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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顾南越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时,时间已过了晌午,他揉着眉间掀开帘子,外面竟已是陕州地界。恰逢年关,又遇上下雪,官道上除了他们,其他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余山察觉身后的动静,急忙放缓了缰绳劝道:“你可别乱来啊,公子也是为了你好,这种时候,还是听公子的吧。”

      顾南越不说话,放下帘子又重新坐回车里,这才注意到方才盖在他身上的裘皮大氅,眼睛忽然就酸了,胸口憋闷得难受,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紧接着他便忍不住扒着车窗干呕起来,从宁州到京城,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此时肚里空空如也,吐也吐不出来。

      余山急忙勒马停车,掀了帘子进来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他:“公子特意吩咐了,说你醒来会饿,专门给你带的。”

      顾南越伸手接过,刚打开包袱便闻到一股香味,里面是他自小便喜欢吃的胡油饼,可他咬了一口却觉得满满的苦涩,心口像是堵了巨石一般难受,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抬头看着余山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回京城陪着他吧,我自己会回去的。”

      余山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回道:“公子说,让我和你回宁州。”

      顾南越以为余山是要亲自送他回宁州,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放心,我听他的,自己会回去的,真的。”

      “不,不是,公子的意思,让我和你一起留在宁州,不回京城了。”

      “什么?那怎么行?你答应了?”顾南越大喘着气问道。

      余山急忙道:“你别急,再吃两口。公子说,他越是孤立无援,就越是安全,你,我,我爹也就能平安无虞,他还说..虽然陛下的态度模棱两可,但是也绝不会让沈家就此倒了的。况且,陛下亲口说了让他在京城丁忧,这期间,他不会有事的。”

      顾南越苦涩地笑笑,是啊,沈家不能倒,北狄虎视眈眈,岭南重整军务还需时日,东南又刚刚换了防,沈家若是没了,恐怕以往跟着沈昀四处征战的老部下更是会人人自危,导致军心不稳。所以,就算没了沈昀,没了军中职务,就算只剩沈昱庭一人,沈家的门匾也必须稳稳地高高挂着。

      可只要一想到他们往沈昀身上泼的脏水,顾南越就怒不可遏,再难平静,他隐忍着道:“那封奏疏没问题么?”

      余山摇摇头:“我爹私下打听过,当日那些侍卫的说法和奏疏上基本是一致的,只是,有人说薛进曾对将军十分不敬。”

      “不敬?”

      “嗯..”

      看着余山支支吾吾的样子,顾南越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顿时怒火中烧,拳头狠狠地砸在车窗上。

      “你和我详细说说此事的经过。”

      “我们到京城那日,将军已经去了潭州,之后几天的消息传回来,都说双方已经谈妥,岭南军不再北上,原地等待陛下圣旨,只有苏将军一个人进了潭洲城,不日便会跟着将军和王大人他们一起进京。

      沈管家得了消息,还乐呵呵地忙着准备年节要用的东西,说好不容易将军父子俩能一起过个年,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薛进的奏疏八百里加急进了宫..”余山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后的事顾南越也都知道了。

      “那陆子敬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怀疑他?”

      “不,不是,若是他,在潭洲城下他就可以杀了苏将军邀功请赏,大可不必绕圈子做这么一出戏。”顾南越想了想道:“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余山赞同地点头:“当年在云州时,他只是个副指挥使,几场仗打下来,苏将军看他有勇有谋,颇为欣赏,所以亲手将他一路提拔上来,一直带在身边。我爹也说,他应该是个可信的,苏将军去了岭南之后,最信任的便是他了。”

      顾南越认真听着,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来,若果真如余山所说,陆子敬是个有勇有谋的,万万不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就算真的要劫囚,也该是有万全之策才是,又怎么会轻易被人发现,而且还负伤逃走?

      况且,潭洲城下和谈,他也在场,苏将军的打算和决定他不会不知,他这样做,岂不是陷两位将军于不忠不义?

      顾南越口中喃喃道:“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余山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王大人和薛进向来不和,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口径一致。”

      “所以呢?我就得信了他们吗?眼睁睁看着他们栽赃陷害沈家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山急忙否认道:“我只是说,他们那封奏疏,似乎没有破绽。”

      “不,”顾南越像是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疲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亮:“他们有破绽,陆子敬,他就是关键。”

      余山有些丧气:“可是在那日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据说薛进和王大人一直都派人寻着,潭洲城当晚就翻了个底儿掉,岭南大街小巷也都找了,上京沿路各个城门口都严密搜查,这么多天了还是一无所获。”

      顾南越冷笑一声道:“岭南军都不复存在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回去?京城到处都是薛进和王佑圭的眼线,我们能想到,陆将军也定能想得到,所以,他也不会贸然上京。你方才说,他当年是在云州?”

