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风和日丽
院中菊花开的正盛,我与蓝焕的午膳地点换到了院中。
食毕,蓝焕放下碗筷问:“明日便是重阳,府中休沐,你可愿同我一起祭祖?”
“……这……于礼不合……”我都还未过门,怎么能去祭祖。
“确实是我鲁莽了,那明日待我祭祖后我们去医庐吧!”蓝焕道。
“为何?”我问。
“上次中秋就没去看琉璃,这次没什么事当然得去看看他。”他答。
我点了点头,复问:“军师为什么要住在医庐,而不是将军府?”
“那是他师傅的医庐,他想替他师傅守着。”
“师傅?”我疑惑。
“当初,东隅国君无道,至天下分崩,诸侯争霸数十载。十八年前,先皇唯愿百姓能安居乐业,逐与我父亲一同去请隐居多年的北涧先生出山。”蓝焕娓娓道。
“然后呢?”我问。
“北涧先生医者仁心,再三恳请后终是为了百姓安定而出山了。顾伯的医术还是师承北涧先生呢!我与琉璃便是在那之后认识,琉璃是北涧先生此前收养的孤儿,无名无姓,便取名琉璃。”
“那军师与北涧先生定然感情很深了。”
蓝焕点头:“那是自然,只可惜北涧先生本就体弱,夜以继日操劳以至重病缠身,我与先生相识五载便缘尽。”
“那军师……”我忽的生了怜悯之情。
“琉璃自然是伤心。”蓝焕道:“后来,他嫌上朝麻烦,不愿封官进爵,只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圣上赐他退金放还。再后来,我做了将军他便做了我的军师。”
我了然:“明日我做些重阳糕,届时带给军师吧!”
“好。”蓝焕笑。
翌日
我与蓝焕同乘一匹马来到医庐,下马后却见医庐无人。
“你怎么来了?”琉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显然是在问我。
“刚从北涧庙回来吗?”蓝焕看着琉璃提着的装有香烛纸钱的篮子问。
“自然,乡亲们把那里打整的很好,我去不过是添柱香火。”琉璃说着,打开了院门。
“你带她来作甚?”
“自然是来看你。”
我看蓝焕一眼,从他手中拿过篮子道:“今日是重阳,我做了重阳糕,便给军师你带了些。”说罢,我将篮子递向琉璃。
琉璃的视线跃过我看向蓝焕,只见蓝焕从我手中拿回篮子,又牵住我的手道:“进屋吧!还未给北涧先生敬香。”
“喂!我才是医庐的主人。”琉璃跟在后面。
蓝焕敬香后,我们三人围坐于桌前,琉璃环抱手臂:“你们俩……”
“我们定情了。”蓝焕开口。
“呵!早料到是如此,什么时候的事?”琉璃斜了蓝焕一眼。
“前日。”蓝焕答。
“要不,先吃块重阳糕吧!”我放了一块糕到琉璃面前,心里没由来的紧张,好像见未来公婆似的。
琉璃看了看我,拿起重阳糕说:“你没必要回回见我都如此供奉。”
“军师和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只能以此为报了。”我说着,递了块糕给蓝焕,又对蓝焕解释:“不过我每次给你们俩做的吃的是用我的工钱买的,没用府里的。”
蓝焕接过我手中的糕轻笑:“我知道。”
我回之一笑:“差不多是午膳的点儿了,我去做饭吧!”
“不必,我去做。”蓝焕抓住我的手。
“那我们一起。”我说。
“腻歪!”琉璃白了我俩一眼。
“走吧!一起!”蓝焕说着,拉上琉璃也去了厨房。
蓝焕掌勺,我与琉璃打下手。
“将军,你是怎么会做饭的。”我递了个盘子给蓝焕问。
“小时候,我娘给我爹做吃的我常会去帮她。”蓝焕接过盘子回答。
“那么厉害!”我笑。
“没有琉璃厉害,自学成才。”蓝焕笑说着将菜装盘。
我闻言看向琉璃,只见琉璃盛着饭说:“还不是因为我师傅做饭太难吃,想活命,只能自己学做。”
“那先生之前是怎么过来的?”我端起两碟菜。
“邻里救济。”琉璃说着将饭端到桌上。
我忍俊不禁,也将菜端到桌上,同他们一起落座,待用完膳我们又一起收拾。
“我来洗碗。”蓝焕说。
我点头:“那我去擦桌子。”
蓝焕点点头便端着碗筷去了厨房,我一转身却见琉璃正擦着桌子呢!于是拿起角落的扫把扫起了地。
一时间,屋内只有打扫的声音。
“军师。”我打破现状。
“……作甚?”琉璃不咸不淡的应我。
“……你为何讨厌我?”我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
琉璃看我一眼:“……我不讨厌你。”
“我一直感谢你救我性命……虽然你可能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但是我觉得你是个面冷心善之人,我不知为何,你对我有敌意。”我将一直以来的心里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琉璃停下动作,看我道:“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想蓝焕和你在一起。”
“……你……喜欢将军?!”我惊讶。
琉璃翻了个白眼:“你有毛病!”
