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你真狗” ...
-
“王经理，大晚上辛苦你了，这是你自费买的吧？”耿茶故意打起官腔，他生怕王福茂这个老实人姿态放的太低，连带着他这个董事长都矮了高崎三分。
王福茂哪里知道耿茶心里的小九九，只以为这是当着“外人”面，以职位相称，他马上接道：
“耿总，这是上次就预备好的……”
王福茂还没说完，耿茶急忙咳嗽起来，顺带着狂使眼色，
“啊，啊，对对对，就是上次您和综合管理部为新来的老师同学提前准备的应急物资，是吧？”
王福茂被耿茶说的一头雾水，但是当着新老师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耿总咱公司抠搜的就差出去捡学生喝完的矿泉水瓶了，整个公司加起来这三个半人，哪有什么综合管理部？如果说喂狗放鸭子也算公司管理的话，那个部门唯一的员工可能是大丫。这些行李有的是村委会支援，有的是村民把家里闲置的临时借借出来，公司在这个问题上十分廉洁奉公，没有丝毫投机倒把的机会。
现在公司上上下下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宴请接待基本上是能无就无。尽管大家知道礼数上这算是地主之谊，但是他们这个地主现在过得有上顿没下顿，就差出去和野狗抢饭了。
“啊,这个……”王福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个老实人，这辈子就没撒过谎，更不知道耿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说错了话。
犹豫之际，耿茶急忙接住自己的话茬，继续道：
“这笔账我心里都有数，当时财务找我签字，我还想说这个发票要不就归到固定资产里，现在你要是给了高老师，那这应该算礼品了。”
高崎知道耿茶跟他卖什么关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钱是我们公司出的，虽然我不要，但是你必须得感恩。
高崎接过地上的行李，抬到椅子上，
“王经理，谢谢你了，我刚出差回来，直接从机场直奔这里，确实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这些，尤其这两天降温，如果你不送来，我可能就得跟耿总对付一宿了。”
耿茶听完高崎的话，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幸亏王福茂来得及时，要是他不知死活继续激怒高崎，高崎一定会将计就计和自己睡一起，别看高崎这人洁癖，但是为了恶心死自己，又似乎和革命先烈一般英勇无畏。
二人送走王福茂，高崎铺着自己的行李。
耿茶其实十分抗拒和高崎独处一室，他拿着洗漱用品落荒而逃。
耿茶沉浸在水汽的氤氲之中，关起门来，把一切都隔绝在浴室之外，静静的感受这独属于他的一方天地。
耿茶躲在淋浴下，希望能给乱麻一般的思绪打点护发素，好歹顺溜顺溜。此时此刻，他真得无比希望这偷来的片刻宁静可以被无限拉长，现在的门外的世界，犹如刀山火海，他根本不想出去。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和高崎相处，再或者，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和自己较劲，也许，高崎早就把前尘过往都抛在脑后。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看起来更像个怨妇？
尽管以前俩人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日，但是，那时候至少都有自己的房间，而且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纯二逼，别人的拒绝伤不了他的心，别人的鄙夷也根本奈何不了他半分，总之，那时候他心大的能装下整个宇宙，他就是天底下最无敌霹雳闪亮的天选之人。
直到遇见了高崎。
渐渐地，他发现他会感受到高崎的情绪起伏，每次他洗完澡头发滴水的进入高崎的房间，高崎都会浅浅的皱眉，再比如，他只要坐到高崎椅子之外的位置，高崎也都会下意识的绷紧身体。
耿茶知道高崎不喜欢别人侵犯他的个人空间，能让他坚持不懈的登堂入室，全靠耿茶无坚不摧的厚脸皮，他承认，某些时候他是个能屈能伸的男人。在通往成功路上，你可能听到谩骂和诋毁，但是，当你越来越接近成功，把这些人远远的甩到身后，这些声音也就随之消失。这就好比男人在恋爱开始之前，为了追求女神，可以天天不吃早饭省钱准备生日礼物，也可以为了让女神开心，省下车费买一只红玫瑰，骑着自行车跨越半个城市，只为亲手把花送到女神手里。别人称之为舔狗，但是，真的抱得美人归，这些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种愚蠢廉价的恋爱手段是耿茶所不屑的，他觉得感情讲究的是平等，如果一开始一方就陷入了矮人一等的位置，这段感情是走不远的，就好像他和高崎。
年轻的时候，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和高崎都是男人，男人之间讲究的是势均力敌。虽然不是爱情，也谈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但是除了学习，自己也不输高崎很多，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缩小和高崎之间的差距，他俩是可以长久的走下去的。
