收到陈家的来信,上面明确讲明,说两家孩子佳龄已至,请求履行婚姻。
徐梅芳对陈家的突然联系感到讶异,可高家靠不住,她脚伤失业,搬家一事又迫在眉睫,大闺女被看笑话也难择本地良婿。穷途末路下,这个婚约便像一场及时雨。
徐秋叶闻言简直哭笑不得,说:“娘,我不结婚也能养活你和弟弟。”
徐敬同这下连书都不看了,专门用眼神笑她天方夜谭。
“不结婚?日后让四邻八方看你笑话吗?”
徐秋叶无言反驳,高建平父母是中学老师,在小县城里名望颇高,退婚一事传开,别人只会认为是她高嫁失败。
她只好接过那些信,“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徐秋叶却没当回事,开始盘算新住处和找工作。
*
太阳在云层隐没下沉沉睡去,又丝丝复苏。
翌日清晨,徐秋叶被堂屋的杂声吵醒。
她打个哈欠,用三秒时间适应这不甚熟悉的环境,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借着换衣服的空档,徐秋叶听清楚堂屋来的是县里的妇联同志。
70年代中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大多都会被队里的同志劝说着到乡里去当知青。
银湖县虽小,但像徐秋叶这样读过书的也不少,平日也会有些同志上门宣传。
徐秋叶吸口气,压压额前因睡姿翘起的小卷毛,待人离开才走出房门。
早饭时间,她连续打出三个喷嚏,昨天泡在水里挺久,这会儿怕是受寒了。
徐母适时递来一碗姜水,她感动不已:“谢谢娘。”
徐母盯着她打量许久,说:“你要不想下乡,就找陈家,娘已经打听清楚,人家是归侨、技术骨干,拿稳定工钱。嫁过去不提富贵生活,吃喝肯定不愁。”
徐秋叶:“......”
她瞬间头顶压力,这哪里是爱心汤,明明是碗断头茶。
徐母继续道:“这可是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对象哟~”
她一脸讪色,把茶和米粥一同端出廊道,远离这场单打独斗的硝烟战场。
屋外光线充足,青鸟啁啾。
熹微晨光衬得她茶色瞳孔越发明亮。
徐秋叶嘬一口米粥,思索着如何找出路。
按原身的成长轨迹,她现在已经高中毕业,接二连三的磋磨打击,下乡插队当知青似乎是最好的出路。
可下乡的路途遥远,前路未卜,她家有不能上学的弟弟和不能上班的母亲,举家带口得,未必是明智举措。
徐秋叶耷拉下眼皮,要是能找个近地儿搞农研就好了。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就算她有心力,在这小县城,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分块地搞研究,更是难如登天。
这时,隔壁的张婶和儿媳妇开门出来,正在廊道里晾衣服。
“这政策下来,隔壁华侨农场就开始安置归侨了。”
“听说这首次回来的是批农科人才,国家搞生产的大家伙都连引进八部,可真是了不得。”
徐秋叶动作一顿,登时心跳如鼓。
脑海里闪过三两词语:隔壁、人才、大家伙。
她兀自凑前,吓得对方一个激灵:“婶,这消息靠谱不?”
张婶说:“千真万确,我家老张亲口说的。”
徐秋叶知道张叔是农管所的,这消息没假。
儿媳妇此时说:“侨场面积是大,但到处都是荒地滩头,一日大雨积涝,三日无雨田裂,别说农科所,佛神仙来也难搞啊。”
徐秋叶却想:那不一定。
农场涵盖政策、水土、人才、地理位置的优势,算得上有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
她似想到什么,眼神突然一亮。
“谁知道呢。”张婶想起昨天的事,苦口婆心规劝徐秋叶,“婶劝你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安分生活才是要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农场搞成天仙样儿,难不成还带的动一穷二白的小县城?
徐秋叶没心思干饭,白粥咕噜咕噜喝下肚,回到房中把陈家的来信仔细看完。
正在收拾厨房的徐母见她神情匆匆,刚想探头问情况,就见闺女掀开帘子。
“娘,我想去相亲!”
