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娇千宠》饭不够吃

3、第 3 章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找我都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瞧见孟桐眼底眼底的惊异与厌恶，我缓缓将滑至双肩两侧的衣服提回了脖颈出。

　　衣领交叠处的盘扣被我紧紧系上，带着一种虔诚的郑重，好像通过这样的动作，那些不好的、让人绝望到想死的记忆就只能是记忆而已了。

　　我的身体肮脏无比，但遮挡住这残破不堪的身体的后，我只是我。

　　“就像昨天那位，不过很抱歉他是谁我不能说。”

　　孟桐盯着我的动作，眼中的讽刺几欲溢出，我相信她已经不再羡慕、嫉妒属于盛千宠的人生了。

　　皇后娘娘的任务到这里我其实已经圆满完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不想结束。

　　视线上抬，入目皆肃穆、高大的围墙。

　　昨夜下了初雪，今晨又生了烈阳。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那细小的冰棱上，融化成雪水滴滴答答落下，又顺着墙面落下。

　　雨滴润湿朱红色墙面，留下蜿蜒曲折的痕迹。

　　不经意看上去，像一道血泪。

　　那痕迹太触目惊心，让我不忍细观。

　　我这一生都被囚禁与这样高、这样大、这样辽阔的围墙中。

　　外面的世界不论如何变迁，时来世移、朝朝暮暮陪伴着我的只有这坚韧而沉默的高墙。

　　我靠它们度过了许多个沉浮喧闹又荒诞无羁的日夜，从它们身上身上完美学会了逆来顺受、缄口莫言。

　　若是连它们都撑不住要哭着倒下，那我真不知自己这可笑的一生该怎么继续了。

　　“啊啊……”

　　孟桐见我不语，只视线痴缠停顿与那高的像是要与云端相接壤的红墙，忍不住叫了两声。

　　像是不满我的忽视，又像是在耻笑我对着一道墙也能入情至深。

　　“孟桐。”

　　我终转过头去。

　　从她眼中的害怕与惊慌，我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大约足够漠然与惊悚。

　　冲天的恨意在一刻被无所顾忌爆发出来。

　　我笑着走向她，涂了大红色蔻甲的指腹触上孟桐细嫩的肌肤：“你大概不知道吧，为了能见你最后一面。昨夜我被吊在这面墙上，被那个人渣抽了二十三鞭。”

　　我们靠的很近，呼吸炙热交叠，好似一对儿亲密无间的恋人。

　　不过要忽略孟桐剧烈的挣扎、手脚并用的防抗以及…从她瞳孔中映出的我充满怨毒、狰狞无比的脸。

　　“为什么不是你呢？”

　　这声音尖锐裹挟怨恨，就像这深夜幽宫中凄厉呼啸的冷风。

　　若是被负责管理我的嬷嬷听见了，怕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啊！啊！”

　　孟桐被我眼中的怨念所刺激，操.着哑掉的嗓子发出短促又惊恐的尖叫。

　　她很难相信，这样深重的怨念是从一个人的眼睛中迸射出的，而非从九幽之下爬上来血洗世间的厉鬼。

　　“本来应该承受这一切的人是你！是你！”

　　“为什么……”

　　“不是你啊？”

　　孟桐开始呼吸困难，瞪大了眼睛不再灵动有神。

　　对求生的挣扎与对这肮脏尘世的眷恋弄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纤细、柔嫩的脖子就被我握在手中，我甚至能感受到里面跳动着的、蓬勃有力的脉搏。

　　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手，像是在奋力反抗我手掌的暴.行，试图救出自己无辜的主人。

　　“滴答……滴答……”

　　冰棱融化的速度更快了。

　　无数水滴淅淅沥沥落下，又在墙面上撞个粉身碎骨哀婉流下。

　　冰冰凉凉的。

　　我知道那是我与孟桐的泪水。

　　血泪墙、美人面。

　　我的声音终于弱了下来，手指无力的从孟桐脖颈上滑下：“你走吧。”

　　我毫不客气的对孟桐下了逐客令。

　　精神上的疲惫让我苦不堪言，甚至没有力气再拿起被随意丢在桌上的绣花针。

　　在我给孟桐解开手腕、脚腕上缠着绳索，她甚至不想与我继续叙叙旧，脚步凌乱、如逃亡般离开了我的院子。

　　狼狈不堪的背影就像当年第一遇见那个人的我。

　　但是孟桐要比我幸运的多。

　　毕竟她向来好命。

　　她只用进来一次，而我终身都要被困在这个噩梦里，白天看、入夜看。

　　它们与我如影随形，亲如姐妹。

　　*

　　“该死的盛千宠，你到底对孟姐姐做了什么？！”

　　快入夜的时候，长宁忽然闯进了灼华阁，抓着我的肩膀对我破口大骂。

　　骂的是什么我倒没注意，因为我只顾着看她抓着我衣服的手了。

　　这件衣服那人很喜欢，若是弄皱、弄脏了，我可就惨了。

　　不过长宁我也不能动，这可是我的好妹妹。

　　“说话呀！你哑巴了么？！”

　　但是长宁的情绪很激动，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手推了她一下。

　　力道虽然不重，但已经足以将长宁给推开。

　　指腹用力，我细心又轻柔的想要抚平那些褶皱的痕迹，同时也没忘回答长宁：“她怎么了？”

