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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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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端清也不是当年的端清。
东瑞元气大伤,端清自觉无脸留下,趁着熹微的晨光远走他乡。
他修道学佛,符箓阵法无一不学,见鬼则斩,见妖便杀。
说来也怪,照理说端清得罪的妖鬼多了去,寻仇的也不在少数,但他气运惊人,总能绝境逢生,再者实力雄厚,一来二去,便出了名。
他是杂家散修,各方门派意欲招他坐镇,待遇优厚,他不为所动。
他甚至拒绝了桑国国君陆长安。
大家说端清是神仙下凡,注定要平定天下,这样的人怎么招的来?国君就是想养着他天道也不允。
流言蜚语穿耳过,端清周游列国,学百家之长,博古通今,融会贯通,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东瑞。
东瑞还是老样子,那的土地丰饶肥沃,人的繁殖力和恢复力总是惊人的,而今竟看不出一丝鬼患的影子,仿佛只有他知道那一日的惊心动魄。
他想,是时候了。
他穿过鲛人的领域,不为女色心动;看三千红尘,却不曾有半点留恋。四极峰高入云霄,但他终究是到了。
世人对四极怀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四极也是辉煌过的,曾不到百年,便有数位飞升之仙,后来百家兴起,四极却不明缘由地衰落了,渐渐淡出了视野。
而今浓雾遮蔽,更没人知道其间又是何等的光景。
端清到时已是黄昏,多年不曾有人上门,四峰主给了端清应有的待遇。
玉盘珍馐,琼浆玉液,皆不似凡品。端清不擅饮酒亦不贪食,点到即止。
他见着了素华。
素华还是一身红衣,大大咧咧地坐席上,旁边一银发小童为她取菜,素华来者不拒,狼吞虎咽。
旁边有人小声说她简直牛嚼牡丹,大煞风景。
是合欢宗的宗主,美目含情,妖娆的身段勾魂摄魄,余光在端清身上流连。
“千里迢迢来我四极,莫不是看上了我合欢宗的姐妹?”
端清摇头。
“那你可要学奇门阵法?”
“御兽之道?卜算之术?”
端清摇头:“我要拜在朱雀楼楼主门下。”
举座皆惊。
素华一口酒喷出来,小童用帕子细心地替她擦去。
“哈!有眼光!”素华放声大笑,因果线纠缠至今,若能剪断也不妨做件好事,“来朱雀楼找我。俞水华,我们走。”
小童应了一声。
素华离席,座上人的表情阴阳不定,管事的最后拍案,说既然素华同意了,那便如此,旁的人不要再打别的主意,派人带贵客上山罢。
上山途中,端清问仆从:“素华可是此处的最强者?”
仆从不假思索:“那是自然,但……”
他欲言又止。
“不妨直说。”
“她行事乖张,桀骜不驯。”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倏忽沉默了,“我只能带到这。灯给您,一直往前走便是,错不了的。”
端清接过灯,走出许久,看那仆从还在黑暗中鞠躬。
一路上树影婆娑,草丛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尾随着,他不耐烦,随手打出一张符纸,莹莹火光平添几分恐怖。
“请您回罢。”他说。
这下万籁无声,朱雀楼近在咫尺。
说楼实在是勉强了,作为一门派,素华的宅邸不比东瑞当地富户的别院大多少。但所植草木有大半端清闻所未闻,雕梁画栋又别有一番风味:刻画的不是寻常的瑞兽,而是凶神,面目狰狞,口吐烈焰,且色彩不甚明艳,像是过了多年的样子。
银质兽面门环。
素华在殿中,白发男人服侍左右。
不过,端清好像明白为何别人说她“行事乖张”了。
素华穿得清凉,窈窕的曲线在红纱之下若隐若现。
素华身下卧着状如赤豹的异兽,端清认得那是当年的坐骑,中山神,名为狰。
“端清,是吧?”她笑了。
他无由来地觉得失望,他印象中的素华是那个射爆敌方狗头的战神,而不是朱雀楼楼主。
素华全然不在意,叹息道:“来都来了,水华。”
白发男人微整衣冠,鳞片自指间萌出,瞬时遍布全身,瓷白如玉,又如飞花般散开,从碎花中走出席间的那位小童。
可化形。
为妖。
当斩。
端清掷出两张符纸,遇风则燃,遇妖则爆,直击命门。
俞水华只抖了抖衣袖,火焰熄灭,符纸飘摇落地,化为黑色灰烬。
小童一言不发,兽目圆睁。
端清不甘示弱,长剑出鞘。
刀光剑影之间,寒光闪过,端清只觉虎口一痛,剑已脱手;水华已被素华踹倒在地。
“怎么,不想混了?”
