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霸夫妇》眠于夏

3、次日

　　侯府的萧老夫人其实并不十分老。她如今只有三十五六的年纪，头发仍是黑色的，梳得一丝不苟，头上带着深蓝色绣仙鹤的抹额，穿着闷青色的比甲，内配窄褙袄，显得老气横秋，完全就是一副老夫人的打扮。

　　只是楚昕然突然发现，萧家母子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太对。

　　因萧楚两家曾有婚约，楚昕然也曾见过几次萧夫人，那时候老侯爷还在，萧夫人意气风发，看着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满心满眼都是夫君和儿子，提到儿子时满脸的骄傲自豪，当初也是全心全意为儿子打算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发现楚昕然不够好就毅然驳了老侯爷生前定下的儿女亲事。

　　而现在，萧老夫人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脸漠然，如同路人一般，与当年慈爱的模样大相径庭。

　　照理说老侯爷过世后，萧家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感情应该更好才是。可是看这相处情形，萧老夫人对着萧桓羽冷言冷语不说，眼神中仿佛还带着些怨气。

　　这对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带着对她这个新儿媳妇也是漠然，敬茶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让两人退下了，连晨昏定省都说不用来，还道以后无事不需来找她，这是准备幽居不见人的打算。

　　不过好在萧桓羽已经承爵，楚昕然是正经的侯夫人，侯府中并没有哪个下人因为老夫人对她态度不好就起什么心思。

　　两人从萧老夫人院中出来后，楚昕然还是没忍住，问萧桓羽道，“婆婆这是怎么了？与你关系怎么有些不睦？”

　　萧桓羽眼神一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道，“夫人这是在关心为夫么？”

　　楚昕然差点破功想睨他一眼，但是理智还是让她维持住了得体的微笑，道：“自然是关心的。若是不了解情况，万一做了什么惹婆婆不喜的事情来，届时侯爷怕是会为难。”

　　萧桓羽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声，道：“夫人不用怕，母亲自父亲去后幽居明宜院，并不会管府中之事。既然夫人已在担心侯府之事，那么侯府中馈便从今日开始学着接手吧。”

　　楚昕然最终还是破功，瞪圆了眼睛看向萧桓羽。

　　楚昕然曾听已出嫁的好友说过，嫁人后不仅要精心伺候婆婆，又要以夫为天，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怀孕生子才能在夫家站稳跟脚，而中馈，入府三五年都别想对伸手。

　　侯府老夫人还在，仍然年富力强，照理说会把中馈牢牢捏在手中，怎么现在就这么轻飘飘地交给自己了？而且，这种事，萧桓羽可以做主吗？

　　看出她眼中的质疑，萧桓羽只好解释道，“母亲因父亲之事忧思成疾，早已不管这些事。”

　　说完，萧桓羽还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瞪圆了眼睛的楚昕然，极像是一只漂亮的猫。

　　“回自己院子吧。”

　　他执起楚昕然的手，往侯府主院走去。楚昕然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

　　萧桓羽果然没开玩笑，下午就让掌事嬷嬷和前院的管事将所有的账册和对钥交到了楚昕然手里。

　　楚昕然之前经营着许多生意，侯府这点事在她看来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一天时间，她就把侯府所有账目理清了，待过段时日让府中众人均来见过，再盘盘库房，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侯府女主人了。

　　然而这并不是现在的她想要的。也许当年，她确实曾憧憬过这番景象，但那时候已成过往云烟。

　　如今她只想查清楚家蒙冤之事，此事自然要从侯府入手。楚家从未与别家结怨，楚尚书在位时，与各同僚也算相处得宜，除了侯府，楚昕然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楚家动手陷害。

　　入夜。

　　梳洗过后的楚昕然让玉珠给她捏捏脖颈，看了一日账目，脖子颇有些劳累。今日看完侯府的账目，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偌大的侯府，进账刚刚只够日常开销，这么些年来，竟然没什么余钱。

　　如侯府这般的勋贵，店铺、田庄应该都不少，怎么每年只收入这么点。而侯府近些年来除了为老侯爷治丧和刚办的婚礼之外，没有其他大的开销，就这两件事把侯府二十几年的积蓄都花完了？这些年光皇上赏赐的东西就不知多少了，不可能家底这么薄吧？

　　说直白点，侯府不该像现在这么“穷”才对。她又想起萧老夫人的异样，总觉得这侯府古里古怪的。

　　但是光看账册，楚昕然暂时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她原想着问问萧桓羽知不知道这些事，可又转念一想，她又不是真的想给侯府当女主人，这些事只要按部就班地操持着就好了，没道理让她花费更多心思在这上面。

　　她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萧桓羽将她送回主院后就去前院书房处理公务了，午膳和晚膳都没回后院来用。楚昕然忙着看账册，也没多想他明明还是新婚假期怎么会有那么多公务需要处理，她没闲功夫管他这么多。