　　“她死了！”

　　长宁泪水挂了满脸，通红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像只单纯的白毛小兔子。

　　我愣了一下，抚衣袖的指尖动了动，又弄出一个好大的褶皱：“哦。”

　　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我能只能回了一个单音节。

　　“哦？！”

　　长宁扬高了声音，她不敢置信与我的冷漠。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退后一步失望万分的看着我：“就一个‘哦’吗？！盛千宠，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冷血！

　　孟姐姐可是我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啊！她现在死了，你就只有一句简单的‘哦’吗？！

　　你知道吗，孟姐姐走之前，在屋子里写满了‘疼’字！盛千宠，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残忍？！”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来了。

　　*

　　他生的其实不算丑，带有一中塞外汉子独有的异域风情。

　　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很想古老神话传说中，靠吸食人血液而生的古老魔鬼。

　　而他，确实是个魔鬼。

　　此刻这个魔鬼一步步走向了这边，腰间缠着的那个黑狼皮毛遮住了那条带给我深切痛苦回忆的长鞭。

　　但是我知道它在，与它肌肤相亲数年，即便相隔深渊，但我依旧能感受到它的躁动不安。

　　那双狼一样的眸子只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瞬便落在了一旁的长宁身上。

　　“你是谁？”

　　长宁秀眉紧拧，美眸中闪动这警惕的光芒。

　　但这只生在象牙塔中，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丛林猛野兽多么凶险的小兔子不知道，见到野兽要做的是逃跑，而非留下来警惕的跟他对视。

　　更遑论，质问野兽是谁了。

　　他舔了舔舌，那双眼睛像是黏在了长宁的身上一样，写满侵略。

　　我知道，这是他对某个人起兴趣的征兆。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他的中原话刚开始说的并不流利，好在我是个极为有耐心的老师。

　　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是啊。”

　　我也笑，笑的畅快至极。

　　“谢谢。”

　　他一直都是个极为讲礼貌的人，除了在兽性大发的时候。

　　“我很喜欢。”

　　他又说。

　　“您喜欢就好。”

　　我转身，看着他将不断撕咬挣扎的长宁抱进了内室。

　　挺直了脊梁，又慢悠悠重复一遍：“您喜欢就好。”

　　虽看不清模样，但我想应该如当年站在这里的皇后差不多吧。

　　毕竟那一夜，她的样子可是深深刻画在我的脑海中……

　　一刻也未敢忘记。

　　*

　　我没有听人床角事的癖好，所以只站了一会儿，我就出去了。

　　这一夜对于我们来说，必定都会很漫长，所以也不用太过急于一时。

　　至少，要先去送送我的老朋友。

　　孟府——

　　孟家的大门、高墙尽数挂上了白布，一家老小悲恸的哭泣声绕梁不绝。

　　甚为动听。

　　我看到正中的灵堂上，孟桐躺在那里，睡得安稳。

　　只是那双眼睛大睁着，向周身环绕的未亡人诉说着无尽的不甘与凄怨。

　　听孟家的下人说，孟桐是上吊自尽的。

　　死前很痛苦，不知道被谁毒哑了嗓子，一直在写自己好痛、好痛。

　　但是又不肯说到底是哪里痛。

　　孟夫人着急忙慌的拿了手牌从宫中给女儿请了太医，谁知道太医进来，孟桐就在放中间被吊死了。

　　“盛小姐，您在这里吊唁就好。奴婢还要去接待别的客人。”

　　“去吧。”

　　想听的故事我已经全部从她口中得知，所以她要离开我也没必要挽留。

　　慢慢走上前，我单手轻轻盖在孟桐不甘大瞪着的眼睛上，轻声开口：“谢谢。”

　　*

　　让星移倒状，时间退回六个时辰之前。

　　孟桐还被我绑在灼华阁没有离开的时候——

　　“帮我个忙吧。”

　　我对孟桐说。

　　彼时的她刚知道真相到底如何，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

　　“皇后娘娘从前对你是很仁慈，但是从今天之后，将不会了。”

　　我没管她空洞的眼神，我只知道她在听：“她允许你知道这件事，安排我毒哑了你的嗓子，就是为了怕你将不该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但是孟桐…”我停顿了一下，大红指甲从嘴角划过，笑容万种风.情：“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永远不会暴露秘密吗？”

　　“死人。”我又道。

　　深吸了一口长尾烟斗的薄雾又幽幽吐出，咯咯笑声从我喉中溢出，惊悚又慎人，癫狂的甚至令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所以我收住了小声，冷漠的用滚烫的烟斗点一下的孟桐的手背。

　　她手上肌肤瞬间红肿一块，但孟桐却没有躲。

　　“封了你的嘴，你还可以用手写，不是吗？”

　　我同情的看向孟桐：“现在你的价值，甚至还不如我，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不如让你的死变得有价值一点，好吗？”

　　“今晚他会来。”

　　“我觉得，长宁也应该承担起作为帝姬该承担的命运了，你觉得呢？”

　　“同意就眨一下眼睛，我放你走。”

　　孟桐看着我，颤抖的眼睑轻轻闭合了一下啊。

　　一滴泪从她眼尾滑落，又在青玉地砖上绽开花朵。

　　美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