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圣父不可能这么疯》渣鹤

2、第2个愿望

　　孟窕身后还跟着祁青霄。

　　两人一路走来，到此地时困窘不堪，衣衫都被血浸透，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此时乍看到一尘不染的裴念之，不免顿住片刻。

　　周遭污秽，独他风轻云净，犹如风卷琼屑，万籁俱寂的蒙蒙寒夜中孑立的一盏孤灯。

　　圈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孟道友，恶鬼已除，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裴念之出声，打破三人间的安静。

　　孟窕回过神，这才注意到青年脚跟边不省人事的少女。

　　“这是林家小姐林依依？罢了，人没事就好，”她环视四周，却见昔日鼎盛至极的林家也成了一片废墟。

　　妖鬼之祸对非修行者来说便是天灾，不论权贵亦或平头百姓皆是如此。她唏嘘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客栈，其他的待林小姐醒后再议，裴道友觉得呢？”

　　裴念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看着被孟窕抱在怀里查探伤势的林依依，拇指缓慢捻动青色的念珠，最后停住，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回道：“那便听孟道友的。”

　　*

　　原主的一生在梦里像放电影一样飞速闪过。林依依这才知道系统给她安排了什么身份。

　　此人也叫林依依，乃洛陵城中林家嫡女。

　　她之上还有一个混账兄长，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她本人也蛮横傲慢，恶事做尽。但林家作为洛陵城一霸，有这个家底能兜住兄妹俩的胆大妄为。

　　这一切直到原主兄长醉酒后强了一个农妇。

　　那农妇是有夫之妇，平日谨小慎微却飞来横祸。林家只手遮天，农妇申诉无门，她丈夫怕她四处求助的行为会惹来林家报复，某天夜里用根白绫暗中吊死了她。

　　农妇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先杀了丈夫，借机进化成一只阴魅，后又来找林家寻仇。

　　林家并非没有外援。

　　原主有个拜入仙家少华门的未婚夫。

　　林父送信求援，只可惜少华门实在太远，那未婚夫还没接到信，林家就死差不多了。原主本也该在这个时候死去，于是系统趁机给她安排了这个身份。

　　这一觉林依依睡得极好，醒来时就连男主祁青霄那张好似欠了他百八万的沉闷老脸也无比顺眼。

　　他生得俊朗，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只可惜闷葫芦的性格和万事不说任由误会发酵的作死行为让他和孟窕的爱情之路变得无比艰难。

　　系统让她完成“爱有所得”的目标，就是要撮合裴念之和女主...那不得拆散男女主吗？

　　想到此，林依依已经开始头疼了。这时半敞的帷帐外传来一道柔婉的声音，清风般娓娓入耳：“林小姐醒了？”

　　一个淡雅如松竹的女修撩起檀色帷帐，细心地用倒钩挂住，随后坐在床边，两指搭上林依依的手腕。

　　“受惊过度，导致气虚恶身，不过一颗蕴灵丹下去，倒是好了大半，之后只需静养即可。林小姐，你已睡了三日有余，现在感觉如何？”她面容沉静精致，眉眼间观之可亲，端的一副好颜色。

　　见少女不说话，只顾好奇地打量她。孟窕捏捏眉心，叹自己思虑不周，嗓音又放柔几分：“林小姐，我叫孟窕，这是祁青霄，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林家已经...”

　　在心里一一给男女主对上号，林依依正奇怪怎么没看到裴念之，听到孟窕的话，她沉默下来。

　　主角团为追查孟家仇人的踪迹前往澹州，一路上解决不少妖物引起的祸患，林家正是其中之一。不过原剧情对这段只简单提了一嘴，说到孟窕回忆往事时曾遗憾未能救下林家众人。

　　所以林依依其实连炮灰也算不上。

　　这个身份说好也不好。

　　家破人亡的一介孤女，她不必担心人设不符的问题，但怎么跟上主角团也成了一个难题。

　　按照孟窕的行事准则，她大概率会找一个和善人家将林依依托付出去，之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然而林依依不能就这么被安排了，如果不跟上主角团，后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许是想到相同的经历，孟窕对眼前的少女多了不少同情，她劝慰道：“林小姐，我知你憎恨杀了你家人的恶鬼，但恶鬼已经被除去，人不能靠憎恨活着，林小姐得想想以后什么打算。”

　　林家其实罪有应得。林依依心想，孟窕的话同时勾起她的回忆。她忙问道：“不知那位救了我的壮士是？”

　　联想到一个人可总觉得不可能，毕竟那个手撕长舌怪的猛人，怎么会是原文中的圣父裴念之？

　　“他姓裴，唤念之，乃道门云中观的观主，正是他除去了妖物。”

　　还真是...林依依颇有些惊讶，裴念之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倒是不太一样。

　　“孟...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孟窕颔首。

　　林依依先文绉绉行个礼，起身道：“真的谢谢孟姐姐和祁大哥，如果不是你们，我肯定也丧命了。”

　　“其实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孟姐姐能不能答应？”林依依斟酌用词：“我想与你们同行。”

　　她问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会拒绝。孟窕看向祁青霄，他站在一旁，双手抱剑，一张脸瞧不出什么变化来。

　　她心知对方没出声就是全权交给她了，这才转头，沉吟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常人，接触的自然也不是平常事。类似此次林府里的妖物，说不得会碰到更多更恐怖的，林小姐，你跟着我们不一定比你一个人更安全。”

　　“我会找一户可靠的人家，虽然没有林家那般大富大贵但...”

