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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夜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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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倪府水榭之中,元娘沉沉睡去。
意识回笼之时,她轻飘飘的,变作了一个水墨绘制的小人,跟着匪夷所思的墨线前行,沉浸在了某个丹青素手描绘的,奇诡梦境之中。
她环视四周,正身处暗室中,进退两难。陈设全然陌生,锋利的长刀,可怖的刑具,正被深深浅浅的墨色勾勒出线条,但压抑窒息的氛围并未因此减淡半分。
她像是入了画般,满目的黑白色让她控制不住的心慌。她低下头,拉动右手手腕上沉重的镣铐,瞪大了眼睛。
随着动作,胳膊上正点点涌出细密的墨来,浓淡深浅不一,墨线根根分明,一根根顺着她的肉收束。剧痛和窒息感随着便包裹住了她,元娘解开肚腹的布料,墨色的脏器失去了支撑,随即一股脑的往外涌。元娘只觉得空虚又绝望,她眩晕着自口中吐出黑色的墨,鼻尖充斥着她最喜欢的松烟味。
此时,不断从她身体溢出的墨飞溅交汇,绘成一扇漆黑的闸门。
元娘身体麻木刺痛,眼睁睁的看着闸门却挪动不得。她抖如筛糠,她跌跌撞撞爬到门前,用尽全力推举着闸门。
打不开的,出不去的。
她的理智不断叫嚣,身体却不听使唤。元娘近乎歇斯底里,先是双臂,而后双腿,递减着失去控制,元娘绝望的闭上双眼。
时间流逝,意识空间身体的三重失控搓磨着灵魂,久到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终于,闸门自外拉起,元娘燃起心之火。不想门后的场景并未让她逃出生天,反而带着她坠入更深的深渊。
门后是一面镜子。
不同于暗室的黑白墨色,镜中的世界色彩缤纷。藤黄,朱红,胭脂,铅白充斥,镜中之人通身红白,失去皮肉的躯体不停的溢出胭脂色,藤黄色的油脂掺杂着铅白的组织,瞪大的眼睛和恐惧的表情正随着元娘的掌控所变化。
元娘盯着镜中似是而非的自己,再也站不住,她又痛又疲惫,终是跪在了镜前。
镜中明月高悬,艳丽的牡丹开了满地,元娘闻到血腥味中夹杂着草木香。她再次抬起头,伸出手,探向镜中。
就在这时,镜中的墨线急剧变化翻转重组,掌控一切的隐形作画者开始急切癫狂,大片的飞白化为轻纱包裹皮肉残缺的小人,小人手上的绿色翠镯崩裂,碎块化作头绿溅进元娘眼中。
小人嘴里吐出的朱红染了脚边大朵盛开的白色牡丹。元娘太过抵触这诡异场面,她无处可躲,眼睛不再受控,就僵硬的把腿向后移,她旁观着小人眼珠爆突,大张的嘴中空无一物,无助咆哮不止。元娘心中祈求,远一点,再远一点。
突然的,小人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墨线组成的手臂伸出镜子,猝不及防的抓住了元娘的头发。将她的头缓慢的,向镜中扯动。诡异的小人和她无缝紧贴,血淋淋的脸上包裹着条状血肉,黄色的粘液和半风干的血肉停在面前,直到元娘的眼中再容不下他物。
她再也坚持不住,抓起刀,毫不犹豫向着自己被锁住的右手剁了下去。
“先生!”
元娘猛然睁眼。
她正趴在书案上,熟睡之际打翻了墨砚,口鼻都是松烟墨,熟悉的帷帐,恬淡的安神香,一切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的恐惧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小丫鬟乖巧的捻起软帕,轻柔的帮着元娘擦拭额头,边擦边关切的问:“先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元娘囫囵的擦洗几下,她摇了摇头。仍还沉浸在噩梦的余威里。小丫鬟便机灵的将刚研好的新墨赶快添进砚中,知趣的立在桌侧不再多言。
元娘身上的单衣吸饱了水汽,湿塌在皮肤上。顺着水榭外向外望,院外的镜湖荷花开得正盛,入目一片欣欣向荣,春雨砸上荷叶,顺着筋脉凝成水珠滴滴答汇入池中。她愣坐了许久,才半躺在塌上,手里捏着个碧绿色的翠镯发起呆。
那镯子半边都沁上了血,她对着光摩挲外缘,翠色部位透出细密的石棉絮,剩下的地方则被大团的污红填满,手感涩,能摸到很多规律的细密裂痕。扯过张净皮纸,她用大拇指取印泥抹在镯子的内圈,拓下了一行模糊不清的生辰八字。
回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珠帘响动,又是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扭捏着绕过屏风行礼,与元娘身边的丫鬟足有八分相似,明眼人一瞧便知二人为并蒂双生,是对姐妹花。
“先生,尚书大人过了晌午就来了,一直在花厅等着。”
话未说完,哆哆嗦嗦的小丫鬟就一个踉跄,从她身后冒出来个瘦高的中年人。那人两眼炯炯有神,美髯垂到胸口。他将丫鬟推到一边,二话不说把手中的素布掷上矮桌。小丫鬟扑在地上人不敢起来,只抖得更凶了,眼泪扑簌簌的落,抽抽搭搭不敢出声。
“舅舅。”
再次翻倒的墨碟染了画稿,元娘蹙了蹙眉,抬手把布匹扫落,细心的将镯子套上手腕,她不紧不慢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的缟素,将披散的湿发胡乱的后拢,光着脚敷衍的给男人行了个礼。
谢尚书怒不可遏:“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不修边幅!”
