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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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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七年九月,叶城。
经过一场大战,叶城内外,俨然成了两个世界。城内热闹非凡,载歌载舞,连片的篝火旁,聚拢着一群又一群北狄士兵,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眉飞色舞地庆祝着初战告捷。
而城外,却是尸横遍野,一片死寂。英勇战死的大周将士和无辜百姓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在异族士兵粗鲁放肆的笑声中,无声地呐喊着。
北狄士兵放肆的笑声随着呼啸的北风,细碎地飘向城外。山林中,
几百双眼睛目光如炬,映着冷厉的月光,杀意弥漫,只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冲进城中报仇雪恨。
“将军,现在冲进去吗?”副将秦风低声问道。
“不,再等等。”
秦风一怔,还是应了声:“是。”
身后正在待命的士兵看到秦副将慢慢垂下来的手,心中明了,于是又重新坐了回去,其中有个人恨恨地道:“这哪门子的支援,北狄鞑子都已经攻到玉城去了,咱们不去打,偏偏绕路来叶城,城中总共也没剩几个鞑子,却让咱们一等再等!他是不是没胆..”
一旁有人及时地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这位小沈将军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吗?”
那人不屑道:“不就是沈大将军的独子,沈昱庭么?看这模样,怕不是个混军功的?”
“听说这位也没少上战场的,兴许是有别的考虑,方才我见余副将带了两个弟兄先行进城打探了,且再等一等罢。”
“哼,叶城如今不过只剩下区区几百人,若连这都不敢打,还想着来混军功?”
那人还想再说,腿上突然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回头一看,急忙行礼:“秦将军..”
清冷的月色衬得秦风的脸甚是阴沉,他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一圈,无需多言,那几个人便明白自己犯了忌讳,于是讪讪地低下了头。战场之上,轻敌自大,不信主将,都是兵家大忌。
“回冀州后,每人去领三十军棍。”秦风咬牙切齿道。
“是!”
这几个人都是秦风从冀州带出来的老兵,此时此刻他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可碍于形势,他也只能先忍着,再等回去发落了。
“可是,秦副将,他这..”
“闭嘴!”有人仍然不死心地试探着问,话没说完,便被秦风骂了回去。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知道些内情的,原本此战是沈老将军挂帅,可临行之前,却被扣在宫里下了狱,沈昱庭跪在大殿之上立了军令状,将他沈家一门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这一战。所以,秦风是愿意相信这位小沈将军的。
思索间,却听前面不远处一道年轻却又沉稳的声音响起:“秦风。”
“在。”秦风跑步过去:“将军有何吩咐。”
“通知将士们做好准备,余山的信号一起,立刻冲下去。”沈昱庭声音低沉,听上去从容镇定,让人心安。“还有,等我们进去之后,城内的每个出入口都必须有人守着,一个也不能放出去。”
“是!”
话音刚落,秦风便远远瞧见有人在城墙上挥舞着旗子。
“将军。”
沈昱庭点点头,高高举起左手,又带着凌厉的掌风重重放下,将士们看见这手势立时迅速又有序地向城门冲去,借着呼啸的北风,隐藏着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声。
城内酒酣耳热的北狄士兵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丝毫不觉危险已然降临。
余山带人将城门打开,大周的五百精兵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已近尾声的筵席上。那些北狄士兵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他们人数虽多,却是酒意正酣时,差点连刀剑都拿不稳,在大周将士的奇袭下只能慌乱逃窜,原本觥筹交错的喧闹热闹瞬间变成了遍地哀嚎。
这场奇袭胜负已定。
“清点人数了么?可曾有人趁乱跑出去?”沈昱庭站在城楼上,冰冷的盔甲映着月光,似乎周身都蒙上了深秋的凉意。
秦风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回道:“回将军,城内共有北狄士兵五千人,进城之后,余副将便让人关了城门,城内各个出口咱们也都有人守着,并未见有人出去。”
“好,吩咐下去,守好城门。快马加鞭这么些天,将士们也没有睡过好觉,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是。”秦风领命下去吩咐。
“衙门里已经收拾好了,你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余山不知何时走了上来,看着紧绷着弦的沈昱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京城有消息吗?”面对余山,沈昱庭才稍稍放松些。余山的父亲余明,曾是沈昀的副将,他们两个小辈便一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着长大。
“暂时还没有。”余山说话时低下了头,不想让沈昱庭看见他眼里的不甘与愤慨。
“现在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我只有赢了这一仗,把北狄打过阿连山去,才能为父亲正名。”沈昱庭敛了思绪,转头正色道:“大军还需几日能到?”