“……”我语塞。
“……于我而言,蓝焕是挚友,更是亲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但你于他而言……并不算好的归宿。”琉璃叹了一声。
“难不成你还有门第之见?”我问。
“……总之,你们不合适。”琉璃神情冷漠。
“……那也得我和将军说了算。”我不服气。
“……真拿你们没办法!先过好眼下吧!”琉璃叹。
“谢谢,抬脚。”我用扫把逼得琉璃挪了位置,自顾自扫地。
“我碗都洗完了,你俩怎么还没收拾好?”蓝焕卷着袖子进屋。
“马上……”
“马上……”
我与琉璃板着脸异口同声,蓝焕一愣又道:“你俩怎么了?”
“没事……”
“没事……”
我与琉璃再次异口同声,蓝焕则一头雾水。
待收拾好,我与蓝焕同琉璃告别。
马背上,蓝焕在身后问:“你同琉璃,刚刚怎么了。”
“……军师似乎不太认可我和你在一起。”我低着头,有些沮丧。
“……那你怎么想。”蓝焕问。
我侧头看他,想了想说:“他无非就是希望你好,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咯!”
蓝焕轻笑,氛围轻快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如往常一样稀松平常,却又多了一丝甜蜜。
“快立冬了,饺子你想吃什么馅?”我把手中仅剩的一点鱼食全撒入池塘里,看着池中锦鲤朵颐。
蓝焕拿出手绢帮我擦着刚才喂鱼的手:“都行。”
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摇曳。
“你冷吗?”他柔声问。
“不冷。”我答。
语毕,蓝焕移步至我身后用他的氅衣裹住我。
我侧着头看他说:“我不冷。”
“我觉得你冷。”他说着,将我环的更紧了些。
我嗤笑出声,任他抱着。
“要不,你搬到我院里来住吧,厨房的事还让萧肃他们去做。”蓝焕说。
“不行,这是我的事业,你是不是不想发我工钱了?”我质问他。
“怎么会。”他笑,“那搬到我院里吗?”
“不行,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我继续反对。
他无奈一笑,又说:“那下个月花灯节去不去?”
“去。”我终于赞同。又问:“这里会下雪吗?”
“每年都会,不过今年较暖,可能会晚些下。”他说。我转身环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胸膛,说:“我好想看雪。”
他低头看了我一会儿,方道:“再过一段时间吧,快了。”
我笑:“我们去买衣服吧!”
“嗯?”他一脸茫然:“你还喜欢这些吗?”
“约会当然要穿漂亮衣服了。”我歪头笑着,又道:“正好明日你不上朝我也休沐,就明日吧!”
他笑:“那明日午膳后吧!”
“好。”我答。
翌日
我换上了先前那套藕色对襟袄裙,我唯一一套女装常服,将头发全数盘起。
我出门,蓝焕在苑外等着我,他穿了件素色襕衫。
待我俩到了芰荷堂,店小二招呼我俩到了二楼厢房,置了茶点,摆上了形制图册,又专拿了些缂丝锦缎来看。
我摸了摸那些料子,撇了撇嘴:“这种太贵了,买不起。”
“我买。”蓝焕站在我身旁笑着。
“不行,是我给你买衣服。”我说完,看着那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没有价位低点儿的?能麻烦拿来看看吗?”
那店小二一愣,眼睛在那张笑脸上透着疑惑:“啊?那,那您等会儿。”说罢,出了厢房。
“你准备了多少银子?”蓝焕牵起我的手问。
“一个月的工钱。”我答。
蓝焕轻笑:“受宠若惊!”
小二还没回来,我先翻起了形制图册。
“这个不错。”我指了指图上的道袍。
蓝焕看了看,说:“行,你呢?”他将另一本图册打开递给我。
我接过图册翻看,指着一件交领短袄:“这个吧!”
“那下襦可配马面。”蓝焕说。
“行。”我点点头。
这时店小二叩了门,带着人抱了一批布料进来,我看了看拿起一块提花绸:“这个不错,有哪些纹样?”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是布册,您看看喜欢哪款,小的给您拿。”店小二将布册置于桌上。
我扯扯蓝焕的衣袖:“你觉得哪个好?”
蓝焕翻着布册,细细端详,最终在梅花暗纹的纹样中选了桃粉色。
“我是想我俩用同种布料做衣服的。”我说。
“那便同种,你穿粉色肯定好看!”蓝焕一本正经的思考。
“好。”我笑。
“马面用嫣色吧!”蓝焕提议。
“好,那给你配个同色的宫绦。”我说。
待我二人定好,小二便找了人来给我俩量身。
“礼尚往来,去看看首饰吧!我给你买。”蓝焕说。
小二接茬:“刚好小店出了新品,要不小的拿给二位看看?”