元娘皮笑肉不笑的动动嘴角,随后招呼起身边的小丫鬟:“定墨,按我先前交代的,带文心到后仓去。”
“这俩勾栏里的小儿怎么还在府里头,倪烟呢,拿了月钱不办事,她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还有你!!你还有脸去湖里头祭扫,你这么想养孩子为什么不早点成亲!我看着都替你娘晦气!!”谢尚书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开始还是顾着舅侄这层关系,后来火气越骂越胜,就收不住了。
把小丫鬟文心定墨支走,元娘压下心底涌上的无奈,她只得低眉顺眼,恭顺服从。
“孝悌为本,我守孝期还没过。”
“少拿这套说辞对付我!三年为期,这都第六个年头了!!!”谢尚书红头胀脸指着倪元的鼻尖骂:“我信任你,让你自己准备信礼,你想过你舅母是怎么拿着这匹白缎从王家院子走出来的吗?你是想让她明天拿着这东西自缢,也趁着天黑挂到外头那颗树下吗!”
“哪个舅母?”
耳根不得清净,元娘挑挑眉,看着自己舅舅有些茫然。
随即她甩甩袖子,从博古架上取下珍藏的茶具顾自又说:“不管哪个,能在舅舅后院里掌家,都不会那么脆弱。”沏上一壶新芽,元娘毕恭毕敬的递上前,忧郁的叹气:“小舅母天真良善,拿我当亲子对待,小小年纪为了我的婚事操劳,我与小舅母感情深厚,到时少不得三年又三年。我自是比谁都盼望她健康长寿的。”
“你闭嘴!”
冒着雨连夜驱车到倪家,谢尚书舟车劳顿,越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越起火,早就恨极了她这副伶牙俐齿,当场扬了茶盏,抬手作势朝着元娘的脸打去。
元娘哪里容他,举手做挡,抄起笔洗就往谢尚书面上泼。墨水四溅,谁也没能幸免。
谢尚书身上脸上都是臭墨,他心中委屈愤懑,满脸的不可置信。长辈一击未果,意识回拢后,也就作罢了,抖着自己的衣袍转过头去,索性眼不见为净。
“我在朝廷上因你落人口实不够,现在妻妾也因你抬不起头,我大老远过来看你,你还敢讽刺于我!婚事你就自己去王家交代吧!你翅膀硬了想退婚,再想寻人家,就自己去花宴寻,否则别怪我把你甩给官媒!!到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还想饮茶作画??哼!”
不想元娘不光不认怂,还捡起脚边的游记翻了几页,悠哉的品起茶来。听着滋溜滋溜的吸茶声,谢尚书耐心彻底用尽,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舅侄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倪府的抄手游廊极尽迂回,分路设计更是巧妙,初衷是为了避开人流,让女眷都能不被客人打扰而造,每一块的园景都带着设计者精心巧思。漂亮,但也容易让人迷路。
谢尚书负气出走,进了游廊才想起来自己不认路。他左走走右走走,记得以前长姐会在每块园景都放上个花匠备着伺候,就合计着寻个下人领路。
园子疏于打理,大半都荒废,名贵的兰草全成了枯草,从海上带来的奇异植株也都只剩下了坑洞。不想分岔路口峰回路转,石景又靓丽起来,那扑面而来的生机满溢的像个幻觉。
谢尚书心里忍不住又骂起了元娘,气她没用,拿着这么多嫁妆,连个宅子都打理不好。
他顺着生机园景一路顺下去,果然出了后园。
打理不好不说,还搞些弄虚作假混淆视听的小动作,谢尚书理所当然的就把错处全划给了元娘,认定了她心比天高,定是把钱都留着个人谋划,充了嫁妆。
谢尚书不想再停留,直直出了府。
回望冷清无人的倪府,谢尚书回忆起昔日送嫁,长姐藏在盖头下那张绯红的脸。他打轿帘的手一顿,朦胧中伴着鼓乐,长姐迈着步子过火盆。丫鬟喜娘言笑晏晏,嘴里吉祥话不断,烘托出连天的喜庆。烟雨中,新嫁娘模糊不清的背影由红转白,像是逐渐流失的生命力,两色交织变化,同出现在门框边的素白人影合为一体。元娘手里把玩冒着热气的茶盏,歪着头轻嗅残留下的茶香。两人视线相交,她拱了拱手。像极了当年一身喜红的俊俏儿郎。
“舅舅,一路顺风。”
直到两个半人高的小丫鬟冒雨一左一右抱着两匹紫红色的提花锦缎追出来,才打破了这短暂的幻觉。
谢尚书本想再骂她两句,看着如今物是人非的大院,和她孤零零的身影又有些不忍心,情绪刚缓和,就听元娘招呼起了小丫鬟。
“雨大了,回。”
谢尚书拉过衣摆坐进马车,不等抬凳的小厮走远。就在车上怒吼:“走!”
