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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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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水华候在外头,很恭敬地鞠躬:“您带来的东西还请您再拿回去。”
陆长安从他手中拿过佩剑:“不必。我与你主子好歹相逢一场,便做个人情,也好聚好散。”
素华也从殿内出来:“我这地方小,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她一直看着陆长安和司若尘消失在山野之中。
片刻之后,蛊雕飞回,收起羽翼:“大人,他们走了。”
话音刚落,巍峨的宫宇转瞬间就褪去了颜色,尘埃飘散,金漆剥落,栋梁腐朽,岁月的痕迹很快蔓延。
狰和俞水华欲言又止:“大人……”
素华扶额:“没什么,”她抬起头,瞳孔里却有火焰跳动,“我生气了。”
山风呼啸,波涛如怒。
端清告退了后越想越不对,那事如鲠在喉,他必得找素华问个明白。
他欲折返,狰却如影随从。
“阿姐不会见你的。”
狰尾晃动,意味深长:“你也不想见她。”
他要强闯,飞爪入地三分,警示之意不言而喻,他只得作罢。
好不容易挨到狰不知所踪,他急匆匆地赶去。
“什么事?”
“十年前,东瑞的鬼患是陆长安干的?”
“不是。”
端清生于桑国,虽说他曾推拒了桑王,但于情于理他都不愿与其为敌,他如释重负:“那是?”
“你们活该呐。”素华笑得很是残忍。
“大师,请您谨言慎行。”
素华不以为意,她倏忽到了端清面前。
端清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
“你居然有脸生气?”
素华一字一顿:“若不是你们,我本不用出世,也不必消耗命数。”
“我问你,东瑞之前的城隍是不是九尾?”
“是。”
“地脉异变之后,九尾是不是被重创?”
“没错。”
“那便对得上了。九尾光是压制地脉就拼尽全力,再无心保你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九尾是妖神,谁会想要拜她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们便杀了她,‘食者不蛊’,对吧?”
端清无言以对。
“但是没了城隍要怎么办呢?去地脉那求一尊来便是,没想到地脉污染,请来了邪神,哈!”
“无论我管不管,这东西都要耗我命数。”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端清欲反驳。
蛊雕抖落羽毛,贴耳道:“老大今天心情不太好,老哥不如改天再问。”
端清想也是,再留着就是他没眼色了。
俞水华随着他出去,蛊雕留下了。
路上,端清还是忍不住:“身为修道之人,这有何不妥?”
端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修道本就逆天而行,我不信命数——姑且当它有罢,若能用此换天下太平,亦复何求?”
俞水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良久,他才斟酌着用词:“大人可曾说过……?”
端清打断了他:“她即是道,也未免太大言不惭?”
俞水华摇了摇头:“为何不保有些许的敬畏之心呢?大人自有她的道理。”
风起,散落了言语,“你的命数能和她一样么?”
“我来是为了降妖除魔,不是在此空耗青春!”端清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俞水华:“我等和她本是云泥之别。”
“那天下大乱,就坐视不管?”
俞水华:“与我何干?”
端清气急败坏。
俞水华接着说下去:“就如你说,若是天灾还能帮扶一二,往日妖鬼尚能与人和睦相处,如今为患一方,你可曾想过缘由?”
“你看《四海图鉴》,说鲛人食人——但我素不喜人肉,蛊雕和狰亦是。”
“这世事怎会非黑即白?”
未等段清接话,俞水华就说他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端清若有所思。
第二天端清起了个大早。
他要去找素华,不曾想路上遇见了四极峰合欢宗的宗主花如颜。
宗主斜着眼睛瞥他:“呦,大清早的。”
他岔开话题,问宗主为何来此,花如颜说只是闲逛,明眼人一看就在撒谎,他也不在意,借故离开。
素华似乎刚起,俞水华正帮她梳头,狰伏在地上呼呼大睡。
“何事?”