“拿来看看吧!”蓝焕答。
过了一会儿,小二招呼人陆陆续续的将首饰摆在桌上供我们挑选,最终我们定下芙蓉石梅花插梳。
从厢房出来,我俩便看见了同时从隔壁厢房出来的沈瑶音。
“蓝将军?!……悦姑娘?”沈瑶音惊讶的看着我俩。
“见过蓝将军,见过悦姑娘。”沈瑶音身旁的婢女捧着一包糕点吃着,顾不得嘴上粘着糕点向我俩见礼,模样好不有趣。
“不必多礼。”蓝焕开口。
沈瑶音看了我俩几眼:“二位来此……”
我看得出沈瑶音是喜欢蓝焕的,不自觉望向他。
“还未曾相告,我与悦儿情定,故与她来此。”蓝焕说着,牵住我的手。
“……原是如此,二位甚是相配。”沈瑶音牵强一笑。
“多谢。”蓝焕颔首。
外面忽然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看着店外的路人以手遮顶,急忙跑着。
“下雨了。”我转移话题。
“我先前寄放在芰荷堂两把伞,可以借你们一把,我与汀儿共撑便可。”沈瑶音柔声说着,转头拿过汀儿手里的糕点,随即汀儿便去取伞。
“所幸雨不大,二人共撑也够,若要还伞,差人送到相府即可。”
我见蓝焕看着我,便笑:“沈小姐真是人美心善,那便多谢了。”
沈瑶音羞涩一笑,此时汀儿取伞而归。我拿了伞同蓝焕一齐道谢后便离开。
“沈小姐真是个好人,为何你没有喜欢她?”毕竟这样的可人儿我都喜欢。
“因为我已经喜欢你了。”蓝焕说着,换了只手拿伞,空出的手将我搂得更贴近他。
“还挺会哄人,你怕我生气啊!”
“怕!”
我嗤笑出声:“那我要是真生气了呢?”
他突然停下,在我额间落下一吻:“那我便哄你。”
我红了脸:“大街上,你羞不羞!”
蓝焕笑:“大家都忙着躲雨,没人有空管我们。”
我俩又相步于雨中,雨丝将天地连接,渲染着人间……
又到了我休沐之日,我收拾好东西便去了左相府,待司阍通传之后,是沈瑶音出来迎我入府。
“其实差人送来即可,何须悦姑娘亲自跑一趟。”沈瑶音接过我手中的伞递给了汀儿。
“自然是要亲自来谢,才当得起沈小姐善举。”我笑。
“以伞识妙人,是我之所幸。”沈瑶音莞尔。
我捧上今早准备的谢礼:“这时节正是要食温阳之物以御寒,我便做了些肉糕,也不知小姐可有忌口,若唐突望莫怪。”
“圣上娘娘吃得,我又怎会唐突,悦姑娘有心了。”沈瑶音拿过肉糕递给汀儿:“拿好了,莫辜负悦姑娘美意。”
汀儿接过肉糕,规矩应声。
沈瑶音带我到了她所住的朱华苑,苑内莲叶凋残,池中锦鲤嬉戏。
“这些莲花我不忍清理,便留着了,悦姑娘莫嫌。”沈瑶音娓娓,带我在苑中落座。
“所谓留得残荷听雨声,亏的小姐雅性,我才得见此诗中之景。”我笑。
待汀儿沏了茶,我才道:“肉糕是我来时做的,趁热吃味道最好。”
“那可得赶紧尝尝了。”沈瑶音笑,唤了汀儿。
汀儿将肉糕摆上,香味随着热气腾升。
“香而不腻,甚是美味。”沈瑶音夸赞。
我笑看一旁的汀儿:“汀儿姑娘,也尝尝吧!”
汀儿没想到我会相邀,顿在一旁。
“连悦姑娘都看出来你馋嘴了。”沈瑶音笑得开怀,又道:“悦姑娘性情大方,汀儿你也落座吧!”
汀儿开颜,向我俩见礼道谢。
沈瑶音垂了垂眸子,又看我:“你等等,我拿样东西给你。”
我点点头,见她起身入了屋内,半晌,她出来后给我递了一方手帕。
我疑惑,但还是接过。
“这手帕是蓝将军的,请代我交还于他。”她诚恳托付。
我便点头应了声“好。”
“你竟也不问问这其中的故事?”沈瑶音撇撇嘴。
“若小姐想说,那我便听着。”我笑。
沈瑶音轻笑:“你倒真是个妙人!”
“故事很简单,不过是去年花灯节我一时贪玩儿,与汀儿走散,被人流挤倒,遇到蓝将军仗义相助,用这方帕子包扎了我的手。”
听到此处,我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当时便说了,届时会将手帕还他。”说着,沈瑶音突然负手而立站的挺拔:“但蓝将军说,一方帕子,沈小姐不必挂怀,因此牵连恐损小姐清誉。”
我嗤笑出声,不得不说,沈瑶音模仿的很像蓝焕。
“这样细心的男子很难叫人不心生好感。”沈瑶音撇撇嘴坐下:“不过既然他已与你相好,那这帕子便由你交还给他吧!我也有个了断。”
“沈小姐豁达,我很是佩服!若我先遇到小姐,恐怕这颗心便先给了小姐!”
沈瑶音嗤笑:“你这样有趣的人,也确实比蓝将军有意思!”
我同沈瑶音不自觉聊了很久,终于暮山紫前回到了将军府,听卫兵说蓝焕在霁月阁等我,便径直过去。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用膳了。”蓝焕道。
“我与瑶音投缘,便多聊了会儿,知道将军会等我,这不巴巴赶回来了。”我笑。
“你们那么快就如此要好了?”蓝焕提了提眉头。
“可不!”我歪着脑袋看他:“对了,瑶音让我帮她把这手帕还你。”我掏出手帕递给蓝焕。
蓝焕接过手帕:“我同沈小姐虽认识,但甚少接触。”
“看得出来,但凡熟点儿也不至于沈小姐蓝将军的叫着。”我笑。
“你同她才见三次就叫她瑶音了,怎的如今还唤我将军?”蓝焕嘟囔。
我见他如此,嗤笑出声:“蓝焕!”
