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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似鹤 ...

  •   《似鹤归汀》
      文/野蓝树

      “要我说,礼家人还真奇怪呢。”
      “是啊,一个女儿被救援队员救下来,和自己一起转到国外私立医院检查身体。另一个女儿扔在灾区公立医院自生自灭。”
      “听说不是一个妈生的。被扔下的是那个电影明星方兰洲的女儿,叫礼汀。”
      “方兰洲啊——特别著名的京域佳人为爱痴狂,哈哈哈。”
      “积点口德吧,人虽然不在了,名下的慈善基金还在救济别人呢。”

      在病床上清冷的灯光下,礼汀白得像一捧雪,戴着呼吸器的鼻翼,呼出隐约的白气。
      脸上泛着病态的粉,柔顺的黑发散落在枕间。

      病房外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涌入她的耳朵里。
      她卷翘的睫毛抖了抖,眼睛睁开,清澈瞳孔里盈盈水光。

      女医师汤丹常规检查,挥退了实习护士,龙飞凤舞地签了字。
      “醒了?可以拆氧气机了,但还是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看肺部细胞是否损伤。”

      “医生,我想知道。”礼汀迟缓地冒出细小的字句,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我想确认是谁救...救下的我,我想感谢他。”

      “是江衍鹤吗?”
      “应该是。”

      检查完所有病人后。
      汤丹回到自己办公室。

      她拦下一旁的护士长:“4046号房的那个病人,是谁救的啊,前几天不是有人来采访,是叫江衍鹤的青年吗?”
      护士长摇摇头:“不是啊,江家那个经常上财经周刊的青年,确实救了一个女生,早就被他们接回江氏私人医院了。昨天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那我岂不是和那个小姑娘说错了。”

      “错了就算了吧,谁知道她被谁救回来的啊。前几天那几个海难病人肺水肿那么厉害,现在都出院了,不应该是你的功劳吗?”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啊,我还是找那个小姑娘解释一下吧。”

      “医生!4046号的病人没办出院手续,直接离开了医院!”护士急匆匆地进来。
      “她已经走了?”闻言,汤丹紧随其后,步履匆匆,往病房前去。

      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汤丹赶来后,望着一尘不染的床铺,和被风吹动的浅蓝色窗帘愣神。
      没有人接回她,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救下她。
      醒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想感谢自己的恩人。

      她担忧地皱起眉,惆怅地拉开窗帘,迎来一室的蝉鸣。
      汤丹叹了口气。

      真是一个让人怜爱的孩子啊。

      -

      一年后。

      暮夏日晚,太阳坠落在山脊中央,天际薄雾微微泛红,窗外黛色的远山像是缓慢燃烧了起来。
      晚自习前的京域大学栖息在喧嚣里,躁动暑气快要沸腾蒸发。

      礼汀扫了一眼教室,那个人还没来。
      她失落地收回目光,开始写英语真题试卷。
      预备上课的铃声响完后,礼汀正写完一节阅读练习。

      她不经意间抬眼。

      那个人正站在教学楼下拐角处,身量很高,轮廓英隽,侧脸浸在阴影中,晚风把他的白衬衣吹得荡起。
      犹似在沼泽水域凌空掠起,孤高清越的野鹤,自由肆意。

      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恩人,江衍鹤。

      他身侧站着一位欢欣雀跃的女生。
      穿着腰部打结的短上衣,牛仔热裤,抱着黑色头盔,绕着他转来转去,和他讲话。

      江衍鹤那个人,不管在何处。
      总有人前赴后继,交往对象多如过江之鲫。
      没见过他对谁专心过,被异性拱卫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平时他都被名贵轿车接送上下学,今天他却骑赛摩来学校了。

      礼汀有点好奇,这个被眷顾的女生到底是谁。
      她小心调整姿势,支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

