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长是个铁饭碗》柠檬拌雪

16、长夜余光03

　　“一位不养宠物的先生......”
　　弗里金讪讪地收回了那一团依旧蠕动着的，不堪入目的章鱼触手。

　　“这个木盒？”
　　查理的目光转向属于侏儒老板的台面，一个做工随意的木盒上。

　　从外表看，就像是从船上随便截了一段破碎的船木，未经打磨就拼凑成的储物盒。

　　但查理对于海员的用品向来有着一定的兴趣。
　　席恩是一座临海的城市，东面，无垠海域本身就和超凡者的存在一样神秘。

　　海上有着诸多的传说，其中不乏有超凡力量的影子。
　　自从得知了一些神秘学的基础知识后，查理便怀疑，那些驰骋海上的传奇海盗，肯定都是级别不低的超凡者。

　　征服大海的魄力，从来不属于平凡之人。

　　而一个来自海上的木盒，出现在这漫水巷的小酒馆中，也许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个木盒？这里面是个奇怪的罗盘。”
　　弗里金直起埋在杂物堆里的腰，回到自己的那张台子上，推开木盒的盖子。

　　嗯......罗盘？侏儒老板显然已经打开过了，那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回那不怎么好看的木盒里？
　　查理疑惑中朝着木盒里面看去，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罗盘歪斜地摆在中间。

　　显然，罗盘并没有像店里其他的物件一样享用过弗里金的“擦洗”服务，上面满是泥灰的方形黄铜底座上甚至还纠缠着一两根海草。

　　整体上，罗盘是三层式的结构，最下面的黄铜底座，中间内嵌着活动的银灰盘体，上面浮动一根色泽金亮的指针。

　　此刻，那指针轻悠悠地转动起来。

　　“这罗盘......”
　　查理饶有兴致地看着金黄的指针，等待着它停下来的一刻。

　　“一位狼狈的船员送到我这儿的，他的船只沉在大海里，就他一个活着上了岸。
　　他穷得连岸上的饭都吃不起，拿这罗盘换了两......二十先令，也只有我这儿会收下这些奇怪的东西了。”

　　“可惜，泡水泡坏了。”
　　查理遗憾地将目光移开。

　　可以想象这只罗盘如果没有经历船员的那场海难，如今也许正被一个风光无两的船长捏在手心，指引着一艘三桅帆船乘风破浪。

　　“不不不，一只罗盘永远不会因为泡水而失去指引方向的能力，这是一只特殊的罗盘，船员坚称它指引着神秘的宝藏。”
　　“这并不是一只指北的罗盘——当有人注视它的时候，它就会转动起来。虽然现在它只是永不停歇地乱转，但只需某个契机，它就能带领主人挖掘出无人知晓的秘宝。”

　　弗里金将船员的说辞复述给面前的少年，当然，经过了他这位“生意人”的润色，更有诱惑。

　　盯着它就会乱转？

　　查理注视了好一会儿，终于肯定，那枚指针的确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难道还真是件特殊物品，和超凡有所牵扯......

　　只是从目前的表现看，它能不能指向宝藏还是未知，倒是被人看着就会乱转的噪音的确让人有些厌倦。

　　怪不得侏儒老板将它重新塞回了盒子里，显然，这罗盘不怎么受他待见。

　　“怎么样，一个有无限可能的罗盘，也许比我所有店里的小物件加起来都有价值！”
　　弗里金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煽动——来他店里的客人往往是碰运气的淘荒者，好赌的心理只需要一点推力，就能让他们下定决心，乖乖掏出皮夹。

　　“无限可能？它是否指向秘宝无从得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上一位使用它的船长，如今已经成了葬身大海的尸骨。”

　　“这个......通向宝藏的道路总是布满荆棘与尸骨......”

　　查理这次没有否认，而是在心中默默衡量着。

　　一件大概率是超凡物品的罗盘，但是功用未知——不排除有负面作用的可能。
　　只是相比于这件罗盘，这家店里的大多物件对他更没有帮助。

　　“替我收起来吧，换一个更精美些的盒子。”
　　查理叹了口气，“勉强”地接受了弗里金的提议。

　　“您是我见过最有眼光的客人！”
　　弗里金称赞着，用他那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滑腻腔调。

　　“对了，这儿还有一本那位船员特意留下来的日记，是属于那位船长的，就是被海水泡烂了一部分。”
　　弗里金突然想起船员顺手扔在店里的破书，试图捞上一笔。

　　“先生要是有意愿，五先令——不，三先令，便宜又公道！”

　　便宜？便宜总是和上当首尾相连。
　　查理嘀咕一句，但在推开店门前，依旧没有忍住回头。

　　最终，他花下一枚银先令，将日记拿在了自己手中。

　　出门后，查理轻轻翻开那本日记。

　　皱巴巴的日记被海水洗去了一半的字迹，残留的书页顺序错乱，而且大多残破，封皮上还残留着晶白的海盐。

　　他要是想从里面得到连贯的内容，大概还需要不少时间的拼凑。

　　“真是个狡猾的老板......”