他愣征着看我,我笑:“看来你也还是习惯我叫你将军吧!”
“称呼而已,蓝大将军还拘着这个?”我打趣。
“悦姑娘说的是!”他亦打趣我。
我俩相视而笑。
银杏由翠转金,花灯节如期而至。
晚膳后,我换好先前定做的衣裙,带上发饰。蓝焕在彩云轩外等我。
他一袭粉衣,立于景墙。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我心中惊叹,不愧是我打扮出来的男人,他牵我出府,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府前。
“坐在车里怎么逛啊?”我问。
“我先带你去一处地方。”蓝焕笑答。
我听罢,又任他牵着上了马车,只听得鸾铃叮当,约一柱香的功夫才停下。
待下了马车,便见一座高楼,自下往上看像是耸入云霄一般,高楼有机关,可乘人力垂梯至顶楼观景。
从楼顶向下看,长街处处明灯直至天际。
“哇,好美啊!”我赞叹。
“喜欢吗?”蓝焕柔声问。
“喜欢!”我点头。随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我垂眸,脸颊有些热:“这个荷包,是赠你的,针脚可能有些粗……”
“我很喜欢。”蓝焕轻笑着拿过我手中的荷包,摩挲着针线疏密不一的绣图:“别的女子都秀鸳鸯,你绣的为何是水中月?”
我抿了抿唇道:“水中月乃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我抬眸看他,他眸中有星星,和我。
“悦儿,我们成亲吧!”蓝焕兀然开口。
“嗯?!”我一愣:“你,你这也,太突然了!”
“悦儿,我想娶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他眸光犹如稚子,灼得我脸直发烫。他见我不语,又轻唤我一声,随即低了眸子:“你若还没准备好,我可以等。”
上次他这窘迫的样子还是在同我表白时,我嗤笑出声:“我有个条件!”
“什么?”
“若下雪,我便嫁你!”
“好!但冬雪太冷,届时我们在春日里成亲吧!”蓝焕绽着笑。
我含羞带笑,点了点头。
忽的,空中绽开烟花,孔明灯自高楼周围缓缓升起,一时间,我与蓝焕置身于灯河之中。
我眸中盛满灯河,美得忘了说话。
“喜欢吗?”蓝焕问。
我看向他,笑着踮起脚尖啄了一下他的脸颊:“喜欢!”
他一愣,又环住我的腰,托住我的后颈,待我反应过来,唇早已触上他的温软。我不自觉闭眼,随即环上他的脖颈。
才第二天,蓝焕便美其名曰放我婚假,带我又去了芰荷堂定制婚服,全府上下沉浸于一片喜气之中。
“悦丫头,芰荷堂的伙计方才送来了前几日定婚服的图纸。”顾伯来彩云轩找我。
“劳烦顾伯了。”我开颜,放下手中的食谱。
“你这马上都是将军夫人了,怎么还干厨房的活?”
“顾伯,这是我的事业!”我一本正经。
顾伯捻着胡须哈哈笑着:“好,好,快看看这喜服吧!”
“将军下朝该回来了,我去霁月阁等他一起看。”我接过顾伯手中的图册,一溜烟跑出了彩云轩。
我一路脚步轻快,入了霁月阁便在书房等蓝焕,我将图册放在他的书案上,环视着书房,想来,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常待的书房呢!
我摸了摸挂着的佩剑,又看到书架旁的摆件甚是精致,欲拿起看看,却只听咔哒一声,书架突然移动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书架移开后展示出一副画。
我走近,看到画上画着我,画旁题字:挚爱悦儿。我认得出来,那是蓝焕的字迹。
他为我作画怎么还藏着不让我知道?我仔细看了看,见画中人面颊处已被手指摩挲得有些许模糊,像是经年累月而成。且画中人的服饰我从未穿过,也不像珠月国服饰。
“悦儿。”
我似受了惊吓般转身,看见蓝焕脸上僵着笑。
“悦儿。”蓝焕声音颤抖。
“画上的女子……是谁?”我盯着他的眼。
蓝焕沉默。
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若是我,你为何藏着这画?”
“……”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蓝焕蹙眉,嘴唇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心中一冷:“原来是因为我长的像她吗?”
“悦儿……”蓝焕颤着声。
“是啊!哪里会有人无故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好!将军府十年来唯一的女子,原来是借了这般殊荣!”我怒意横生,眼眸湿润。
蓝焕上前拥我入怀:“悦儿,不,不是这样!”
我哽咽:“那你告诉我,是怎么样?”
他松开我,后退一步:“我……我……对不起……”
“呵!罢了!我会到顾伯那儿辞了差事,咱们好聚好散吧!多谢照拂!”说罢,我离开书房。
蓝焕追上,拉住我的手:“悦儿!”
“别叫我悦儿!我不是她!不是!”我甩开他的手嘶吼,吸引了守卫兵士的注意。
“不!悦儿!别走!”蓝焕红着眼,又大喝:“来人!”
