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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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又在干什么，大国工匠？”黑衣服的物理学家鄙夷不屑地问。干了半辈子汽修的女机械师从庞大的导管堆里爬了出来。
杂乱的仓库里，那一大堆导管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空间，剩下的地方都是更加零碎的器械，米色衣服的机械师重新依偎在那堆砌成石门形状的导管中。物理学家小心翼翼地越过铺满了零件的仓库门口，像芭蕾舞者一样踮脚走过散落的齿轮，最终被一个飞行器绊倒，摔在了一个微缩的时间穿梭机旁边。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这老二极管果然不好用！”机械师站起身又把头埋进“石门”里，旁若无人地继续拨弄线路然后剥开导管。
她吟诵：“…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又喟叹：“…几千年前的疑问，至今还是未知数！”
被晾在一边的物理学家无聊地准备走出仓库门。“青史留名的日子，长官，青史留名！新历3022年5月18日！我修好了神迹石门。”本来很镇定的机械师竟然越说越激动，物理学家吓得一个激灵，说到“神迹石门”时，她已经在颤抖了。物理学家倍感疑惑：“你别是疯了。什么神迹？别忘了你是个唯物主义者。”机械师再一次豁然起身。“我成功了！我修好了他！”她神情激动，“对了，他就叫‘天问’！”
看着在仓库里跳着混乱的战舞的机械师，物理学家更迷惑了，“什么石门？什么天问？你在这里关傻了？”机械师在自己的喜悦中沉浸了一会儿后，神采飞扬地解释：“你应该听过一个传说才对啊。这个石门被称之为神迹，是因为据说他可以连接高等文明…”物理学家打断了她：“你是说那里面有一个生命体？！而且是高等文明生命体？！”
机械师依旧沉浸在兴奋中，根本没回答，就像是打开魔盒而又不清楚其中含义的少女潘多拉，无辜而又危险。但说实话，这魔盒的诱惑太大了，物理学家惯常冷静的头脑支配着他的眼睛让他看向尚未启动的石门。
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了一点的机械师继续说：“他是有问必答的高等文明生物…我研究了他半辈子，我甘愿为他半辈子隐姓埋名待在汽修店，而不是去你们的科学院供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敢说。他是千年前就曾打开的那个石门。”机械师轻轻拨开绕在主体上的线路和导管，露出里面历史的痕迹。她就像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抚摸着石门上禁忌铭文般的刻痕。
“你说的是真的吗？”强镇定下来的物理学家问，“这都可以实现？”听着机械师依旧如梦呓般的音调，物理学家无比渴望而对此真实性颇为担忧。“我以性命担保。”机械师说。
物理学家回到家后，继续研究他手头上的重大问题——几百年没有破解的方程式。他还没有做好打算把机械师所创造的奇迹擅自告知科学院，或许是出于他不愿承认的欲望。像机械师研究了那东西半辈子一样，他也研究了这个方程式半辈子。但是她创造了真理，而他没有。虽然机械师的成就大概率无法公之于众，但仅仅是那取得真理的片刻欢愉，都值得让人用生命换取。机械师的疯魔好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疯狂地演算后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曾被AI侵蚀的心脏怒吼着跳动着。
他不是半机械生命体，他对真理有欲望。他对这个解太渴望了，几百台军用计算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他偏想要解决，科学院早已放弃这个命题，但他不曾放弃过。
这样过去了一星期，物理学家按响了机械师仓库的电子门铃。门开了，面容憔悴的机械师打开了门。“怎么了？”看着机械师的脸，物理学家本能地问。
“进来说话。”机械师压低声音说。自从那次物理学家来取一件东西，正好撞见了机械师的顿悟，他就成了石门的守护者之一。“是‘天问‘出了什么事吗？”一进了仓库，物理学家的目光就又盯着石门，这时他已经不再为自己辩解“这只是因为石门太大了”。
机械师在逼仄的空间里踱着步，“’知识密封准则’，你知道吗？”“据说是宇宙中文明世界的最高准则之一，不允许高级文明向低级文明传递知识，低级文明只能通过自己的探索来得到知识。”物理学家的秉性使他正确无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错，”机械师早已没有当时的兴奋，但依旧坚定，“石门当然也受这个限制，而传递的代价是受教的低等文明生物会死亡。”
“其实我也隐隐意识到了这点。”物理学家说，“获得真理需要付出代价，无论是哪种代价。”机械师皱眉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物理学家看向石门的眼神异样的炽热。“最让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高维生……”机械师突然顿住，惊恐地发现物理学家盯着石门，那样痴迷。
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确定吗？”机械师询问道。她知道物理学家也在苦苦追求一个真理，所以她认为自己不应该阻止。物理学家点点头。石门启动的蓝光照亮了整个仓库，机械师塞上纳米耳塞，退到仓库门口闭上了眼。
物理学家问了，石门如实回答，他体会到了机械师得到真理那一刻的疯魔和狂喜，他流下一滴属于殉道者的泪水，然后分崩离析，归于微尘。
机械师睁开眼时，石门关闭，物理学家带着真理死而无憾。她缓缓走出仓库，她不知道物理学家是否为这样追求真理而后悔，但她此刻的的确确为自己倾覆半生心血所追求的真理疑顿了。最后，机械师把仓库的一级封闭措施时限调到“与星球寿命同期”，离开了她半生的居所。
机械师永远也不知道她不锁上门会是怎样的结果，正如我们不知道物理学家的死算不算是被科技的双刃剑贯穿胸膛。无论如何，宁做真理的囚徒，不做机械的朽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