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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你害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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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染只能看看段明冶,又看向她身后,渴望段明冶能明白她的暗示。
段明冶却好像误解了什么,心虚地说:“我想你也是猜到了。我找陆先生帮我和主办方说了说……但是,我发誓,我只是让他帮我安排回原来那个分会场去,绝对没让他把我提到特邀嘉宾这边的!”
卫染吃了一惊,她本来听秦漪说时对这件事是半信半疑,直到刚刚见过老段总,她满心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是她们误解了段明冶。
没想到还真有这一遭。
她一时语塞,心里腾起一股气,但这气在心里冲来撞去,又好像不是冲着段明冶的。
大概卫染的表情不太好看,段明冶又扒着她胳膊道了一次歉:“我只是想着,有这么个关系在,不用白不用嘛,你看我讲得不是挺好的?没给你们和陆先生丢人……”
秦漪在后面拍她的脑袋,段明冶吃惊转身,看见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好吧,我就知道你总是能知道。你看,我已经主动和卫染承认错误了,你也别骂我了吧。”
秦漪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演讲也结束了,我们也不能拿你怎样?我们天天待在一起,只要你一撒娇,卫染也不会生你的气。”
段明冶讪讪的,她显然正是这么想的。
她看看卫染,似乎想让她帮忙说几句话,但是卫染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很烦躁,又不知道为什么。
段明冶这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件事在卫染看来虽然不合适,但也符合段明冶本身为人处世的逻辑——卫染既然跟她做了朋友,就不太想因为这种事怄气。
以往她一直都是这么先斩后奏,卫染也不太深究,所以秦漪才说卫染从不生气。
但这次又不一样。
段明冶回避着秦漪的目光,扁嘴道:“我只是气不过…”
秦漪说:“我知道,那是你努力争取来的机会,你不想别人抢走。但我们尊重你的想法,你是不是也该尊重我们?unDesign是我们三个人在做,你可以和我们商量,你可以先问卫染,但是陆先生和unDesign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直接找他帮忙?”
“那还不是…”段明冶声音转小:“那还不是……”
秦漪刚才的话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卫染的心事,她突然醍醐灌顶:她生气是因为陆应尘没告诉她。
从前段明冶声称是她的朋友跑去Blanc,陆应尘就不声不响地接待着。这回段明冶求他的关系,他又应了,这是干什么?
只要她身边的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做事,他都要答应吗?
还是,他以为这次是自己的意思?
这两种情景都让卫染坐立不安。陆应尘为什么就不能问她一下呢?
“那还不是陆应尘喜欢卫染,我让他帮忙,有什么不行呢?”段明冶扁着嘴说:“他还说我们有几件产品不错,他要摆到Blanc里呢。这都是双赢的事,你们不会也要怪我吧?”
秦漪没有理她,而是看向了卫染,关切地说:“你还好吗?”
卫染说:“我想…我想问问他。”
她转身走进仓库小隔间,才给陆应尘打电话,响了好一会,才听见他疲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卫染?”
“你在哪里?”