“将军!”守卫兵士应声前来。
“把悦儿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霁月阁。”蓝焕声音冷硬。
“你居然想囚禁我?!”我不可置信。
“……禀将军……按我朝律例,不得私押。家丁犯事,可辞。犯法,应交由衙门处理。”那兵士看看蓝焕又看看我,面色为难的低下头,恭敬禀告。
蓝焕面色难看,我则跑出了将军府。
我一路到了相府,请司阍为我通传,仆人引我到了朱华苑。
“我只当你忙着与蓝将军的婚事,把我忘了呢!”沈瑶音打趣我,随即见我红着眼睛,问:“悦儿,你怎么了?”
我看向她,无力道:“不会有婚事了!”
“你……和将军吵架了?不会吧?”沈瑶音狐疑。
“我对蓝将军知之甚少,但你俩居然会吵架,为什么啊?”沈瑶音疑惑发问。
闻言,我只觉醍醐灌顶:“瑶音,你说的对?将军……会是那种人吗?”
我与蓝焕相处这些时日,他的为人怎会如此不堪呢!
我的话没头没尾,沈瑶音一脸茫然。
“瑶音,我想用笔墨纸砚。”
沈瑶音不明所以,但还是叫汀儿准备了东西。
我提笔在纸上落墨,半晌才住手。
“瑶音,你认识这服饰吗?”
沈瑶音端详了良久:“你这画的……有点乱……”
我语塞。又听得她道:“……衣服感觉像是曌星国的,旁的看不出来了。”
“你确定吗?”
“曌星与珠月接壤,我曾去边陲之地游玩过几日,应该就是曌星国的衣服。”沈瑶音思索着。
“能给我讲讲曌星国吗?”
“这你应该找蓝将军呀!他好歹做过曌星国几年使臣,在那住了不少时日,比我了解多了!”沈瑶音说着。
闻言,我心下一颤:“瑶音,你给我讲讲吧!”
沈瑶音看着我,神情怪异,但还是依了我:“十七年前,曌星国降于珠月,自此便向珠月纳贡,珠月则保曌星平安,不过归降没几年,曌星国君便崩逝,由唯一的儿子继承,新任国君倒挺有本事,收复了不少失地,三年前蓝将军去做了使臣,但一年前曌星珠月开战,此役还是蓝将军任的主将!”
“然后呢?”我抓着衣角,指尖泛白。
“此战打了半年,如今曌星已派了滕王带兵驻守,听闻曌星王室皆殁了!公主柳书悦是跳城楼自戕的,我今年十八,她才不过长我两岁。就在蓝将军将你救回将军府之前。”说罢,沈瑶音叹了一口气。忽的,她面色惊诧,缓缓站起身,看了我半天。
我望着她,也站起来:“瑶音,谢谢你!”我的脸颊悄然划过一滴泪。
我转身离开,走到朱华苑外,忽的被跑来的沈瑶音叫住。
她看着我半晌不说话。
“看来你的猜想与我一样。”我声音平静。
“悦儿……”沈瑶音红了眼尾。
我勉强勾了勾唇,想给她露出一个笑:“瑶音,与你相识,我很高兴。”
我不再看她,转身离了相府,向将军府走去。
一路上,我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我曾去过的小店,相熟的点心铺伙计还笑着跟我打了招呼,告诉我他们家铺子又出了新品。
到了将军府前,我望着门口的金字匾额,双腿如同灌了铅,挪不动步子。
门口的兵士见了我一人忙进了府内,一人下来,到我跟前:“诶呦,悦姑娘,你可回来了!同咱将军有什么不高兴可以说嘛!还以为你今日住左相府不回来了呢!”
“临川大哥,将军在哪?”
“在霁月阁。”
“我知道了,谢谢!”我进了府,径直向霁月阁走去。
途中遇到些许兵士,他们皆笑着与我打招呼,有的还会特地告诉我蓝焕正在霁月阁等着我。
到了霁月阁,蓝焕站在院外,门口的卫兵早不见了踪影。
他见我,蠕动着唇,终是没说话。
“到书房里说吧!”我垂下眸子,与他擦肩而过。
进了书房,我看见那幅画还挂在墙上。
蓝焕在我身后,半晌才出声唤了一句“悦儿。”
“我知道,是我,你爱的,一直是我。”我转身看向蓝焕:“画上的女子,是我。”
“你……”蓝焕颤声。我垂眸不语。
他见我如此,又问:“……你……都想起来了?!”
我抬眸看他:“我失忆,是你做的吗?”
“不是的。”蓝焕急切摇头。
“那看来,是跳城楼造成的。”我呢喃。
“你想起来了?”蓝焕惊诧。
“没有。”我摇头:“但我想,我猜到了很多。”
“现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任主将时,曌星国是如何被灭,我的至亲又是怎么死的!”泪水盈满我的视线,我看不清蓝焕的表情。
蓝焕目视我良久,终是垂下了眸子。
“曌星附庸于珠月之事,想必你知道了!”