随着高崎的不辞而别，耿茶才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不会觉得自己家里比高崎有钱而产生什么优越感，因为他知道，高崎根本不在乎这些。贫富差距很奇妙，你只有去跟在意的人去炫耀才有成就感。
就好像他那些高定奢侈品，他压根就没想带到这个犄角旮旯，这儿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就是鸡鸭鹅狗，你除非光腚出门，否则穿什么都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接受彻底失去联系的那一瞬，耿茶的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吐不出来，吞不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也算了解高崎，他只是表面看着高冷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本质上，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耿茶坚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但是，当拨出的号码总是石沉大海，耿茶明白，自己该醒了。
人不能总是自己骗自己，他和高崎本来就不该相识，短暂的相逢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他打醒自己，他不是宇宙的中心，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他，也不是只要你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你看无论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是你的，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会稳稳地落在你手里，不是你的，无论你怎么努力去争取，就好像紧握的流沙，越努力，溜走的越快。耿茶握着打不通的电话号码，明明好像还有希望，但是，他知道，这个希望也只是存在于理论值。
耿茶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人生短短这二十几载。他似乎除了钱也没什么特殊的，这个钱还不是他凭本事赚的，当然如果投胎算本事的话，他确实遥遥领先很多人。
他也会感慨羡慕，比如高崎长的好，学习好，体育好，有毅力，还能吃苦，除了脾气臭了一点，这个人似乎没有缺点了，尽管他现在没有自己有钱，但是以他的才华，有钱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候，自己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耿茶苦笑，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有钱，可是高崎最不在乎的似乎就是钱。这世界有许多东西用钱买不来，比如尊重，比如知识，比如拥有绝顶天赋之后的勤奋。
渐渐地，在耿茶的记忆里，高崎这个人开始变得模糊，但是，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却越来越深刻，直到今天，再次遇见高崎，耿茶最开始是意外，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猜想与疑问，当年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当面问高崎。
如今真的见了面，这些话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耿茶晃了晃脑袋，企图甩出自己脑子里的水。可惜，他左脑是水，右脑是粉，摇来摇去，得到的只能是一脑袋的浆糊。
热水器悄然发出了变凉警告，耿茶打了个寒战，骂骂咧咧的加快了洗漱动作。
耿茶磨磨蹭蹭的穿好最后一件衣服，他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刚一打开洗漱室的门，只见高崎倚着墙，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
耿茶头发还滴着水，吓了一跳，
“靠，你属猫的啊，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在这干什么？”
高崎环顾四周，抱着肩膀，
“我看了一圈，只有这个一个洗漱的地方。”
耿茶撇撇嘴，
“昂，有一个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起初公司建立的时候其实没想设计的这么“生活化”，但是，考虑到地理位置不便，一旦有总部的人下来考察，还要出去住酒店，附近连个像样的旅社都没有，最近的宾馆开车也要两个钟头，要是遇上天气不好，车都开不出去。于是，施工的时候也就顺手把住宿，食堂都一次性配齐了。
耿茶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这一刻，他都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他不止一次梦见自己再次遇见高崎，有在路上的，有在校园，但是不管是哪种梦境，高崎在梦里都不认识他，无论他怎么喊高崎，他都是一脸茫然的丢下自己。