狰直起身,嗤嗤地笑。
素华回头看了她一眼。
“抱歉。”但没有一点道歉的意味。
他带着端清往后走,提灯照亮甬道,两旁的凶兽塑像在光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素华信邪神?”他不应当直呼师父名讳的,不知怎么的就叫出来。
俞水华似乎在笑:“她?”
“我不觉得好笑。”
“当然不……”他的声音轻如低语,“她怎么会……”
寻常住宅坐北朝南,绘瑞兽以驱邪,朱雀楼却反其道而行——事出反常必有妖。
仅仅是字面意思。
后面的房间干净整洁,朴素实用,端清很满意。
俞水华很快就离开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端清也乐得如此。
他推窗看去,山间云雾散去,月明星稀,偶有惊鸟啼叫,就连清冷也清冷得恰到好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晨光熹微,端清已经绕着整个朱雀峰走了一遭,走着走着还真有了大发现。
昨天他说素华的宅邸不比东瑞当地富户的别院大多少,实在是大错特错。这也怪不得他,障眼法不算复杂但很巧妙。
看着前面是荒山,走进了瞧,山木退却,却是亭台楼阁,再看阵眼隐藏在草木之中,若不是近身观察,极难发现这一方天地。
端清大概有了概念,整个建筑群大概分成前三宫,后三殿,前三宫高大辉煌,装饰典雅,不过都落了锁,舒朗之中又有几分萧瑟;后三殿则以精妙取胜,游廊相连,放了些字画书籍,三殿旁是些小寝宫——他便住那,但不知素华在何方。
他觉得素华真是胆大包天,这配置分明是帝王所有,她一修道之人怎么配?就在桑国境内,居然也不怕惹祸上身!
他要去找素华问个清楚。
再说素华,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除了点红痕之外身上倒是干干净净,俞水华不知所踪,狰现出原形打着呼,看起来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水华。”
他从旁边走出,又恢复了少年的模样,恭敬地服侍她穿衣,等素华洗漱完,端出了一碗粥加几碟小菜。
粥是一次煮成的,加过一次水后细火慢煨,黏软而粒粒分明,小菜取自山野,一碟笋尖,一碟火腿。
狰也起来了,她问俞水华怎么就准备了一份。
俞水华:“您配吗?”
端清进去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端清:“大师,有礼了。”
他刚要问素华是否逾礼,她先喝退了剑拔弩张的二位。
“你会些什么?”
“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游历山川,无所不学,而今已有十年。”
“符箓?”
“略知一二。”
“阵法?
“略通皮毛。”
素华不解:“那你为何来此?”
端清沉默相对。
“那我问你,为何学道?”素华走到端清面前。
似曾相识。死了十年的道人也这么问过,而今故人不在,坟头草五丈高。
他还是答道:“除尽天下妖鬼。”
素华笑了:“他娘的十年了,半点长进都没有。”
端清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如炬火般燃烧。
“杀意太重,”素华一锤定音,“难成大器。”
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倒是个能忍的,还不算太罪过。”她说。十年不见,因果线依旧,隐隐有发黑之相,不知源头的东极又是什么光景?
“你好自为之。”素华转身离开。
端清起身,阵法瞬时发动,符箓悬浮空中:“大师。”
“怎么?威胁我?”素华挥挥手,杀阵消散。
“我怎敢?大师请看,弟子虽说不上天资卓绝,却也有小成。而今恶鬼横行,大师为何不愿教我平定天下?”
素华道:“谁说我不教了?”
她随手扔出一串东西:“喏,藏书你可随意取阅,唯独不能擅闯居所。”
然后她笑了:“‘平定天下’?谁给你的自信?”
她后面没说的是:若不是看在因果线的份上,我都不会教你上山。
——“所以,阿姐就这么把钥匙给他了吗?”狰伸着懒腰。
素华应了声:“你们怎么看?”
俞水华正给素华捶腿:“不是好人。”
“当着阿姐的面动武,真蠢;不过后来又没了动静,还说要拜师。”狰钻到素华怀中。
“说明还能自我控制。”
“这就是背负因果之人啊……实在想不到。”
“昨天那一次,不知有多少妖鬼死在他手上。”
“能杀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