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天堂》袁语卿

40、她的选择（二）

　　缓缓的，抬起手来，将枪口对准他。

　　男人单膝跪地，女人举枪对他。

　　多么美丽而残忍的画面。

　　可她没被任何感情困住过，一直勇敢而坚定。

　　从未退缩。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没有愤怒和戾气，一双漂亮清冷的眸子里全是爱怜和不舍……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对不起……”

　　姜清晨握着枪的指尖不由得颤了颤，擦枪走火。

　　“砰！”子弹直射他的腹腔。

　　和原本她救他时为他缝合的那个疤痕重叠在一起。

　　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后背的那棵大树，倒在血泊当中。

　　他被她所救，也被她所杀。

　　他想起马烈死前对他的诅咒，他说他会死在她的手里。

　　他早就知道。

　　这一年多来她的虚与委蛇他早就看在眼里却并不揭穿。

　　他的清清是那样娇嗔的女孩，是他的宝贝，她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命，给她就是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姜清晨犹如坠入海底，耳畔一声嗡鸣，眼前天旋地转 ，无法聚焦 ，心脏生生的疼。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枪慌乱的往前一丢，身体几乎是不可控的向地面倒去，四肢无力的跌落在地面。

　　林旭的意识还未完全混沌看到姜清晨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笑，可是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心里竟是钝钝的心疼。

　　他闭了闭目，任眼泪滑落 。手指微微蜷了蜷，睁开眼看她，看着她手足无措难以置信的样子，真的想笑，这还哪是那个不可一世，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姜清晨？那个手起刀落，医术高超，救死扶伤的姜医生？

　　凡事看到这一幕的人，只能看到姜清晨的果决狠辣。可只有林旭看到，她开枪时那瞬间苍白的脸。

　　他想撑开一个笑，可是一张嘴是两股鲜血涌出来。

　　舍不得，舍不得。

　　他贪婪的在每一个日夜祈祷，祈祷这一天晚些来临。让他再好好看看他的清晨。

　　她是他仅存的良心，他的心脏，他的毒品，他的酒精，他的底线，他的软肋，他的光亮，他的希望，他的救赎。

　　无人的深夜里，他总会不自觉的伸手摩挲自己左腹的那道伤疤。是姜清晨操刀在生死攸关之刻救回他命的伤疤，那伤疤上似乎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她指缝的香气，令人沉醉……

　　她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那抹白。

　　她是他的地狱也是他的天堂。

　　他这一生，坏事做尽，丧尽天良，杀人放火，狠戾无常。他生来就是坏种。他不在乎。

　　他生在南林，生在这个满是罪恶和错误，藤蔓和荆棘，罂粟和邪恶交织的地方。

　　良善？赤诚？真心？他从来没有。

　　他只有暴虐和狠戾，刀剑和鲜血，无耻和炼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出现了姜清晨。

　　清晨，清晨。

　　真的是清晨。

　　只有她能抚平他心头的创伤，只有她能平息他满腔的戾气，只有她能照耀他内心孤单的世界，只有她才能读懂真正的他。

　　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有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阴和阳，是黑和白，是善和恶，是药和毒，是水和火；是正义与黑暗，是善良与恶毒，是天堂与地狱。

　　他恍然想起她刚来那年，他们一起去北美参加研究会时，她和所有人交谈自如，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才是原本她应该有的样子。

　　是自己，毁了她原本的生活，逼退了她原本的模样。

　　她说，
　　清晨迎旭日。

　　如果没有了旭日，又怎能有清晨？

　　林旭残存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迫切的看着姜清晨离开的背影。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把她深深刻进脑中，来世好寻她。

　　警笛声越来越近，警察马上就要赶来了。

　　“快走……”他咬牙拼命朝她说。

　　姜清晨这才被拉回意识，从地上站起，走的有些慌乱狼狈，没走多远还是跌在了地面。

　　一袭红裙翩然似火，如同怒放的花朵般点燃了林旭的双眸。

　　清清，你要记得我，八三年夏，生于南林，孤坟于罂粟，长夜无明灯……

　　此去路远，山高水别，你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