*
七月盛夏,华侨招待所。
所谓招待所,也是归国华侨暂住地,一般归侨侨眷不会久居在此,等侨务局文件下来,大多华侨会被分配到某个华侨农场里安居乐业。
洗完澡的青年光着上身,从浴房出来。
他约莫二十有四,细高身量,偏偏腹肌胸肌都有,剔透水珠逗留在肌理分明的臂膀上,禁欲又危险。
赵迅风风火火闯进来,见此状,又急急忙忙闭上眼。
再次感叹人类的参差,他经不住吐槽:“陈白录,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出来?”
陈白录连个眼风都没给,兀自取出衬衫,说:“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赵迅切了声:“有你电话,赶紧。”
陈白录系纽扣的动作一顿,随即依旧慢条斯理:“不急。”
看他把头发梳得板正,戴好腕表,穿好鞋,一步一步,好像时针都跟随他的动作变得慢半拍,急得赵迅抓耳挠腮。
但不得不说,青年的身材是真的好,长得也是女娲炫技的顶配。
赵迅开始打趣他:“怪不得招待所的姑娘老向我打探你。”
“假若她们知道你是回国结婚的,会不会伤心难过?”
他和陈白录相识在归国船上,期间就见过不少女子小姐们搭讪陈白录的场面。
模样也是这般,抿唇板脸,眉宇间透露出冷冽的英贵之气,明明避人千里之外,寡言淡语,偏偏还有不少女子趋之若鹜,你说气不气人。
陈白录终于瞥了他一眼,轻嗤:“就你话多。”
......
好吧。赵迅不羡慕,谁让陈白录拥有张帅脸的同时,也多张不讲人话的嘴呢!
*
陈白录来到招待所的办事大厅,两个年轻女归侨遇到他,都红着脸埋下头,不敢去看陈白录的眼神。他长得顶好,却也最严肃。
陈白录对此浑然不知,他捞起等待许久的来电:“爷爷。”
电话那头传来道中气十足的吼声:“臭小子,你还敢接电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把老骨头!?”
陈白录:“那我挂了?”
说完他下意识把话筒抓远,待那阵如疾风暴雨的震怒声过后,才拢回电线。
电话那头传来抚慰的零碎声,缓了许久,陈老爷子直奔主题:“人家姑娘就在本县,明天上午九点,给我准时去队部等着。”
陈白录抿唇不语。
“你听见没有?”
苍老的声音弱下几分:“徐家于我们有恩,你的亲事咱们是在祖宗前立过誓的,无论成不成,你起码要给徐姑娘一个交待。”
陈白录捏两下额角,叹口气。
“知道了。”
*
徐秋叶昨天听到的小道消息,今天就已见报。
华侨农场建立初期,国家引进大批生产工具,供当地生产队和新入住的归侨从事劳作。
在那里,她施展拳脚的机会大很多。
可惜国家设置了门槛,除开少数本地人,必须是华侨和家眷才能在农场落住。
陈家信上说,徐秋叶和陈家儿子结婚后,可以举家搬迁到农场。
徐秋叶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和陈白录结婚,一来不用上山下乡拖累家里,二来能蹭个红利,专心搞事业。
正因此,这次见面就显得尤为重要。
徐梅芳乐于促成此事,也加入女儿衣着打扮的参谋中。见面的早上,便拿出喜庆的大红袄子要徐秋叶穿上。
徐秋叶又哭又笑:“娘,我是去见面不是去结婚。”
始终在旁观的徐敬同,老神在在,经过徐秋叶时乜了她一眼。
徐秋叶不服输地瞪回去:“干嘛?”