“是。”我答。
“你王兄为收复失地,连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以致灾年无力外购粮食。”蓝焕缓声说着。
“珠月本就减了曌星岁贡,若你王兄收复故土不如此急迫,怎至于如此。况且要免曌星几年岁贡并不是难事,但你王兄不该为了收复豫州,答应帮禮日攻夺晋国。晋国若败于禮日,珠月必受掣肘。”蓝焕肃声:“两国相争,唯利益与尊严,曌星是,珠月亦是,此道唯在剑锋之上。可珠月百姓这十几年安定日子来之不易,圣上不想开战,才命我出使曌星,希望和谈。”
“圣上早已恩准保全曌星王室,你王兄御驾亲征战败,消息传至王宫惊了你嫂嫂的胎,最终一尸两命,你王兄闻此消息,便自刎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可以保全所有人。”蓝焕双目赤红:“若你要恨……”
他吐字艰难,终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恨?”我悲极反笑:“恨我怎么托生公主,你托生将军?恨东隅国君为何昏庸败国,诸侯夺势贪心不足?还是恨此间,怎么偏生得你我?”
蓝焕上前抓住我的双肩:“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将军,日后……莫再相见了。”
蓝焕眸中泪水滚滚而落,我双肩吃痛,他见我蹙眉如同受惊的兽,一下松了手。
“离开将军府我也会好好生活的,希望你也是。”我哽咽。
蓝焕垂眸,似是松了口气,他再次抬眸看我时,我别过他赤红的泪眼,离开了书房。
再之后,我与顾伯请辞,拿了切结书后便离开了都城。我去了如今是珠月郡城的曌星,在原先珠月与曌星接壤的边陲之地安身。
玉兔东升
铜锅里汤汁咕噜噜冒泡,热气遮着人脸,一群人围坐于桌前。
“小悦儿,快吃,羊肉都熟了!”女子声如黄莺,丹唇一张一合催促着我。
“小悦儿,你瞅瞅,才来半个月掌柜的就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了!”坐在我对面的块头儿打趣。
“哟!瞧这话说的!我还能亏了你老鲍?”掌柜的柳眉一挑,柔荑一抬给老鲍夹了块羊肉。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老鲍朗声一笑。
我随即举着酒杯站起:“多谢各位这些天的关照,往后也请多多包涵,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好!爽快!”
众人一阵高呼,陪着我干了一杯。
“这日子,就得是这羊肉火锅配着热酒,叫一舒坦,来,一起再走一个!”掌柜的举着杯。
众人又是一杯热酒下肚。
“喝酒归喝酒,你们可不准对小悦儿劝酒,听到没有?”
掌柜得了众人答应,爽声一笑,众人又觥筹交错,好不畅快,直至杯盘狼藉,酒酣饭饱。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酡红,独自起身走到店门口,在门槛上坐下。
“怎么一个人坐外头,冷不冷?”
我回头,见掌柜走到我身旁坐下,递给我个烤红薯暖手。
“掌柜的,当时我穿着珠月国的衣服,你为什么愿意留下我当差?大家好像……都不讨厌珠月国的人。”我说出心中的疑虑。
掌柜的闻言,柔荑掩唇咯咯笑着:“自然是作为一个厨子,你的水平能招揽不少客人。更何况这石头城从前是珠月曌星通商之道,管他是哪国人,都是我清欢楼的金主大人。”
我看着她,垂眸勾了勾唇。
又听得她叹了口气:“哪来的什么珠月曌星的,往上倒个六七十年,大家都是东隅国人。”
她转头看我,一双美目自含风情:“我活了这四十年,在战火中出生,立国灭国,灭国复国,早已不鲜,又何止是曌星呢?”
她又转头看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只在乎能不能好好过日子,谁当皇帝都一样。”
“……那你可怨先王?”我盯着她的眼。
她听罢又是一笑:“当初啊,敌国来犯,我与夫君成亲第二日,他便上了战场,自此一去不归,你可知我这二十年来,独自一人在这乱世安身有多难,曌星太祖是位仁君,可却守不住国土,世宗倒是连年征战收复失地,可最终,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要怨的,可太多了!”
我语塞,看向了夜。
翌日
众人正各司其职招待着店里的客人,我与老鲍正掌着勺,突然见着掌柜的来了厨房。
“掌柜的,什么事儿?”老鲍问。
掌柜的柳眉一蹙:“这不是来了两个客人,穿着珠月服饰,点了份岁岁花开之后便问我这的厨子会不会做花果冻糕,不过他出手阔绰,给了一锭金子呢!”
厨房众人皆因这一锭金子惊叹。
“小悦儿,你是惯会做糕点的,你能想得出岁岁花开这点心,这花果冻糕你是不是能想想办法?”掌柜的扭着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炒勺,转头叫道:“老武,别切菜了,你来炒,让小武子切。”
老武和小武子应着掌柜接了活儿,她只把我拉到一旁望着我。
我抿了抿唇:“这时节,便弄些橘子和梅花来吧!”
“好嘞!你等着啊!还有什么要的你只管说。”掌柜兴高采烈的出了厨房。
待花果冻糕做好,我踌躇了半晌:“掌柜的,我能去送吗?”