谢尚书走的及时,元娘抬头看房檐上滚落的珠帘雨幕,心中愁绪混杂成浆糊,望着门外的大千世界,叹了口气。
父母病逝,她的舅舅偶尔出现在这个巨大的空壳中,说上几句外话,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文心撑开竹伞,定墨拉起倪元脏污的衣摆,才看见她没有穿鞋,当场拉下脸来,小大人一样念叨:“还未入夏,先生怎么能这样跑出来。”
“不碍事。”
元娘从他手中把衣摆扯回原位,她低头将文心手中那把竹伞接过来举高。拢着两个小丫鬟,把她们送进屋中。
文心脸上早没了泪痕,她两下扯开身上的正装,只穿着里衣伸了个懒腰,把头上的装饰扯下来,带着天真和朝气,拿着桌上的青色瓷瓶朝着元娘撒娇。“先生晚上可还去夜航?我想要几支湖里的花。”
定墨一把将文心手中的瓷瓶抢过来,“下大雨采个屁。”
“我看你就是个屁,拆台精!你就是嫉妒先生更疼我!”文心翻了个白眼,照着定墨的耳朵就掐。
她们掐架,屋里一片狼藉,元娘心里感叹小儿难养,手上把两人拉开,拿过瓷瓶赶忙应下:“记下了。”
定墨抓着元娘的手不放,不死心:“先生去画庐,我可以帮先生备墨。”
元娘抓着定墨的肩膀往回推,踏进雨幕中:“把课业做好,不要和你姐姐打架。”
雨越下越大,她心情郁结,特意放慢了脚步,身后异动,回头见定墨光着脚追了出来,手里拿着自己的绣鞋,晶莹剔透的小脸有些红,睫毛上挂满了水珠。“先生,穿上鞋子。”
元娘心下动容,她接过那双鞋子蹲下,把雨伞递给定墨,拽起定墨的脚摸出手帕擦干净污泥。定墨向后缩,淋了雨的孩子,声音很哑,活像只被逮住的小鸭子。套上鞋子,她把定墨抱住,难得捏了捏孩子的脸。笑了笑:“我难道就给了你一双鞋不成?”
她至少不是独自在人世牢笼挣扎。
屋内,文心课业完成了大半,她喘息片刻,把画好的墨稿拿起来审视,一回头发现定墨在门口站着不动,脚边湿哒哒的滴了一圈的水渍。
文心吓一跳,气冲冲的扔下手中的毛笔嚷嚷起来:“倪定墨,你什么时候出去了?雨把你淋傻了?换衣服啊你!”
她边说话边使劲推定墨。“弟弟,你哑巴了?先生回去了?”
