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次》一片影

65、第六十五章 归宿（五）

　　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简洁忽然想起她坐在自己面前，画着精致的妆，绘声绘色讲话的模样。
　　时间到了，她焦急地敲打玻璃，试图让简洁再听她说最后一句：“一定要帮我带到啊！”
　　出了大门简洁越走越快，直到走不动了才蹲在路旁。“报应”两个字围着她转，像紧紧箍咒似的取不掉。红姐说都是报应，简单说她被困在笼子里，她该怎么逃？
　　小意第一次一个人带孩子，睡着了还好，醒了哭了她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简洁也真是，说出去一趟两三个小时就回来，这都出去一上午了，打电话也不接，她没办法，只好联系宋旻。
　　宋旻也是，说半个小时就过来，生生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面对宋旻的一连串问题，小意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哪里知道简洁去哪儿去干什么，她要知道早就去找了。
　　宋旻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她不会走了吧？
　　她早就想走了，她说要离开金都，她说厌倦这样的生活。
　　小意把孩子塞到他手里：“快抱抱呀！”
　　不会的，孩子还在这儿，她不会丢下孩子。
　　像甩了个定时炸弹似的，小意终于松了口气，谁想孩子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还是给我吧。”
　　他也联系不上简洁，发了条信息过去：孩子哭得很厉害，你去哪儿了？速回。
　　简洁是不小心关了静音所以才没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付了钱她走出玩具店，打开手机看地图，看到宋旻发来的消息才着急往家赶。
　　从前她只知道红姐一个人住在福兴路的巷子里，今天她才知道，红姐竟然有个儿子在特殊学校。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不过既然答应了，她会把玩具送到。
　　她回到家孩子已经安静下来了，小意在涮奶瓶，示意她小声些。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宋旻正坐在床边，看着刚刚入睡的孩子。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到简洁手里提着个变形金刚，没等她走到床边宋旻拉着她进了卫生间。
　　“你去哪儿了？”他不敢问简洁是否要离开，她之前说要离开金都，不是说着玩儿的，她从来不会威胁他。
　　“你还记得红姐吗？”简洁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就是红姐领着去的，在江边的茶楼，江景很美，她太紧张了，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宋旻怎么会忘呢？他一个错误的念头，却遇到了他此生难以割舍的人。
　　面对他的深情注视，简洁埋下了头：“红姐进去了，判了5年。”
　　宋旻心头一颤，那些他搜索过的文字浮现在眼前，光是看着就觉得疼。他们都是罪人，生命怎么能用来买卖？
　　“红姐有个儿子，她找我，想让我替她去看看。”
　　“什么时候？我陪你一起。”
　　“明天去吧。”红姐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简洁本来打算今天去的。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你还没有出月子，不能吹风，以后去哪儿跟我说一声好吗？别让我找不到你。”
　　“好。”被他抱着真暖和。简洁不敢想象，如果遇到的不是宋旻，她是否会和红姐一样，只能隔着铁网，呼吸那不自由的空气。
　　简洁把孩子交给小意，虽然只是短暂的分离可她心里还是浓浓的不舍，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她真的能说走就走吗？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孩子。”小意心里不免疑惑：昨天出去也没有这么不舍啊！
　　“谢谢你，小意。”
　　简洁没想到宋旻还买了很多零食和糖果，他们说明来意，做了登记，被老师领着去教室。
　　孩子们对这两个叔叔阿姨的到来习以为常，只有在分零食的时候表情有些变化，在齐声说了谢谢后，老师叫亮亮出来。
　　最先吸引简洁的不是亮亮的外貌轮廓，而是他的动作和眼睛。
　　他朝门口走来，一步步逼近简洁和宋旻，想起红姐说的那些，她不自觉往后退，直想逃离这一切。
　　要不是宋旻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已经被椅子腿绊倒在地。
　　“怎么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喃喃自语。
　　红姐说孩子被退货，原来是因为他看不见。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嗓子眼儿，她快要不能呼吸。宋旻的手腕被她掐着，他想要挣脱却始终强撑着，简洁感觉到他的手在抖，兀的松开，她看了眼宋旻被掐得发红的手腕，再一抬眼，孩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老师对孩子们嘱咐几句，领着他们三人去另一间教室，边走边说：“这孩子啊从小就被遗弃在学校门口，我们捡到了他，给他做了体检，发现他是天生的盲童。”
　　老师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做父母的也是真狠心呐，怎么舍得丢弃这么好的孩子。”
　　宋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里闷闷地。
　　“亮亮是同龄孩子中最懂事、也是最聪明的一个。”
　　“后来红姐在我们这儿做义工，特别喜欢亮亮，经常来看他，给他买吃的穿的，还四处打听盲童能不能治好，她说要是能，钱她来出。”
　　亮亮一直很平静，听到红姐他顿了顿又继续跟着走。
　　“真是个善良的人呐！”老师似是想起什么，“哦对了，红姐她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会......你们是她的朋友啊？”
　　简洁“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她有事回老家了，他答应过孩子，等他过生日要给他送变形金刚，她来不了所以让我们帮忙。”
　　“不想叫孩子失望。”简洁看着亮亮，他还不知道红姐就是他妈妈呢。
　　老师留他们单独说话，返回去看那群孩子了。
　　亮亮拆开包装，摸索着变形金刚，他仔细地摸，仔细地感受跟他想象的是不是一样。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脸上滚下，红姨没有骗他，变形金刚就长这样。
　　简洁别过头去，她想走了，她想马上离开。
　　“你好好的。”
　　简洁抓着宋旻就要离开，她不想说那些客套话，像什么“我以后再来看你”之类的，小孩子会当真的，她做不到，便不能说。
　　“阿姨，”亮亮的声音牵绊住她的脚步，“红姨是不是不会来看我了？”
　　“她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了？”昨天他等了一整天，她都没有来。
　　“她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不喜欢我了。”
　　“洋洋说有两位叔叔阿姨想收养他，他马上就要有爸爸妈妈了，洋洋一直等，但是叔叔和阿姨没有来，老师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会再收养洋洋了。”他的小伙伴洋洋是个身体健全的孩子，而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们都是弃婴，是没人要的烂苹果。
　　简洁再也控制不住了，扑进宋旻怀里，他单薄的外衣很快就湿了。
　　宋旻轻轻拍着她的背：“亮亮在等你回答，你得振作起来。”
　　简洁擦掉眼泪鼻涕，走到亮亮身旁蹲下：“红姨......红姨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很喜欢你，她特别喜欢你，这个礼物就是她给你选的。”
　　“她希望你健康地长大，等你长大了，她的事情也做完了，她就会来看你。”
　　“你不用骗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11岁了。”其实他能接受，即使没有人喜欢他，他也会活下去，他只是很难过，他为什么看不见呢？他多想看看红姨长什么样。
　　“阿姨没有骗你，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我今天来给你送礼物，就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红姨她，她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任务，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长大，等你长到16岁，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她就会来看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就等到16岁。如果阿姨说谎，就......”
　　“就没有人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