掌柜的疑惑的看着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领着我到了二楼厢房,推门进去,如我所料,这二人正是皇帝慕容溪和皇后苏茉。
“悦妹妹?!”苏茉美目圆睁。看了掌柜一眼便噤了声。
掌柜眼珠一转,立即笑道:“几位若是相识便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便出去带上了房门。
“我本是听闻清欢楼十年老店,便来尝尝,没想到你会在这儿!”苏茉说着牵住了我的手,我不语,只缓缓将手抽回。
“……我知道,你未恢复记忆,所以不记得儿时右相府中的时光,和我们的情谊。”苏茉眸中有一丝失落。
“……对不起。”我不自觉道歉,又看向她:“原来,我曾是质子。”
“珠月可从未将你兄妹二人当做质子,当初你父王降于珠月可解外患,却不解内忧,于情于理珠月不该插手曌星内政,他怕你们兄妹二人涉险,才将你们托付于珠月,寄养在了右相府,待曌星安定后又将你们接了回去。”慕容溪出言解释。
我看向慕容溪,“既然如此,难道当初,就没有不开战的办法吗?”
慕容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朕,也想知道答案。”
慕容溪放下茶:“你王兄,太想重振曌星,以至于曌星在珠月庇护下国力渐盛便急于收复失地。”
“可收复失地,重振家国并没有错!”我肃声。
“有些事,哪有对错。”慕容溪看向我:“不知该说你王兄太心急还是说他时运不济,偏偏几年前天灾频发,多国受荒。珠月的粮食内供尚且艰难,又如何接济曌星,他国高价售粮,但曌星国库空虚……”
我迎上他的目光:“所以,豫州土地肥沃,粮产丰富,曌星收复此地便可解饥荒。”
慕容溪凤目微眯:“朕当你失忆了,已不知晓这些。”
“研究过各国菜系,我这半年厨子,还算当得尽职。”我自嘲。
“曌星收复失地,珠月无心干涉,但你王兄不该求兵不成便答应禮日助其攻打晋国,以其为攻夺豫州之助力。”慕容溪冷声。
“珠月不肯出兵相助,还不让曌星寻求他法吗?”我质问。
“好一个不肯,所谓六军不动,粮草先行,正值饥荒,珠月难道出兵征战再添外患吗?”慕容溪反问。
“可我王兄也不能眼看曌星饿殍遍野啊!”我怒声,双眸发热。
“那朕又能眼看珠月,因禮日夺取晋国而受制吗?”慕容溪不怒自威,又沉声道:“所以朕也想知道,有何办法能避免这一切!”
我征愣良久,终是垂头敛目:“二位慢用。”
说罢,我离开了厢房,之后的日子便再未见帝后二人来过。
是日,我与老鲍、老武一同出门采买食材。
“哟!你们米店老板换人了?”老鲍问道。
“是。”店小二嘿嘿笑着。
“三位辛苦,来,喝口热茶。”米店掌柜弯着眉眼,示意伙计。
我们三人连声道谢,我接茶时,茶盏自伙计手中滑落,泼湿了我的衣服。
伙计随即连声道歉,米店掌柜唤了一位叫张妈的将我带到后院擦拭。
我随着那位张妈到了后院一间屋里,只见张妈关上门,便扑通跪在我跟前。
“奴婢参见公主,奴婢这就为您擦拭干净。”张妈拿着帕子跪行靠近我。
“你是谁?!”我连连后退。
“公主,奴婢从前是王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啊!您不记得奴婢了吗?”张妈眼中盈泪,拽着我的衣角。
敲门声突然响起,张妈连忙起身开门,门外站的是米店的掌柜,他见我,也是扑通一下跪地叩首,再仰首已是涕泪纵横。
“老臣王维序,参见公主,让公主沦落庖厨,是老臣之罪啊!”王维序又是一叩首。
“您先起来。”两鬓苍苍之人伏于身前,我只觉难以担待。
“谢公主!”王维序站起身:“公主,如今先王与王后已逝,曌星能主持大局的,便只有您了!”
“对不起,我失了记忆……”我想拒绝,话却梗在喉间。
“难怪公主之前未认出臣等,珠月贼人呐!”王维序指天而怒,又道:“公主放心,臣等已召集旧部,部署兵马,只待公主令下,臣等誓死夺回曌星。”
“据我所知,珠月已派滕王带兵驻守曌星,又有蓝家军相助,王老有几成把握?”我问。
王维序哽住。
“从前收复失地,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如今又要如此吗?看看百姓吧!那些旧部和将士,他们还有家人!”我语重心长。
“公主可知,他国为了己利攻夺曌星多少国土,以至曌星国情艰苦,缺粮少矿。若要兴国,唯有收复失地,此举功在千秋啊!”王维序泪眼昂声:“先王苦心竭力创下的基业,若如此拱手让人,便是臣等不忠不义,愧对太祖知遇之恩!若公主执意要降,那老臣便只有到九泉之下向太祖与先王请罪了!”
王维序忽然发狠,向一旁柱子撞去。
我心下一惊,立刻拽住他,好在张妈相助才将人拦下。
“何至于此!”我动容:“重振曌星,至少得留着性命!”
“有公主此言,老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维序跪地叩首,张妈随之。
我见此状,心中五味杂陈。
霎时,屋外锵声入耳,厮杀四起。
只听得人大喝:“曌星余党,尔等行踪已无处可匿,速速就擒,方可活命!”