“照行程来说,后日能到。”大军正是由余明率领,日夜兼程地赶路,算算日子确实该到了。
沈昱庭点点头,“通知大家,明日辰时衙门里议事。”
“是。”余山本欲转身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下了决心开口道:“他们有些人在军营里待久了,说话粗,你别放在心上,只要能赢了这一仗,他们自然无话可说。”这次的骑兵营都是从京城周边的州府抽调的,对沈昱庭这样如此年轻的主将颇有不满,言语中也总是带着轻慢与不屑,余山有些担心。
沈昱庭轻轻一笑:“你放心,不会的。咱们行军打仗,不是生,就是死,论谁也不会在这关乎生死的大事上,信任我这么一个没带过兵的主将。放心吧,我明白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若真有心思不正的,咱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是,那我先下去了。”余山见沈昱庭豁达通透,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回了县衙,沈昱庭脱下沉甸甸的铠甲,满身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是一军主将,肩上有千斤重担,况且他和他父亲的命,全都在此一举,所以这一仗,他必须得赢。
如若不然,怕是他也回不去了。
翌日一早,当余山和秦风等人来到县衙正堂时,沈昱庭已经等在那里,站在舆图前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穿了一身月白常服,俨然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的的确确不像世人眼中杀伐决断的一军主将,也怪不得营中有人不信任他了。
“将军。”
沈昱庭听到几人的声音,转过身来开门见山道:“诸位请坐。今日请各位前来,一是为了了解城中情况,二是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秦风,城里粮草还能撑多久?”
“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北狄攻破叶城后,大部分粮草都被他们带到了玉城。”
“能否坚持到明日?”
“应该可以,但最多也是明日傍晚了,如果大军还是没到,咱们就得另想办法了。”秦风有些担心,他们率领骑兵先行,所带粮草本就不多,城内也没补给,若是大军未至,北狄再回头攻来,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在座的几位皆面露难色。指挥使陈亮是个直爽的,心里藏不住话,他原属幽州军,和秦风的冀州军一样,都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对沈昱庭不甚熟悉,于是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沈昱庭转头看向他。
“我们为何要绕过玉城,先攻叶城?北狄打下叶城之后,大军便一鼓作气南下,叶城已然是一座空城,这里似乎并不比玉城之困更迫切。”
“况且..”陈亮顿了顿,把心一横,直接道:“况且昨夜我们已经拿下叶城,为何还要再等两日?为何不和余将军率领的援军在玉城汇合?”
陈亮的疑问同时也是一些将士们的困惑,昨夜,他们接到原地休整的消息都颇为不解,营中也有人私下议论,怀疑这位年轻的将军舍近求远,会不会是避重就轻,不敢正面迎敌,毕竟目前北狄的主力军队在玉城,虽说拿下了叶城,可按理说也该一鼓作气杀向玉城才是,怎么还休整两日呢?
沈昱庭听完却毫不介意,他微微一笑,看着陈亮问道:“我问你,玉城现在有多少兵马?谁是守将?”
“玉城内外已经集结了三万将士,由侯老将军守城。”
“北狄虽号称有十万大军,但是除去留守叶城的,押运粮草的,受伤战死的,陈指挥使不妨算一下,到了玉城,能投入战斗的兵力有多少。况且有侯老将军坐镇,玉城不会那么快就失守的。”沈昱庭坐下喝了口茶,看起来胸有成竹。
陈亮点点头,沈昱庭说的有道理,除去那些,确实没有十万之众,且侯老将军镇守西北几十年,与北狄打过无数交道,经验颇丰。可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懂为何要先来叶城,于是又问道:“属下愚钝,就算玉城还能坚守,那我们也可以先去支援,之后再北进夺回叶城啊。”
沈昱庭站起身,指着舆图道:“你看这图上,叶城在北,玉城在南,往西是岐山,东边是天裕山,如果我们占了叶城,就能和玉城守军前后夹击,到时北狄就没有退路,无处可逃。”
他顿了顿,又耐心解释道:“大军行进速度慢,所以我们率领骑兵先行,出其不意,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最关键的,咱们收回叶城,也就断了北狄的粮草,即使不战,干耗着他们,想必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听了这一通细致分析,陈亮犹如醍醐灌顶,惊得说不出话来。刚开始,他也以为沈昱庭是不敢正面迎敌,这才下令骑兵营绕过玉城,先攻叶城的。
谁想沈昱庭心思竟如此缜密,对于这一套作战方案,陈亮想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言语间不由得恭敬起来,暗暗叹道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庆幸自己没有误了大事。
陈亮躬身道:“是属下唐突了,望将军见谅。”
沈昱庭摆摆手,绕过书案走到陈亮身前,伸手将他扶起,“我来之前已经给侯老将军去了信,到时他看到咱们大军攻去,自会全力配合。”
“是。”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秦风,吩咐下去,在城中四处看看还有没有可用的粮草,还有,陈亮,务必守好城门,密切观察北边的动静。”
“是。”
“将军!”几人还未说完,便见一个士兵急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沈昱庭见状忙问道。
“前方有探子来报,见有一支千人队伍朝着叶城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