端清直言:“我要下山。”
素华也不怎么在意。
“我乃俗人,”素华转身离去,“既然你心怀苍生,兼济天下,那就拿着我给你的司南下山去罢。”
“我正有此意。”
“为何现在才说?”素华笑着。
“我总……”
“不必告知我。”
素华转身看着镜子。
里面映出了另一人。
“哎呀,姐妹可真叫我好找。”来人掐着嗓子,甜腻的嗓音令人作呕,“若不是这个哥儿带路,我可真找不到您呐。”
端清大惊。
素华仍看着镜子,不卑不亢:“端清,你要学的还很多啊,着了道也不自知。”
“你怎么能怪他呢?”那人绕到端清身后,环住他的脖子,手伸进去摸出了一片草叶。
端清厌恶至极。
“是么。”
素华油盐不进,花如颜急了,讽刺道:“嘴上说着好听,见陆长安来了还不是巴巴地自荐床席?”
俞水华手一顿。
花如颜见有了效果,自顾自地说下去:“您也别当大家都瞎了,”
素华从俞水华手中拿过发饰,一脸平静:“说够了?”
狰看热闹不嫌事大。
素华摆弄着发饰,都没正眼看她一眼:“你要如何?”
花如颜怒极反笑:“我要如何?妹妹拿了陆长安的好处,我可要怎么比?”
“我要……”
不待她说出条件,狰直起身,口吐人言:“你若再说‘陆长安’三字,我便撕碎你。”
“嘿呦,妹妹也不管好自己的狗,陆长安……”
素华站起身,眼神多怜悯:“狰是很好心的。”
“但我没那耐心。”她话音刚落,空气震荡,所有色彩都褪去。
天地间唯有黑白两色,血色丝线缠绕,素华置身于红色之间。
素华不屑:“谁给你的胆子?”
丝线缠住脖子——血也是黑的,花如颜抠着脖子,手指被切下,眼球突出:“你是……”
她未说完,好一个美人转眼间香消玉殒,人头落地。
色彩恢复,红线无影,尸体化作一堆尘土,随风而逝。
素华转身叹气:“我真想把陆长安挫骨扬灰。”
端清问道:“这就是因果?”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滥杀无辜呢。”素华挑眉,“如果你要一个答案的话,是的。”
他其实更想问她与陆长安的关系,但好奇的代价也忒沉重了,总归是到了告别的时候,那些恩怨纠葛也与他无关了,花如颜不是什么好人,素华也不是,四极风起云涌,天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四极并非王土,素华也许有她的道理,但说是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狰,鲛人无时无刻告诫他的身份,他不过是个异乡人。
素华瞥了他一眼:“看在你我有缘,我姑且给你个提醒。”
“愿闻其详。”
“你也看着了,万物皆有因果,有因便有果,环环相扣,冥冥之中皆有注定。做事谨慎些,不可只看表象,好好想想罢。”
端清喏喏,他觉得素华说的是正确的废话。
转念一想,她莫不是怪自己害死了花如颜?
端清走后朱雀峰更是寂寥,花如颜死后,她的党羽倒是有上山寻仇的,都被杀了个干净,都不能拿她如何。
素华乐得清静。
她当初卜出了东瑞的鬼患,时过境迁,因果重现。
整卷展开的《千里江山图》风光依旧,山川奔流,素华赤足踏上。
“天缘。”
西边的墨河翻涌,栩栩如生,捧出一架天平。
墨迹褪去,血色翻涌。
“引。”素华抽出血色,汇集在天平左侧。
“刀。”她割开皮肤,血液涌出,化作丝线缠绕在天平的另一侧,却不能恢复平衡。
叹息之声传来。
再说端清,他上山时天下争雄,逐鹿中原,现今隐隐有桑国独大之势,然而怨气未平,鬼患依旧猖狂,就连精怪也暴虐。
他数次死里逃生,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鬼由怨念而生,若是太平盛世,怎会有人含冤枉死?”得知端清下山,陆长安真心想要招揽他,“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许你荣华富贵。”
“是人祸,而非天灾。”那声音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他又想起了当初素华曾说到的未来,借命阴曹,主宰天地,若能如此,也算是对东瑞有了交代?
陆长安带兵攻打西川,若能得手,便是得了半壁江山。
他隐约觉得或许是站队的时候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下论断。
素华看着倾斜的天平叹息,左侧的血色凝聚成球,不断破碎又再次新生,内里是纯粹的黑,散发出不详。
她血流如注,不断往右侧加码,却始终无济于事。
“九死一生吗……”
她背过身去,手上动作,片刻后,将一枚红白相间的东西放在了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