姐弟基因相似,徐敬同的好看重在气质,捧上本书,就像古代的秀气斯文的书童。只不过经过几天观察,徐秋叶觉得自己看他格外不顺眼。
徐敬同突然笑了:“本想恭喜你跳出婚姻的坟墓,结果你又一头扎进另一座。”
徐秋叶心一梗,咬牙向徐母告状:“娘,弟弟骂我。”
徐敬同一愣,似是对她反常的态度感到不可置信,徐母就已破天荒地拍上他的后脑勺:“少胡说八道。”
目前,家中的主心骨可非徐秋叶莫属。
*
最终,徐秋叶换上一件蓝粉相间的碎花褂子。两股麻花辫散成卷发,再用丝带绑紧。
整番下来,精神气十足。
唯一不足的是她通红的鼻子,前天河边那遭,她感冒未愈,眼睛也染着与姿色不符的红血丝。
她提前到达队部,单位李主任见到她,立马过来招待:“是徐秋叶同志吧?”
徐秋叶礼貌道:“我是。”
李主任很是热情,把她带到办公室,斟茶倒水,“陈白录还没来,你先坐会哈。”
徐秋叶道过谢。
人没到才正常,是她怕突生波折,提前了一刻钟来。
廊道里只有李主任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待一切归于寂静,最响亮的便是徐秋叶的心跳声。
徐秋叶视线转向桌面,上面摆着陈白录的身份信息。
也不知道陈家是何来头,竟能委托队部打算精细,比较之下,她家显得被动许多。
徐秋叶突然有所担忧。海归的心思最难猜,陈白录这么优秀,如果他不愿带她飞咋整?
本来十全十的把握被徐秋叶的脑补吓得所剩无几,她猛地喝完大半杯水,觉得这事不能细想,容易紧张。
这一紧张......就想上厕所。
这时,房门被敲响,探进头来的姑娘,与徐秋叶年纪相仿。
李翠翠脸上带笑:“徐同志,我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没有。”徐秋叶像看见救星般,问她厕所在哪里。
李翠翠下意识说:“出门左拐到尽头就是。”
徐秋叶不好意思般冲她摆手:“那您等会儿哈。”
李翠翠:“嗯...好!”
她手上,正拿着刚为徐秋叶做好的身份报告。
李爹说,此次相亲与以往那些相亲角、相亲会不同,让她务必认真对待。李翠翠跟着李主任在队部干了几年,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不,见徐秋叶没有身份表,便自告奋勇地帮她做了份。
相亲的男女大多都羞于表达,有份信息表,能更直观快速地了解彼此。
李翠翠暗自打量过徐秋叶,方才匆匆一瞥,她突然就明白低调的上级为何对此事如此看重。
银湖小县竟也能养出江南碧玉般的女子?
光瞧这俏丽模样儿,就让人不自觉联想成温婉可人、体贴丈夫的贤内助,谁不稀罕呐?
李翠翠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搞不好日后都是大人物,巴结说不上,更上心却不假,能给二人留个好印象,她也算给自己留后路。
女孩好像很快就回来,听见推门声,她下意识扭头,却对上一张硬朗英俊的脸。
陈白录是守时的,不过今天例外,这场相亲他提前到场三分钟。
打开房门,他看见李翠翠,静默片刻,视线恰好挪到她手中的表格。看来眼前人便是他的相亲对象。
他淡下心神,问道:“你是徐秋叶?”
李翠翠被他强大气场震慑住,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我…”我不是!
跟在后头的李主任本来还笑逐颜开,看见李翠翠后眼神一紧。
明显的货不对版,他忙问闺女:“徐同志人呢?”
陈白录也显出迷茫神情。
李翠翠已经羞红了脸,情急之下用手指了指,告诉他们人往左边去了。
陈白录扭头,蓝粉色的倩影撞入他的视线。
不远处的姑娘微垂着头,动作克制地甩着手上的水珠,脸蛋在光影映衬下,白得发亮。
察觉到不对,她抬起头,水灵的杏眼含着无措与惶惑。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陈白录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却能清晰感受明晃晃的心跳声。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
就是这样。
一切该是这样发生。
陈白录抬起腿,往女孩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越看清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越能感受少女的漂亮娇怯。明明自己也见过不少女孩,却远不及这寥寥几秒。
说话念头在脑海几经百转。
最终,陈白录站到徐秋叶面前。
一步之遥。
他动了动唇,平静地说出四个字。
“你好,结婚。”
徐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