定墨脸涨的通红,他把拳头攥的死紧,吸了吸鼻子,人看起来呆愣愣的。听见文心问他元娘的去向,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嘟囔着爬上床铺扯过被子蒙头躺倒,像是屏蔽了外界,满脑子都是元娘的笑脸。自从开蒙后,虽然他扮作丫鬟留在府上,但元娘顾及他的身份,鲜少和他再有儿时一般的身体接触。
定墨思绪混乱,他捂着耳朵,依旧可以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云城被雨雾笼罩,香樟树枝丫上钻出无数白嫩的花苞,一如少年心事,早在心里生了根芽,任由春雨浇灌。
是夜。
元娘穿过寂静的庭院,站在后园破败的高墙边,满天的星斗和月光同她手中的风灯交相呼应。她用钥匙打开后门,独自下坡到湖边,踏上小舟。
水域是江水改道所成,像是在龙尾处硬折起的一块肉麟,同卧龙筋骨相附,风景得天独厚。湖中到处都是藕花,她把船摆到湖心,燃上安神香。从船上翻出个泛红的葫芦,倒了口米酒进嘴。喝到兴起,从衣袖里摸出布巾包住头发打了个结。换上短衫麻裤。她拿出夜矿做腰佩,脱下鞋子一头就扎进了湖中,心中的浮躁被压下,在水中翻了个卷儿,灵活的像条鱼。硕大的湖面只有她一人,游了个痛快,忘却了烦恼与忧愁,远远的眺望西江星点的渔火,无聊了就用匕首割上几支碗大的荷花,把酒葫芦扔在边上,元娘仰躺在水面赏月。
她像是自由的融化在了这春风里,无比惬意。
她扒开荷叶,手起刀落,没一会就采了六七只还未盛开的花苞下来。突然一阵嘈杂的响动传了过来,声音突兀,元娘好奇心作祟,向前游了几丈,顺着声音摸进藕花深处。
借着月光,就见阴影中藏着只灰毛杂斑的秃马,那马正啃食着莲花,一边吃一边吐,它咧着嘴,脑袋向前伸,翻起嘴唇吐舌头。那匹马看到她就静止了,像是反射弧慢一般,盯着她愣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嘶鸣。
随着动作幅度变大,马背上驮着的黑影滑落水中,水花飞溅。下一秒那东西就开始在水下胡乱活动起来,元娘不敢贸然靠前,思索再三又怕误了人命,她潜下去扯下腰间的夜矿扔过去照明,才看出是个溺水的男人在挣扎不休。
男人一个劲的乱抓,拉着马蹄子不管不顾,那匹可怜的马保持不住平衡,也溺了水。倪元想要试着救他,用手去扯马的缰绳,想都想不到那匹马抬起前蹄就将倪元踩进水里,后腿将挣扎的男人与她推到一处,踩着两个人肉跳板,马头浮出水面,四条腿游的飞快。眨眼间就看不见踪影了。
元娘虽然措手不及,但仗着水性,窝心蹄受了三成,她一口气喘不过来,那个男人更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她的腰,两腿扑腾不停向反方向施力。两人越坠越深,她喊不出声,只吐了一串泡泡,仗着水性同男人周旋踢打,将腿从男人禁锢的怀抱中脱出,反手抓着男人的衣领向上游去,她托起对方,让他抓着小舟的侧壁,松开手到另一边爬上船。那匹脱了僵的马自己上了岸,马蹬上挂着他的夜矿,在黑暗中如同引灯。
男人背上的伤口不断地流血,他头晕目眩的看着面前的救命稻草湿淋淋的站在摇晃的小舟上,黑暗中皮肤白的发亮。眼睛炯炯有神,衣服被扯得大开,饱满的□□和平坦的小腹都刺进了男人的眼里。他眨着眼,大口呼吸着,耳朵中开始嗡嗡作响。
元娘低头看着自己湿衣上沾染的血水,上了岸还在出冷汗,两厢对视,她心下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摸了摸自己藏在后腰的匕首,不敢放松警惕。没马上拉男人上船,她拿着竹撑划过莲花,探出身子从水里把葫芦捞上来,小口小口阴着嗓子,她低头审视的望向虚弱的男人,等他先开口。
男人四肢僵硬的保持平衡,濒死的他尽力让自己显得毫无威胁,他扒着船沿大口喘气,隐约闻到了酒香。
反观救命恩人衣衫不整的喝起酒来,狼狈不堪的男人眼神中绝望更深,同滔滔血水一同化为死意。这个时机下他就像在看一个美丽的幻觉,怀疑救自己的怕不是什么狐仙鬼魅,或许他上了船就会被剥皮抽筋混作猪狗之用。
元娘受不住那饿死鬼一般的眼神,见他看酒,浑身打颤,鬼使神差的,她把手中的葫芦递过去开口:“来点?”
鼻腔充斥着的酒香味打断了男人的胡思乱想,从救命恩人那张素脸上完全看不出邪佞来,他大难不死,也不再深究自己是不是会被当成醉蟹下锅,疑虑都抛到脑后,只管接过葫芦仰头喝酒。
米酒辛辣,男人又饿又渴,也不管肠胃是不是能承受,直到酒水呛进气管,他突然捂着肋骨,咳出口污血。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抓不住东西,脑袋没进水中,他瞪着眼睛,时间像是再一次被无限拉长,疼痛由锐改钝直到完全消失,他甚至有些飘忽,感受着生命一点点被剥离。
罢了,至少不是饿死鬼。
绝望蔓延,直到一双手探进水中,准确的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无尽的地狱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