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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立冬到来的前一日,国师便要启程回圣山。
      那日天际微亮傅风就跑来了,抓着国师的袖子颇为依依不舍,跟着车马直出了皇城门口也不肯走,好似祝英台送粱郎一送便是十八关,恨不得就跟着去了。
      城门口,阴沉天幕乌云密布,寒风簌簌,一个破堂冷风打过来壮汉都要弯腰。
      重重人队中,国师站在马车边,好声劝紧抓着自己袖子的人道:“不必再送了,这天色不好,再过会便该落雨了,你便早些回去吧。”
      “国师,奴才舍不得国师你呢,这一走奴才就见不着国师了!”周围外人众多,傅风却不要脸皮的哀声抱怨。
      他们从府门口一直拖沓纠缠到城门口,已是耽搁太久,弟子们射来的目光几乎快把面前之人洞穿,偏偏他却毫无察觉似得。
      国师属实无奈,越发温声安抚道:“初春一过我便回来了,不会有多久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国师一去便是数月,那便是奴才几十年见不到国师,怎不算久?”傅风腆着脸的反驳,又愤愤逼问,“这么久不见,国师却毫无所谓,难道国师根本不在意奴才么!”
      在场之人听罢皆是感到深深恶寒,这人好歹是内廷一监司公,怎么能在大庭之下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等羞言?!
      国师垂目看着他,目光沉沉如蔼雾笼罩了山峦叠翠,看不清深处风景。
      “回去吧。”他也不答,还是温声细语的劝他,“天快下雨了,你伤口刚好不久,受不得雨寒,会留下旧患难愈。”
      傅风见他郎心如铁,又被连连催促,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转身回城。
      待他一走,国师便提袍进入马车,干脆利落,看不出半分不舍。
      “走吧。”垂挂的车帘里泄出如水如风的两个字,嗓音低沉轻缓,一点没有方才面对苦苦纠缠的傅风的如斯温情。
      一行泱泱人群便默不作声的驱车往前,点点白影很快消失在尘沙滚滚的地平线上,残风一卷连车马碾过的痕迹都悉数消失。
      国师说得对,今日寒风冷簌,乌云压顶,一看就不是个好时日,没多久就洋洋下起了雨。
      磅礴大雨。
      掌司监偏院,傅风正抱臂站在廊下看屋檐争相坠落的雨珠,雨线串串密密,连成一片,旁侧早有识相的奴从撑伞罩在他头顶,不敢让他淋到一点水珠。
      “大监呢?”一时看得百般聊赖的傅风就问身边的奴从。
      那奴从弯身,小心翼翼回道:“回公公,大监早些便入了乾坤殿与太后说话,还未回来。”
      那看来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了。傅风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又看了会儿,忽再道:“小鸽子,你说这天适不适合做点好玩的事?”
      他问的突然,语带喜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奴从实在想不出这大雨纷纷的日子适合做什么,却不敢冒然说话,便轻轻试探询问:“奴才蠢笨,不知公公说的是什么好玩之事?”
      “比如,”傅风偏头靠住廊柱,挑眼轻笑,“挖人眼珠。”
      雨忽然下得更大了。
      奴从撑伞的手臂轻轻一抖,颤颤不止。
      入冬以后天色时常阴沉,这日更是乌云滚滚压顶,狂风暴雨呼啸刮过皇城,纷纷扬扬的雨坠噼啪声却遮不住一声声凄惨尖叫响彻空中,每一声听着皆是凄厉至极,竟教寒风也不敢从此经过,绕道而行。
      “啊啊啊!”
      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场景,华衣妇人匍匐跪在地上捂脸嘶叫,泥污血土把她的艳色衣裙染脏,从她指缝间争相滚出的血沫眨眼间就被天降大雨冲刷掉,一颗颗一线线的掉落,迅速染红了她的身下水泊,腿边血色翻污,狼狈又凄惨。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华衣妇人一边痛叫不止,一边向周围哀声叫唤道,“王爷,王爷,臣妾好痛啊!王爷你在哪?你快救救臣妾呀!”