      透明玻璃窗透过夕阳的橙色反光,倒影在她眸色浅淡的眼睛里。
      远远的,葱茏树荫依次短暂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待到他们走进,礼汀逐渐看清女生的模样。
      那是一张她很熟悉的脸。
      那张脸惯常有讥讽,有厌恶,有敌视,有盛气凌人。

      他身边笑容灿烂的女生,不是别人。
      正是自己的异母妹妹,礼桃。
      那副娇憨羞涩的模样,甚至抢走她家庭的时候也没见过。

      礼汀情绪低落,眼睫微颤,手腕垂下。
      她在窗畔注视着江衍鹤,眼睛被日光晃得酸涩。

      倏地,江衍鹤像是觉察到视线,毫无预兆地扫一眼教室所在的楼层。
      似乎是来了兴趣,随意扯了下斜背的黑色肩带,不动声色地笑了。

      礼汀差点和他对视。
      她红着脸,埋下头。
      躲进纤细的手臂,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捏住衣领,掌心潮湿,忐忑地心脏遽然跳动。

      “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但片刻,礼汀咬着下唇又失落地想,“没关系,他不会发现的,他发现也不会在意。”

      关于她对他的感情,无人知晓。
      轰轰烈烈,在她一个人的心尖。

      教室前门被推开,众人投来注目礼。
      两人进来后,找了个没人坐的前排。
      位置正巧在礼汀的前面。
      礼桃帮江衍鹤整理好座位后,手腕往后翻转,顺势推倒了礼汀座上的水杯。

      她故意坐在这里,为了找礼汀的麻烦。
      炫耀她所得到的。

      趁江衍鹤还没过来。

      礼桃抿了口手里的奶茶,踢座椅,发出刺耳的声响,引起教室里所有人的关注。
      还是像多年前和她小三妈妈弟弟一起住进礼家。
      在父亲礼至宸的默许下,破坏家里母亲方兰洲遗物一样傲慢。

      礼桃被骄纵惯了,拖长声调,看向礼汀。
      “哎呀,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水杯太往前了,差点撞到我。”

      装着纯净水的玻璃杯向后滚了两圈,掉到地上,密封性不错,水还好没撒。

      “你的杯子还挺耐用的。”
      礼桃恼恨没当众让礼汀出糗,她对礼汀的敌意来源已久。

      毕竟她们是同父异母,从小就被比较着长大。
      她这个姐姐,身上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感。

      九岁那年,礼桃第一次见到礼汀。
      礼桃被当第三者的妈妈带来,换上名牌服饰,做家里的主人。

      那天,礼汀站在楼梯上看她,阳光热烈,圈了一汪白光。
      礼汀融在刺眼白光里,穿着白色裙裾,皮肤雪白如玉,神色淡淡的,生来就在光晕中,被厚爱。

      哪怕她们鸠占鹊巢。
      原配的女儿礼汀被排挤。
      礼汀洒脱地抛下一切,离开了家,选择一个人独居。

      礼桃依然记得九岁那个心神激荡的午后。
      她嫉妒着礼汀,忍不住去做比较。

      礼汀虽然穿着长袖长裤,戴口罩,头发挡着脸。
      礼桃总忍不住想,还好她抢走了礼汀的一切。
      不然她永远比不上礼汀。

      此刻,礼汀没有抬头看被娇惯坏的妹妹。
      她不屑和礼桃玩这些无聊小把戏。
      她认真整理桌面,拉开和前排的距离。

      礼汀很清楚。
      礼家的一切,礼桃唾手可得,自己求而不得,没关系。
      虚伪的父爱和后母施舍般赏赐,都是自己不要的。

      礼汀有骨气和信念。
      她会让礼至宸看到,她会把他梦寐以求的权势名望攥紧在手上,成为已故妈妈的骄傲。
      会成为特别好的人。
      一定有那么一天的。

      礼汀轻微挪了课本的位置,一言不发地避开,和妹妹礼桃的正面冲突。

      礼桃落座后,江衍鹤才懒散地走过来。
      他衬衣领口微润,肆意敞开,拉下耳后一侧的口罩白线,露出英隽勾人的侧脸,鼻梁走势万一挑一的出尘,眼眸细长,侵略性十足的冷冽,显得桀骜不驯。
      落座前,似是不经意往后扫一眼,短暂停顿,漆黑眼瞳漂亮得惊人。

      今天是大二第一次选修课。
      坐在礼汀身旁的选修同学,从来没有见过校草江衍鹤。

      见到江衍鹤后,不由得发出一阵小声的惊叹。

      “哇,我天啊,他本人这么帅的吗?”