      “是,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去了北边?”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顾南越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车上,轻声说道:“走吧,回去再说。陕州山路多,若是雪下得大了,恐怕我们就要困在这了。”

      “好。”

      他们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两日后到了宁州地界,再走半日,便能进城了。

      余山长舒一口气道:“亏了你现在是知州,要是梁书颐还在,定是得参你一本了。”

      顾南越轻笑一声,眼里却有一丝讽刺:“果然官职越大越好。” 这句话,一半是玩笑,另一半也是出自真心,因为他科举入仕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沈昱庭,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或许,就是因为他站得还不够高吧。

      余山在外头浑然不觉地接道:“那是自然。”

      顾南越嘴角一丝苦涩,疲惫地闭上眼睛:“走吧,我们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好。”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向车内侵袭。顾南越随手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再睁眼时,眸中的凌厉尽显,他在宁州的任期还有一年,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不可能让沈昱庭独自一人在京城,也不可能在宁州安然度日,他要回去,回到风浪之中,去做沈昱庭的山。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的工夫,忽然听见余山“吁”地一声,勒马将车停下了。

      “怎么了?”顾南越在车里问道。

      “前面路上躺了一个人。”余山是个热心肠的,说话的工夫已经跑过去了,“这人受伤了,还有气儿。”

      顾南越警惕地睁开眼,撩起帘子一看,那人躺在前面路旁的枯草之中,身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看起来晕倒的时候应该不小了。

      余山轻轻拍着那人,试图把他叫醒,然后朝着顾南越喊道:“把车上的药箱拿下来。”

      顾南越拿着药瓶走过去,发现那人虽然不省人事,手上却还死死地握着一把剑,手臂上的伤痕明显是利剑所致,可以推断这人此前与人打斗过,于是他环顾四周,警觉道:“看看他身上可有什么别的信物?”这荒山野岭的,他不得不警醒着些。

      “查过了,什么都没有。”余山麻利地将那人的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然后取来车上的棉褥盖在他身上,拍着他道:“醒醒,再昏下去你会冻死的。”

      过了一会儿,许是感觉到了些暖意,那人终于有了模糊的回应,但是意识仍然不清醒,只见他闭着眼睛重复地嘟囔着:“..宁州,宁州。”

      余山凑近听了半天,也只听清楚了这两个字,他抬起头对着顾南越道:“看来和咱们是同路了,顾大人不如让他搭个车?”

      顾南越转过身道:“这人若是敌国奸细,余山你就自裁谢罪吧。”

      余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他若真的是敌国奸细,我第一个绑了他,然后去领罪。”

      “进了城,你带着他去庄子上住,我衙门里还有事要办。”

      余山心道:果然,还是公子说得对,顾南越是个嘴硬心软的。于是他笑呵呵地回道:“好。”

      正值年节,李生和李嫂也在门口挂起了灯笼,换了桃符,窗户上还贴着喜庆的窗花。他们听见顾南越回来,高兴地出来迎着:“大人回来了,桌上还有我做的桂花糕,欸?沈大人呢?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李生见顾南越神情不对,赶紧扯了扯李嫂的衣袖,“大人累了就先休息吧,有事儿您再叫我们。”

      顾南越不愿意影响他们过年的心情,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谢谢李嫂,赶路有些累了,你们只管热闹,我先去睡了。”

      “欸,行。有事儿您就叫我们啊。”

      正房里,顾南越独自一人站在那,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桌上放着新做的桂花糕,应该是李嫂以为沈昱庭会一起回来,才会按照惯例备下的。

      他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突然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失落铺天盖地地袭来。

      “阿昱,怎么办,我又想你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李生夫妇正要去厨房准备早饭,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周大人,怎么这么早?”原来是周彦。

      “顾大人呢?”

      “应该还在房里。”

      “你去通报一声,我在书房等着。”

      “欸。”李生见他如此着急,想必是有急事,于是不敢耽搁赶紧小跑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顾南越穿着红色官服大步走来,显得比昨日要精神许多,只是眼睛的疲惫仍消散不去。

      “怎么了?”

      周彦将手中的纸卷递过去:“大人,您看。”

      “这是..?”

      “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陆子敬将军的。”周彦对顾南越冒险无诏回京的缘由是知道几分的,所以今日一早拿到这张文书,便急忙过来了。

      顾南越打开一看,果然。可这上面的画像,他却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

      他收起文书,快步走向门外,对跟上来的周彦道:“我还有事,先不去衙门了。”

      “欸,大人,大人!”李嫂在后面提着早饭叫道,可她追出去时却只看见顾南越驾马疾驰的背影,不免叹口气唠叨着:“这顾大人又穿得这么单薄,沈大人若是知道了,定要说他了。”

      年下这几日正值农闲时分,庄子上的众人也热闹地聚在一处闲话家常,人人都叹着瑞雪兆丰年,盼着来年的好收成,欢声笑语传遍整个院子。

      万路眼尖,远远地看见窗外顾南越的身影,于是悄悄地退出屋子,出来迎着:“顾大人,小院都已经安顿好了。”

      顾南越点点头,边走边吩咐道:“嗯,除了一日三餐,旁的你不用管,小院也不要让人靠近。”

      “是。”万路关好门,默默地守在门口。

      余山正在院内晨练,顾南越径直走过去问道:“他人呢?”

      “在屋里。”余山还欲再说,却见顾南越抬脚就往里进。

      那人已经醒了,正坐在桌旁喝粥,他看见身穿官服的顾南越走进来,手上动作一滞,眼神警惕。

      顾南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忽然放肆地笑了。

      余山跟在身后不明所以,推了他一下道:“你是不是有病?”

      顾南越止住笑意,一把将手中的海捕文书展开,余山还在凑近了看文书上的内容,那人却瞬间转身拔了剑出来指着他们。

      余山看完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看那人,又看看顾南越,又惊又喜地道:“他..他就是..?”

      顾南越笑着点头:“陆、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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