　　**

　　亨利工厂最近解雇了一位轧钢工人。

　　本来，这位勤勉的工人仅仅入职两天，工作效率优良，连每天去茶水间的次数都几乎没有。

　　一位标准的“模范工人”。

　　然而，前一天换岗前，“模范工人”米克先生的右掌不慎被轧机无情地碾过。

　　第二天，米克先生穿着同样的灰蓝工服，重新投入岗位。
　　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他那只的右手依旧流畅地在链条、齿轮间工作，偶尔推动一下扭杆。

　　似乎从未发生过事故。

　　“我亲眼看着他的手，都被压成，压成果酱薄饼了！”
　　“我也听见了惨叫，肯定有人被轧伤了......”

　　同一间加工厂的工人们，对于自己的记忆感到恐惧，聚在茶水间前，惴惴不安。

　　分厂的执事不得不遣散众人，将米克单独约谈，辞退了他。

　　补上了3先令的赔偿款，作为“无故”开除他的违约金。

　　米克于是在第三天失业了。

　　同一天夜晚，查理和米克来到工厂外围，躲在一处不起眼的四轮马车后。

　　两人背靠车厢下的轮毂，披上灰黑的长袍，查理的胸前，还挂着一只安静的黄铜罗盘。

　　对于他曾经反复叮嘱过不要暴露身份，却依旧被辞退的米克，查理此刻心中满是无奈。

　　哪有工人手被压扁了还第二天回去工作的？
　　哪怕米克修养个一周再回去，也不至于丢掉这份报酬可观的工作。

　　“起码这次我没和他们决斗，而且休姆还在，你那个委托还有机会。”

　　米克微微扬起下巴，隐约有一丝因“表现良好”而产生的得意。

　　“还是休姆靠谱一点。”
　　查理暗自摇摇头。

　　此刻，休姆还在某座钢铁零件加工厂中轮值夜班。
　　今晚，或是明晚，他就能排查掉剩余的所有工厂，找到凯萨琳想要的那间密室。

　　想到这，查理深吸了口气，淡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在他身前，接近凌晨的亨利钢铁联合厂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俯卧在大地上的机械巨人，从未熄灭胸口熔炉中的熊熊烈火。
　　不止如此，整个北城重工厂区几乎都是日夜无休，锅炉、气阀的蒸汽声，与齿轮、连杆的驱动声贯穿于数不清的工厂之间。

　　“真是奇怪，以往只有第三月才会让工厂如此不眠不休地运作，如今第四月都快过去了......”

　　第三月，是属于机械与熔铸之神的月份，也被称作“熔铸之月”。

　　曾经的查理只当是这片大陆上流传的习俗，但如今，他知晓得更多——
　　六位正神掌管着各自权柄的同时，也是六个月份的“时枢”。

　　在属于祂们的月份里，权柄的伟力将更为强盛，甚至能影响这片世界的基础规则。

　　第三月，有关机械与铸造的行为都比以往更加容易，即便是凡人，也能体会到神明的赐予。

　　而如今的第四月，属于“死亡女神”，听起来也许令人不安。
　　但女神的权柄同样包含“寂静”与“命运”、三种权柄中，祂并未将死亡在自己权柄的鼎盛之时倾力播撒。

　　第四月，夜晚尤为静谧且漫长，夜幕上可见漫天的星尘，也是大多数人心中最美的月份。

　　然而席恩的工厂，却没有如同往年一般，在第三月的离去时放慢脚步。
　　更多的机械，更持久的劳动时间，但似乎没有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

　　今晚，查理并非为了轰鸣不断的机械而来，也不是为了给休姆探班。

　　他和米克混进来，是因为休姆昨晚告诉他，附近的工厂里，似乎存在着某个神秘的团体。

　　“每晚，我趁着空闲去探查其他工厂是否存在密室时，发现好几间工厂的夜工，和我一样溜出了自己的工厂，还披上了斗篷......”

　　工人们在夜晚聚集，兴许举行着不为人知的仪式。

　　查理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在此之前，凯萨琳给他的消息，是厂里藏着一个祭偶。
　　而祭偶的操纵者，最近因为巴顿的清缴打压而受挫不小，已经尽量将痕迹隐藏。

　　也许，这里发生的仪式，便是工人们受了他的蒙蔽，准备进行什么危险的祭祀。

　　虽说答应了希尔克不再追查，但此事算是他恰巧遇上——

　　查理掏出那张凯萨琳交给他的工厂草图，上面有休姆根据昨晚观察勾出的方位。

　　13号和15号工厂之间，狭窄的传输带群中。

　　“咱们从这里过去，得绕过盯梢的家伙，还有......”
　　查理的指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很有计划地指出一条路线。

　　隔壁，米克扯了扯他的袍子。

　　顺着他的手指，查理看见几个工人埋着头从自己的工厂里匆匆地溜了出来，一双黑袍下的眼四向扫视，相当谨慎。

　　“咱们跟着他们走不就行了，他们肯定知道该怎么参加仪式。”

　　查理没再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拉上兜帽，两人跟上那几个可疑的工人。

　　渐渐地，队伍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