我冲往屋外,只见一群着金甲之人与素服麻衣的伙计们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如雨落,兵卒与伙计相继委地。此景叫我胃里一阵难受。
“公主,我们暴露了,快走。”王维序来拉我。
只见屋内出现一道暗门,王维序与张妈拉着我自此奔逃,不知跑了多久才出了暗道,此刻已是石头城外。
王维序摸出哨子吹响,顷刻间便涌出一群持械之人。
“公主柳书悦在此,我等为人臣子,当誓死保护公主周全!”王维序握拳顶天。
一群人齐声回应呼号,又速速带我奔逃,未跑出多远,便被一群着蓝家军甲胄的兵卒包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心中五味杂陈。
“悦儿?!”
“悦姑娘?!”
蓝家军众人皆是一惊。
我转头,见蓝焕身着甲胄横枪立马在不远处,他身旁是琉璃,蓝焕这副样子我第一次见却觉得好熟悉,我脑海中猛的涌出一些画面,宫人四处逃窜,王兄与嫂嫂的牌位。
我与蓝焕对视,久久不语。
终究,我们躲不过这样的立场。
最终,蓝焕开口:“尔等所谋,皆如指掌,莫要负隅顽抗,圣上仁慈,若尔等缴械归降,必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说的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的砸入我的耳中。
“宁为刀下鬼,不做亡国奴!”王维序怒喝。
眼见两军要战,我嘶吼出声:“住手!”
众人皆顿。
“还要死多少人才够?”我怒声质问。
这问的是谁呢?蓝焕?王维序?亦或是问天,还是问我自己。
“停战吧!”我心口起伏。
“公主!”王维序似在呵斥我。
“若还认我为公主,就把兵器放下。”我态度冷硬。
王维序咬牙盯着我,未有动作。
“这阵势,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了护我们逃出去要牺牲多少性命?即便逃脱,凭这几条残命就能夺回曌星吗?莫再罔顾人命了!”我双眸湿润。
良久,王维序怒吼:“放下兵器!”
曌星众人皆缓缓将兵器放下,我上前几步,面对着蓝焕跪地伏首:“曌星旧部愿缴械归降!”
我直起上身,看着蓝焕模糊的身影:“还望蓝将军,留他们一命!”
蓝焕下马,疾步到我面前,他红着眼尾蹲跪下来扶住我的肩,道:“好!”
“蓝焕!小心!”
王维序袖中藏了短剑,正刺向蓝焕。
“不要!”我以身相拦,下一秒被蓝焕推开。
只听得血肉之声,剑身赤红而出,我脸上洒下温热,蓝家军众将士几息之间将曌星众人拿下。
“要活的!”蓝焕用力喊完便栽倒在地。
“将军!”我几乎是尖叫出声。
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我用手捂住他的心口,但鲜血还是从指缝汩汩而出。
“军师!军师!”我颤抖着嘶吼。
琉璃目眦欲裂,跪在蓝焕身旁使着救他的法子。
“琉璃……不必了……”蓝焕艰难出声。
琉璃红着双眼,握碎了手中的药瓶。
“不!不要!不要!”我扯着琉璃的衣袖,哀求着:“救救他……救救他……”
琉璃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征愣着。
我伏身痛哭,蓝焕颤着血手欲替我拭泪,但指尖又在触到我之前收回。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
“悦儿……”他缓缓勾唇,又闭上了眼,手自我的脸庞滑落。
我呼吸一滞,将他抱入怀中,感受着他的温度,这一刻,除了痛哭,我便什么都不会了。
后来,慕容溪准我随着蓝焕一起回珠月都城,送他出殡,蓝焕擦身换衣时,我看见了他身上我送他的荷包,那荷包已被剑刺破,满是血污。我将荷包又放入他的怀中。
马上便是除夕,所以蓝焕送葬的日子定在了除夕前日。
当晚我一身素服跪在蓝焕灵位前,顾伯取来了蓝焕定制的嫁衣与首服交予我。
“你走后,将军还是叫芰荷堂做了喜服,如今这喜服便交给你吧!”顾伯哽咽,未再说下去。
我垂头看着手中的喜服,赤色缂丝的衣料上,是蝶戏牡丹图样,精美无比。
慕容溪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听得他道:“他想留你,朕答应了。他想娶你,朕也答应了。你……”
“容溪!”苏茉唤了一声,示意慕容溪别再说下去。
我的泪落在怀中喜服上,终未言声。
待帝后、沈瑶音与其他一众吊唁之人走后,我独自一人跪到深夜,小季他们送来水饭也丝毫未动。
将军府众人皆退守,仅我一人在堂前。
忽然寒风呼啸,吹开了窗户,我起身去关窗,只见夜空中忽然下起了白花,窗外红梅开得正盛,我抬手,白花在我指尖融化。
我忽的笑了,回头看向蓝焕:“蓝焕,下雪了!”
我关上窗,走到蓝焕灵前穿上嫁衣,戴上头冠,随即握着金钗自喉间划出一道血痕。
窗外的梅花与雪一同飘落。
后来,我与蓝焕合葬一处。
清明时,故人皆来看我们,包括皇后苏茉。
苏茉在我与蓝焕灵位前放了一对紫玉镯,盒子上贴着封条,上书四字:新婚贺礼。
只听得她说:“悦儿,春日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