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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岫 ...

  •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依稀是少时早已成为常客的医院长廊,却不知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头顶上的白炽灯滋滋作响,闪着一亮一灭的光,有莫名诡异的氛围。被照成冷色调的地板微凉,她慢慢爬起,顺着心中反复响起的那个声音,推开前方手术室的双向门。
      手术室?
      在意识到这三个字时,面前模糊的玻璃窗内忽然传出痛苦的嘶喊声,伴随着“使劲”“加油,就快要出来了!”的急切声一同传入她的耳内。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妈。。。。母亲联系了,自从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切断了与对方的联系,“母亲”和“女儿”这般代表着亲密关系的词汇似乎已经从双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
      可其实,她又何尝不渴望母爱。
      窗内模糊的人影憧憧,躺在手术床上的那个人被几个人围着,正扭曲地挣扎出各样痛苦的姿态。
      真的是妈妈。可妈妈为何会在这里?
      她忍不住上前,手指甫一覆到玻璃窗上,原本光滑的雾面瞬间碎裂成大大小小的一片片,又奇异地聚成一堆,渐渐溶成一汪红色的液体。
      她低下头,明明是母亲难产,却从她的腹部流出汩汩猩红的血液。
      窗的另一边,爸爸正用力握着妈妈的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气全都渡给妻子,而妈妈正咬着唇,紫胀着一张脸,在助产士柔声的催促和引导下混乱而大口的调整着呼吸。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半空,“生了!生了!是位可爱的小公主。”
      妈妈原本期冀的眼光却瞬间黯淡,生无可恋的瘫回床上,爸爸也长叹一口气,甩开妻子的手,垂头丧气地缩着颈退到角落,助产士似乎感受到这不睦的氛围,尝试着开口安慰,却被一旁的医生使着眼色拉出门去。
      “废物!”当空传来一声咒骂,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少时常被说教和诅咒的奶奶的声音。
      妈妈失声痛哭起来,把刚刚才降生、还在啼哭的她狠狠推到远远的位置。
      原来她自出生便已刻好了众叛亲离的命运。

      再次反应过来时,她正漫步在碧蓝的湖水旁,抬眼望去,夜色明澈,星光流转,一弯初月的下方挂着密布的银星,在清朗的空中展出一条长长的河。
      这场景无来由地有些熟悉。
      哦,是雷克雅未克,是她最喜欢的作曲家出生的、有着举世闻名的冰岛极光的地方,是她一直一直都十分想要来到的地方。
      身后的上方忽然凌空落下一颗星,顺着她的视线飘向湖面,拖着明烁不定的星尾在水上荡起圈圈螺螺的涟漪,又不甘留恋地打着旋儿落进青黑色的湖底。
      “每当流星划落,便有一个人的灵魂被带走。”
      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哪里呢?
      夜空不及她想象地忽然聒噪起来,无数星星纷纷飞到她身边,她踮了踮脚,便被周身聚集的璀璨轻轻拉住托向天空,她轻悠悠的飘着,指尖是可摘的星辰,银河也似乎在欢迎着她的到来,十二宫往复回旋,一阵绿光闪过,整个夜空瞬间布化成粲焕的帐幕。
      是极光。
      星罗间忽然响起仙乐,是从未听过的空灵虚渺,她踩着星星自觉搭起的阶梯,循着白色的光向上走去。
      “清浅,”却听见爷爷在光的角落显现,“你先不要上来。”

      再次有意识时,她正身处巨大空旷的湖心,身上的白色纱裙被荡漾的湖水缠卷起,呈现出幽蓝斑驳的色彩,她抱了抱胳膊,却又似乎并不觉得冷。四周异常安静,安静得就像一处死地。夜并不深,却只在她周身余有一圈细小的光亮,她转了头,发尾和着她的动作蜷曲飘动,又随之消失在浓墨的黑色中。无数微渺的蜉蝣生物散在目之所及的周围,或像顶冠遨游的小小水母,或像跌跌撞撞的海马,又好像那年在仙台城迹,一路引领着她穿过驻车场去到祈愿台的微型蜂鸟。
      “仙台城”。。。。是哪里?
      她疑惑的拧了拧眉毛,刚想仔细地查看周围,却突然自水底涌出无数气泡,巨大的冲力托着她滞在半空,数不清的透明的、白色的小小圆球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附在她身下,又掠过她的身体朝着上方的光明涌去,她刚歇一口气,气泡却调转方向朝她猛烈的袭来,挣扎间,忽然听到不知何方传来陌生急切的声音。
      “老师,患者心跳停止了!”
      “糟了,快把体外除颤仪拿过来!”
      伴随着陌生男子“一、二!”的喊声,刚刚恢复寂静的水面也随之轰隆隆地得震动起来,掀起的巨浪形成如垒的白障,极速向她席卷而来,她无望的挣扎着,眼看就要没顶,水上却突然一亮,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拉出水面。
      “お客様,”耳边的广播声反复地唤着她的名字,“请您即刻前往终点。”
      头顶上方忽然亮起灯光,她疑惑抬头,莫名觉得熟悉,依稀是往年常去的地方。
      “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许清浅小姐,”广播声又响起,带了尖锐的催促,“请您去到门的另一边!”
      前方的墙上凭空出现一道白色的门,她环顾四周,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带着疑惑的心慢慢走近前,不由又回头一望,心里竟有些不舍。
      。。。。不舍?
      广播又传来催逼的声音,她默默吐了口气,握住把手,轻轻旋开。
      “清浅,不要打开那道门!”

      再次见到他是在三个月后。
      自半夜伊始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失眠得狠,却不愿用这种小事去麻烦值夜的医士,只仰了脸,凭着记忆依稀辨别着窗外那棵日渐稀疏的法国梧桐,在秋雨的摧打下,可怜兮兮地挽留着最后几片枯叶。
      好不容易挨到了清晨,守了一夜的护士小姐叠好两个人的被子,与她约好一个半小时后的康复训练。用了早饭,她在清濯的视频催促下来到院后的湖心亭,“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姐姐,我明天去看你。”清濯说。
      “其实你不必常来的,”她对着镜头那边明显睡眠不足的弟弟温柔的笑,“我在这里很好。”
      毕竟,自她醒来之后,瑶瑶几乎片刻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她还有何所求呢?
      这是一间顶级疗养院,一向盛名在外,却自从她出了那样的事之后,自上至下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用某位气愤愤的医生的话说,“许小姐,请不要再做那样的事。”
      是啊,她何必徒增他人的烦恼呢?
      “姐姐,”手机对面的清濯眼眶微红,“你可以更依赖我一些。”
      他大概是太累了。
      “我有好好吃饭,”她捏了捏自己光洁的面颊,佯作抱怨,“你看,我都胖了。”
      他却不知为何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掐断了通讯。
      好奇怪。
      她讨了没趣,也不愿再看这已经无法更熟悉的景色,摁了铃,请护士小姐带自己回去。甫一进入回廊,却突然从转角飞蹿过一只人影,在与她即将对撞的一瞬险险被护士小姐拉住。
      怪她,不该来这条不常走的路的。
      她安静的等在原地,却眼看着刚刚互道“对不起”的男子跑动的步伐渐渐慢下来,然后停住,然后迟疑的转过身。
      然后与自己四目相对。
      是之前认识的人?她看着他渐渐红起的眼眶,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您好?”
      然后,看他当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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