“我在…”他犹豫了一下:“法院。”
……
卫染从落地窗里看见陆应尘时,他少见地穿着全套西装,正和一位身前夹着工牌的中年男人说着话,脸上表情冷峻,堪称肃杀,直至二人分开,他仿佛仍在深思,只是依着本能过了街,朝这边走来。
他不经意转头,正对上卫染的视线,思维显然卡壳了一秒,转而露出一个有些无措的笑容。
卫染饶有趣味地看他走进来坐下,说:“我刚才还以为你要刀人。”
“这么明显吗?”陆应尘苦笑着说:“可惜我不能。”
他没有多解释,叫了人来点菜,又祝贺卫染顺利完成第一个展会。
陆应尘看上去不太好,卫染想。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陆应尘言语里有些高兴,但随即又转为关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折了这么一回,卫染心里那一点恼意已经快记不得了,她说:“就是看你没在会场,所以…你刚才怎么在法院呢?”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陆应尘替卫染把水重新填上,卫染看他沉默的样子,发觉自己的问题也许太冒昧。她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并不用告诉我……”
“不,”陆应尘勉强笑了一下:“情况很复杂,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和你说。”
卫染的好奇心更重了,看来这件事她还知道些前情。
陆应尘似乎很艰难地开口:“你还记得之前提到的我父母的情况吗?我…就是在处理这个。”
原来,陆应尘的爸妈前段时间飞回国,又出现在他面前。他虽然惊讶,心里也隐隐地生出些欢喜——也许没人能在长久的孤独之外,抗拒亲人的关怀,即便是陆应尘也不能免俗。
但久远的分别后,陆应尘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小男孩,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些警惕。
很快,他就发现这其中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总能察觉到,父母的相处不那么自然,他俩有时候莫名的交换眼色,一言谈不拢时,明明要爆发,却瞬间平息下来。
“他俩从来不是相敬如宾的类型。”陆应尘话语里带着讽刺:“一对原本水火不容的夫妇,爱意复苏就已经够奇怪,又怎么会突然就转了性?他俩应该只会更加想要改变对方,让他们的爱更理想才对——毕竟他们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个。”
“所以我找了人去查。”陆应尘说。
结果非常简单。这两位只是在表演。最可笑的是,即使做戏他们也不肯做全——二人在京城住在两处不同的居所,只在必要时共同回从前的宅子去。在此期间,甚至各自都密会过情人。
从陆应尘的语气看,也许还不止一两个。
不知道他们是太低看陆应尘,还是太高看自己的演技,又或者两者都有,卫染想。父母常觉得自己能掌控孩子,也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想展现的一面——但人不是二维漫画,一转身就露了馅。
陆应尘忍耐着和他们周旋了几回,很快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更彻底对他们灰了心。
“他们发现了一份新的补充遗嘱。”陆应尘冷笑着说:“其实那并不是新鲜事。爷爷早就和他们提过,但他们最近才发现了纸质文件,那上面说……”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只要他们愿意照顾我,就能拿到一些东西……一些他们偷偷在找,但是以为没有了的东西。”
本来,这条件不难做到,老爷子也从没强迫这对怨侣为了孙子复婚,只需要一点关怀就够,给他“孤僻的、无人问津的小男孩”一点温暖。
但他们发现得太晚,曾经的小男孩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的力量,再也不需要一对监护人,也好像不需要人照顾了。
所以这对前任一拍即合,想到了复婚。
他们仍然记得之前的陆应尘拉着他们的裤脚求他们不要走的画面,知道他还像从前一样深居简出,只有韩邵一个朋友,知道他从没交过女朋友。
卫染,在他们看来,就像他们无数的情人一样,无关紧要。
这对父母踌躇满志,想重新回到陆应尘的生活里。
“那些东西,我从来没动过,”陆应尘平静地说:“他们直接来要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所以我起诉了他们。”
他声音很果决,但卫染却感觉到他话语里的绝望,也许他曾经心怀幻想,而幻想又脆弱得一戳就破。成年人的悲哀就是不得不用真相消灭所有的幻想,然后活在毫无希望的世界里。
“他们最开始只是恳求我的原谅,”陆应尘自嘲似的说:“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儿子,像他们一样冷血无情——我用对付敌人的方式对付他们。”
卫染盯着他,心中涌动着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她仍然记得陆应尘曾经的样子,因为亲人的离弃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敌人,是多么古老的词汇,就像父母一样,与生俱来。
陆应尘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所有的来往记录我都保存着,证明他们从未履行父母的职责。我还请了他们的十几个情人来对峙,这些人手里什么都有——行程,聊天记录,露骨的情书,婚姻存续时的私生子,还有一些污糟耳目的东西……
“他们都能证明,事实的婚姻从不存在——而那两个人,甚至没想让我活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走丢,一个人找回家的路……几十年来,我只是一个错误,我爷爷是错误的发起者——他们都恨他,他死的时候,我的父亲正在拉斯维加斯和一个变性人跳贴面舞……很好,一切都很清楚……唯一的不足,我还是他们的儿子,血缘关系,这是最大的问题……”
卫染听不下去了,她握住了他的手——她感觉,陆应尘在讲这些时,不过是用一把钝刀子割着他心里的旧伤,他调查这些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
她希望他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不要讲了。”卫染难过地说。
陆应尘茫然地看过来,又低头看向桌面,白瓷盘倒映出他的黑影:“我让你害怕了,是不是?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