　　不过到了晚上，她就开始担心起来，萧桓羽今晚会不会回房睡。昨夜新婚她是直接喝醉睡过去了，算是逃过一劫，今晚却有些不好避开了。

　　楚昕然正思索着这个问题，祈祷他今晚最好是在书房睡下，院中就传来了下人向萧桓羽请安的声音。

　　楚昕然只好站起身迎到内室的门口，萧桓羽见妻子已然收拾妥当准备上床入睡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愉。

　　这女人还真是丝毫不管他死活啊。

　　“侯爷怎么过来了？”楚昕然端着一派温柔模样问道。

　　萧桓羽上下看了她一眼，道：“没记错的话，这好像也是我住的院子吧？”

　　今日南边传来消息，他在余州的布局被人搅了，因此萧桓羽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回到主院，周身的气息也不似平时的温和。

　　楚昕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连忙招呼丫鬟们替他更衣，同时还温柔地笑道：“我已让人在浴房备了热水，侯爷快去洗洗，去去乏。”

　　卸去妆容的楚昕然眼角上勾，细腻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发出莹润的光，如同暗夜中勾引人的妖精。偏偏又要装出温柔贤惠的模样，真真惹人发笑。

　　再说，那热水也不是她吩咐人备的，而是府上的下人知道他的习惯，早早备好的。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也不知道脸热。

　　不过萧桓羽的心情却忽然好转了许多，他逗楚昕然道，“不如夫人过来伺候为夫沐浴？”

　　楚昕然一时不察被他调戏，羞意和恼意一并上涌，弄得自己脸泛红晕。

　　萧桓羽却不等她反应，已经绕到旁边的浴房去了。

　　楚昕然纠结了一瞬，让她去伺候萧桓羽沐浴那是不可能的。

　　等她脸上的红晕完全褪去后，萧桓羽已经洗完回房了。他穿着乳白色的丝质里衣款款向楚昕然走过来时，她的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红，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瞬间又变得煞白。

　　她原本坐在床边，见他过来吓得往床的里侧缩了一缩，有些讪讪然地道，“侯爷，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哦？”萧桓羽故意拖长了尾音，道，“夫人想与我商量什么？”

　　说着话，他已经坐到了床边，定定地看着楚昕然，似在等她的下文。

　　楚昕然咽了咽口水，将打好的腹稿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今日侯爷劳累了一天，不然早些休息？”

　　“我不累。”萧桓羽道，“昨晚没有做的事今夜……”

　　听他提起昨晚，楚昕然马上截过话头，说道，“我今日看了账册后，在院子中逛了一下，发现除了正房外，还有好几间厢房，我在家时不习惯与人同寝，不如——”

　　说到这儿，她还偷偷看了一下萧桓羽的表情。

　　只见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有些危险的意味，道：“夫人该不会想让为夫去睡厢房吧？”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去睡厢房。”楚昕然认真的说。厢房都没有正房大，也没有正房这么舒适宽敞的拔步床。虽然她暗含了一丝想让萧桓羽去睡厢房的期待，但还是不敢真的在别人家里将主人赶去住厢房。

　　萧桓羽握住她的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摩搓着，然后又闻了闻，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异样的气息，楚昕然有些不适地将头发抽回来，“如果侯爷没有其他意见，那我这就搬去厢房。”

　　说着她作势要下床穿鞋，却被萧桓羽拦腰摁倒在床上。

　　吓得楚昕然惊叫起来。幸而萧桓羽没再有其他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夫人，我们已经成亲了，为何要分房睡？而且这夫妻之间的事，是不是也该做了？”萧桓羽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光，黑漆漆的。

　　楚昕然正屏着呼吸，听到这话她心头猛然跳了两跳，一把推开萧桓羽，道：“今日我看了一天的账，累得慌，我先睡了。”

　　说完，拉起里侧的那床被子，飞快地溜进去躺好，闭上眼睛把自己裹成一团。也不敢再提去睡厢房了。昨晚她醉后，萧桓羽也算君子并没有动她，既然如此，她还怕些什么。

　　萧桓羽看她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顿时哑然失笑。算了，懒得跟她计较。

　　他起身吹熄了烛火，也躺到了床上。

　　楚昕然本以为身边躺着一个算是仇敌的男人，自己再怎么样也会睡不着，谁知屋里暗下来之后，见身边的人没什么动静，她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今日看账本确实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确定她睡着了以后，萧桓羽忽然翻身面向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打量着楚昕然。

　　睡着的她没有装出来的温婉，也没有浑身的刺，微微嘟着嘴，安静、乖巧的模样。突然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她轻轻蹙起了眉。

　　今日，萧桓羽除了处理公务之外，还安排了人去阮家调查，虽然现在还未有结果传回，但是他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她不是阮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