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清泪》秋歌

1、只恐夜深花睡去

　　数十盏宫灯照得御书房内如同白昼。
　　“夜已深了.....去看看凝儿就寝了不曾”他淡淡吩咐一句，合上手里的奏章。
　　然而等不及回应，他就自顾走下台阶。
　　“圣上，等等” 莲心急得追出来“待奴婢吩咐备轿。”
　　“不必，朕正好趁此散散心”他头也未回地道“你去歇着吧，不必随朕同去。”
　　“使不得的，只让奴婢侍候着吧”她拿了件斗篷跟上。

　　庆和宫门前的白海棠经了风露，仿佛哭泣的少女。
　　宫内入眼皆是一片素白——素白的纱灯、素白的门幕，连宫女也是全身素白衣裙——她的母亲梅妃刚刚没了。
　　因为未摆仪仗，他到了窗下她尚不知情。有几个想回禀的宫女都被莲心拦住了。他在外面站定，忽地大声吼道“怎么朕来了也不接驾！都陪着太妃去了倒干净！”
　　莲心正不知他的来意，听了这话唬的一跳，却又不敢说什么。
　　几个宫女愣在当地，手足无措。
　　吱呀，素馨殿的门开了，一身缟素的汐凝迈步出来，她发上簪着一簇白海棠，脸上似有泪痕。
　　“不知皇兄到来，臣妹迎接来迟，望乞恕罪。”她福了一福，起身低头站在一旁。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待要说时只开不得口。
　　还是莲心走来说道“圣上这几日忙于朝政，今夜方得闲来看公主。。。”
　　“多谢皇兄惦着，臣妹很好。”她的口气依旧淡淡的。
　　莲心只道昶帝还有话说，却不料他转过身就走。

　　昶帝去后，暮雪去扶她，一面说道“这可奇了，娘娘没了也不见来，今儿怎么。。。嗯？公主。。。公主你怎么样？”汐凝靠在她身上吐出一口血来。

　　“啊！！！！”
　　“圣上！，怎么样了？”莲心听见他叫，忙不迭的披了衣服进来。
　　撩开床帏，只见昶帝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鼻息急促，额头上冷汗直流，莲心忙拿出帕子来要替他擦汗。
　　手刚挨近脸侧就被他一把攥住，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她。那劲头，饶莲心是在他身边跟了三年的老人儿还吓得一颤。“圣…上”
　　仿佛如梦初醒般的，他目光一闪便挪开去，手上的力道也缓和了，“朕口渴了。”
　　莲心端了茶来他接在手里，却不喝。方才的的梦境浮现在眼前，长得奇形怪状的红色大鸟从天而降尖利的鸟喙直奔他的左眼，现在左眼眶还火烧似地疼。
　　“圣上可是又做那梦了？”她一面为他擦汗以一面问。
　　“那东西还是不肯放过朕么？哈哈，身为一国之君却被噩梦缠身，传将出去到可供市井之徒喷饭。”他满是自嘲的口气让莲心听着难受。
　　“想来这事别人是不中用的，不如…不如去请水月庵的静溟道长…”
　　“那个妖道”他把眼一瞪，莲心后半句话在唇边打个转又咽回去了。

　　放心不下昶帝的噩梦，莲心来见汐凝。刚到素馨殿正门前，就让暮雪拦住，把她拽到回廊尽头屋里。
　　“怎么公主歇着呢？”
　　“昨儿被圣上唬的，断断续续咳了一夜。今儿说身上不好，还躺着呢。”
　　“竟唬成这样？”
　　好像怕她起疑似地，暮雪忙又解释“那倒也不至于，只是这几天替太妃守灵，劳累了。”
　　莲心点头道“圣上近来是暴躁些，不过这也有个缘故。”
　　“就是暴躁，也不该拿自己亲妹妹作伐子呀！何况这也不是最近的事儿。从我跟着公主也够一年了，哪回见了面儿有好脸的？” 暮雪的口气象憋了一肚子怨气，倒让莲心不知如何开口。
　　看见她愣着，暮雪自知失言忙改口道“说得远了，你有什么事儿？”
　　“我刚到淑妃那儿去了，想请她劝劝圣上请水月庵的静溟道长。”
　　“没事儿找她做什么？”
　　“告诉你可别说给别人，圣上一连几夜做了同一个梦，想找她做法事镇镇。”
　　“干嘛求淑妃呢，说句不敬的，她的话怕还不及你中用吧。”
　　“我也是没法儿了，我劝了不听，才想起她。”
　　“恩，我知道了。定是她不肯，你便来求公主了。”
　　“想也想不到，平日不见她得宠，说起话来竟同圣上一样，一口一个妖道的。”
　　“淑妃倒罢了，她原是顺着圣上说。我素知圣上厌恶怪力乱神，可静溟道长与太后相厚，在他嘴里也成了妖道了？”
　　“说的是呢。”
　　“听说那静溟道长本领高强，我却没见过。到底是怎么样呢？”
　　“我也不过是太后殡时远远的瞧见一眼。可惜是个背影，只看得清法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太后从前极信任她，就连圣上生时也请了来替他算命。”
　　“既这样，求她到对了。只是公主的话只怕也不中用…”
　　“咕噜咕噜”莲心正待说话，肚子却不安分地叫起来。
　　看着满面愁容，捂着肚子的莲心，暮雪撑不住笑了，“看你愁得怕连午饭还没吃呢吧？”
　　“你还笑呢，我从早起水米还没粘过牙呢。”
　　“得啦，圣上怕一时用不着你，公主也还没醒，晚膳还早，你就在这边儿跟我一块儿吃晚晌饭吧。”看她坐着不动，暮雪又道“我记着替你传话就是了，至于成与不成就看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