再后来耿茶觉得自己是犯贱，无论是现实还是做梦，高崎都不认自己，自己还何苦如此执着的等着这个“负心汉”，一想到这，耿茶气的就想踹被。
门外有脚步声，高崎回来了。
屋里留着一盏不算年轻的台灯，昏黄的灯光有点像烛光，温暖而安逸。
耿茶急忙闭上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总之，他不想清醒的面对高崎。
高崎轻轻放下洗漱用品，一眼扫到床上的耿茶。
高崎站在原地没有动。
似乎在他的印象里，耿茶总是一刻不闲，喋喋不休，难得见到他如此安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的看着耿茶。他知道，这样的目光很赤裸，很冒犯，如果此刻耿茶睁开眼，他甚至没办法闪躲，更没办法解释。
可是，一想到这儿，他甚至有些期待耿茶会睁开眼睛。
耿茶呼吸渐匀。
高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这一刻，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五年，也许是一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真的会被欲望左右。
耿茶睫毛很长，早年还有些张扬，现在人沉稳了些，眼尾也稍微有点垂，和记忆里有些变化，又好像没变。笑起来上下睫毛依旧会交叠在一起，扫的人痒痒的。他不说话的时候，像温顺的小狗，其实，醒着的时候也像，生气会龇着牙，高兴的时候会摇尾巴，哪怕他想多装一秒的矜持，身后的尾巴早就出卖了他。
高崎用目光一寸一寸的描摹着耿茶的轮廓，和记忆里的一点点重合。和高崎的驼峰鼻不一样，耿茶的鼻梁很直，以前他总吹嘘这代表自己事业好，身体好，能力强，当时的高崎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只是从此之后，每次当别人议论自己的鼻子，他都会想起耿茶当时的得意模样。
高崎其实不喜欢自己的鼻子，太高，尤其鼻梁中间还有个节，别人说这叫驼峰鼻，是美人的象征，但是，也有人说脾气不好。他觉得还是耿茶这样丰润的鼻子最好，和他的人一样，好像从不会生气。
高崎以前觉得自己没有审美，在他眼里，人和人长得区别不是很大，刨除先天残疾缺鼻少眼的，标配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大小高低，功能上没有区别。
他这个人很务实，衣服能穿就好，中性笔能写字就行，反正，衣服能穿就冻不着，笔能写字就不耽误他拿第一。
直到他遇见了耿茶，初次相见，其实在高崎的印象里，准确的说，高崎对耿茶没什么印象，所有人在他眼里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样，耿茶也不例外。
但是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听不到耿茶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会有一点儿不习惯。以前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嘈杂，自打和耿茶混久了，他发现自己对噪音的忍耐程度提高了不少。有时候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聒噪，尤其自己惹他生气，龇牙咧嘴的时候，很像以前他在部队里见到的无能狂怒的小狗。有时候他会故意惹怒耿茶，在给耿茶找个台阶，看着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傻笑，那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爱养宠物，确实挺有意思的。
他对耿茶的包容就好像自己饲养的宠物，听不懂人话，没有逻辑思维能力，但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惹他生气，只需要在摸摸脑袋，马上又摇起尾巴来。它们对主人有绝对的忠诚和服从，不管你怎么激怒它，它都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只要自己招招手，它们又会摇着尾巴跑过来。
高崎觉得很踏实，原来真的有人会这么包容自己。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高崎对耿茶的接受程度直线上升，这就好像为什么有的人嘴上吵着不养任何动物，但是真的捡到了流浪猫狗会容忍它们和自己同吃同睡。
耿茶之于高崎，大概就是他收养的小流浪。
高崎悄悄的走了过去，伸出手，停在耿茶鼻尖前，就这么停着，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耿茶的体温，和一呼一吸之间轻微的空气振动。他只要再往前一分，就能解答他心里已久的困惑，耿茶的鼻子是不是和他当年在部队院里摸的军犬鼻子一样湿漉漉软乎乎？
高崎不敢，但是，他也不想收回手。
这是分别五年以来，离耿茶最近的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你真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