      无人应她,只听大雨噼啪。
      并非周围无人,相反,她的周围站满了人,王府的丫鬟侍卫站了满满一院子,以及她口中急唤的王爷都在她身边。
      唯一不同的是,丫鬟侍卫们站远远的,而她的王爷就侧身倒在她身边一丈外,他的腹部血肉模糊,空空荡荡,本该在腹中的肠子此刻却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令他双眼瞪大,脸色发紫,至死没让他发出一声。
      他就是这么闷不吭声的死在了他最爱的女人面前。
      生生旁观完这幕后的王府众人身心俱凉,竟比这冷冬寒雨还要冷上十分,感觉不到自己还活在人间。
      他们身处地狱。
      此时此刻,地狱正笑眯眯的张开大门迎接他们所有人的到来。
      凄喊尖叫仍在闷重雨声中回响不止,这时一道轻轻淡淡的阴柔嗓音突兀传出。
      “不要叫了,怀王妃。”
      一身长袍曳撒的傅风就站在华衣妇人的对面,满座院子唯他一人头顶撑伞,不受风雨侵袭,优哉游哉的像是雨中赏景的文人骚客。
      可文人骚客万万干不出亲手挖人眼珠这等狠事。
      只见他一手执匕首,一手拿着个水淋淋的球形物体把玩,艳血染红了他的指尖,再顺着他的手臂流下,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更显刺眼。
      他眯着眼看向地上从他出声后就簌簌发抖的妇人,边笑边好意道:“别叫王爷了。王爷他就在您旁边呢,您伸手一摸就摸到了。”
      华衣妇人闻言大惊,当即伸手慌忙摸向周围,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其中一个还在兀自掉下血泪。
      结果可想而知,她摸到了熟悉的脸孔,可是那冰冷的温度,僵硬的表情,以及紧束脖间那条柔软湿润的长物都告诉了她一切。
      华衣妇人再次尖叫起来,伴随着嚎啕大哭,声音比之前还要绝望,还要凄切。
      听见这凄惨绝望的哭叫声,傅风便笑眯了眼,笑出了声,笑声痛快淋漓,显尽舒心欢喜。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绝望的哭叫声更让他觉得舒心欢喜了。
      正抱着自己可怜死去的丈夫悲忸大哭的妇人听见他的嚣张笑声后顿时勃然大怒,仰头盯向前方,原本华美精致的五官变得分外扭曲,怒问道:“傅风,你凭何敢残害皇室?王爷又是哪里惹到了你们?!”
      闻言,傅风就止住笑声,蹲下身子看住华衣妇人空洞洞的眼眶,莞尔一笑道:“王爷其实没有惹到奴才。奴才本是按旨意办事,是王妃拒不服从,指着奴才大骂不止,奴才便想给王妃一点教训罢了。”
      所谓的一点教训就是生生地挖了她的一颗眼珠。华衣妇人的身子剧抖起来,嫣红唇瓣被她咬紧,竟是咬出个血洞。
      见状,傅风慢悠悠的接着道:“但谁知怀王爷反而上告奴才仗势欺贵,害得奴才肩膀受了一箭,还被抓去关了月余之久。奴才本是秉公办事,却反受无妄之灾,王妃说说,哪有这个道理?难道奴才不该来讨个公道?”
      他说过,那颗眼珠只是暂时放在她那里,他还要收回来的。
      只不过这次顺便还多收了几条人命罢了。
      华衣妇人无话可说,仍是恨意熊熊的‘盯住’他。
      傅风见她不再开口,便无趣的撇了撇嘴,转手丢掉被捏扁的眼珠起身欲走时,身后却传来句句字字都带着最深沉恨意的怒骂。
      “傅风,你别以为你们内廷把握朝廷就能嚣张一世,介时你们的下场绝对会更惨,国师定不会任由你们胡作非为!”
      傅风好整以暇的回头,微微一笑:“奴才拭目以待。”
      “傅风,你为虎作伥,祸害了无数人命的阉狗,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华衣妇人仰头直直对着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迟早有一日,你会受到报应,死无葬身之地!”
      听罢,傅风依旧毫不在意,甚至笑了一下,再恭恭敬敬的回道:“静待王妃吉言。”
      说完他回头便走,走出院口时懒洋洋的抬了抬手,对院外静静等侯的锦衣卫淡淡吩咐道:“动手。”
      很快,铮铮破肉之声在身后此起彼伏,混合着无数的尖叫求饶声。
      院内喧闹夺天,久久不休,院外的他就百无聊赖的翘着一根根的枯骨指尖看,随口问身边撑伞的奴从:“苏御医今个儿在家不曾?”
      奴从恭敬弯腰回话:“去探查的人刚回报,一直在的,正陪老夫人绣花呢。”
      他笑眯眯的应了声好。
      慢步走出王府大门就有软轿在旁等候,抬轿的奴仆已是躬身识相的掀起轿帘,他提袍正要入轿时,傅风忽然抬头看了眼雨势渐小的天幕,旋即挑眉一笑。
      “哎呀,要放晴了。”
      寒岁未过,皇城就多了十来条无辜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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