      礼汀垂下眼,不敢再看。

      江衍鹤停在离礼汀一步之遥的斜前方,坐下来。
      他腕骨薄削,青白指节修长漂亮,单手无意识地撑在他身边的椅背后面,做出占有欲十足的包围姿势。

      礼汀偷偷注视那只搭在课桌前的手。
      她很想努力专心到阅读题上。

      但她还是,不断地看着眼前江衍鹤那皮肤冷白,肌肉流利的手臂,挪不开眼睛。
      手背上青蓝色的血管好看得惊心动魄。
      正在诱惑着自己。

      两人距离很近。
      礼汀鼻尖嗅到了清冽性.感的气味,檀香和雪松交织,极为沉郁,余韵悠然,混着青年蓬勃的生命力,带着无从避忌的挑逗和吸引。

      礼汀咬着下唇,贪心地把卷子往前伸展,想要偷偷离他近一点。
      她尝试不要看,不要奢求命中注定求而不得的一切。

      就算闭上眼,不去想,鼻息间关于江衍鹤的一切,还是让她嘴角上翘。

      好开心!
      这可是江衍鹤啊。
      从知道被他救下来开始,她几乎希冀地,全心全意地渴望着他。

      因为他是唯一给予她温暖的人。
      她深深迷恋着恩人江衍鹤。
      喜欢一个人惯常是胆怯,不敢接近。

      从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开始,再到海难后离开礼家,心里填满江衍鹤的恩情和温暖。

      暗恋好痛苦。

      她垂下眼,眼睫像染上雨水的蜻蜓羽翼,轻微扑棱着。
      礼汀对完答案,在草稿纸写。

      【江衍鹤,你走过水面,便漂亮到令我失眠。】

      她想象不出像离群索居,随意栖息在岸边,宛如孤鹤一样的江衍鹤,会为了谁永远停驻。

      哪怕看见他倦怠冷漠的眼神,礼汀都会心悸到止住呼吸。
      可是和他成为恋人的情形,就在眼前。

      她却只能旁观。
      就像熟透的脆桃散发出来浓郁的果香,短暂保质期也值得世人贪慕。

      礼汀心绪躁动,她看着礼桃洋洋得意的笑容。
      好羡慕,哪怕一次也好,只有一次也好。

      安恬地躲在江衍鹤怀里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撑着的是她的椅背该有多好。

      那她一定会彻底把江衍鹤征服。

      “哪怕他是永远无法停驻在同一滩涂的野鹤,我一定让他陷入湖汀,永远走不掉。”

      她不要遥望他离开的身影。
      非要勉强,偏要勉强。

      不要像其他渴望被江衍鹤爱的人一样,盼春风。
      要永远地得到江衍鹤,不需借东风。

      想到这里。
      礼汀撑着脸,海藻般的黑长发在肩膀后铺散开。
      她嘴角微翘,惯常恬净白皙的脸上,浮现少女悸动的薄红,显现出一种遗传母亲的,从骨相就好看得惊人的媚来。

      才不要暗恋。
      她要筹划很多种独占他的方式。

      礼汀眼尾上挑,带着会得逞的笑意,眼睛水光潋滟,像一只天真无辜,狡黠聪慧的小狐狸。
      总有一天,他眼里没有别人,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礼汀咬住下唇,垂眼看着不属于她的那截冷白腕骨。
      “江衍鹤,你知道我在等你们分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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