　　“孟姐姐，”林依依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上，即使脸色泛白，身子仍挺得很直，神色郑重：“我以前在林府那一方小天地，以为那就是整个世界。可其实不是的，世界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经过这次事情，我想去见识一番新的天地，我想知道...毁了林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以后要走什么路。”

　　打量孟窕的表情，见她迟疑着不说话，林依依念头一转，狠狠掐着大腿，努力做出哀婉的表情：“若是孟姐姐为难的话，可否送我到澹州？我家有户远房亲戚在澹州，虽然不知过了那么些年还在不在，但我也只能去寻他们了。”

　　用上最后一个借口，如果还不同意的话就只能私下跟上去了。林依依长叹，几次暗瞥孟窕。

　　当然，林家哪有什么亲人在澹州，都是她顺口编的。

　　她的小动作哪能瞒过两个修行人，孟窕无奈，递出帕子：“我们也要去澹州，如果只是澹州这一段路的话...”

　　林依依蹭地一下接过帕子，顿时眼眶也不红了，语调也不委屈了，整个精神振奋：“谢谢孟姐姐和祁大哥！不用担心，只要碰到妖怪我就跑，绝不拖你们后腿！”

　　“真的，我跑得可快了！”

　　孟窕顿时被她逗笑。听说林府霸道，林家嫡女林依依也娇蛮恶毒，不过现在看来传闻不能尽信。

　　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鹿目盛满春华，显得生机勃勃。她行事进退有据，遭逢大难虽有哀伤也万分坚强。

　　倒似个小太阳一般。

　　“不过裴道友那边还得询问下他的意见。”

　　“我去！”趁热打铁，林依依道：“那位裴大哥是我的恩人，我得同他道谢才行。”正好，她琢磨，裴念之特意赶来救原主，也不知道原主那声“怪物”有没有伤到对方。

　　虽然按书中裴念之的性格也许不会介意，可她不喜欢把事情拖到后面，等到无可挽回时再去补救。

　　“不知裴大哥在哪儿？”

　　“或许在院中。”

　　闻言，林依依走到窗边，伸手推开。

　　这是一家客栈，上下共两层，后方围了一个小院，用以暂放客人的马匹等事物，他们住在第二层。

　　正是春天的好时候。

　　绵软的白云糖画般被风推着缓缓向天际流动，间或露出春晖淡橙色的光。

　　迎春藏在角落里，探出鹅黄的脑袋，卵石散乱地铺在泥地上，凹凸不平。

　　男人玉冠束发，赤足踩在卵石路上，右踝上的木枷与银铃皆掩于衣摆后。

　　似感应到视线，他抬起头来，乌发垂泄，树木叶影间漏过的一缕朦胧暖阳落在通透的眸子上，却渗不进深处。

　　秾丽与清雅，如此矛盾的两处恰到好处调和于一人身上，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则太淡。

　　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捏着根糖人，糖霜在阳光下折射出润泽的光芒。身前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低着头。

　　一派岁月静好。

　　林依依感慨，男人指摘脑花的血腥场面猝然跃至脑海，她摇摇头，将画面甩出去。

　　对上裴念之的目光，她撑起自己，从窗边歪出半边身子，一边灿烂摆手一边高呼：“裴大哥！”

　　没等裴念之回应，她收回头，脑袋不甚撞上窗缘也不在意，只提着裙摆对孟窕道：“我去找裴大哥！”说完蹬蹬蹬下楼。

　　孟窕来不及阻止她，看着少女跃动的发尾，只得笑笑，随她去了。

　　林依依穿过一楼大堂来到后院。

　　青年弯下腰，素白的衣角曳地，一根靛青玉带圈出窄瘦有劲的腰腹。

　　他将糖人递到女童手里，微微一笑，道：“去吧。”

　　女童接了糖人，沿着卵石路脚步仓皇，不小心在路口撞上林依依，幸得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女童摔跤。

　　“你没事吧？”

　　小姑娘似乎有些慌张，话也没答赶忙跑开。林依依收回手，指尖一瞬间刺寒，她没发现，快步来到裴念之身前：“裴大哥。”

　　“林小姐”

　　裴念之和善微笑，仿佛她和女童没什么区别。

　　即使已经见过，但林依依仍不免被他所惊艳。

　　这就是裴念之啊。

　　一个完美得不像人的人。

　　她捋起袖子，想着不能在这等圣人面前失礼，恭恭敬敬行礼：“此番前来是感谢裴大哥救了我，如果没有裴大哥，我现在已经是那妖物的腹中之食了。”

　　“我记得，林小姐已经道谢过了。”裴念之一句话讲得慢条斯理，蕴含着莫名的意味。

　　林依依回想起当时不管不顾抓着他的手的画面。

　　她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上一秒还大骂他怪物，下一秒就差抱住他认亲了，于是决定明智地避开这个话题：“还有，我想向裴大哥赔罪道歉。”

　　她跑得急，气息还未平稳，鼻尖上挂着几颗豆大的汗珠，乌黑的眼眸在阳光下竟如璀璨琉璃，转盼流光。

　　她抿起嘴唇时脸颊两侧显现两个小巧可爱的酒窝。

　　看着让人感觉有些...碍眼。

　　裴念之垂眸。

　　“裴大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却对裴大哥...”

　　“不必，我并不介意，”他摩挲掌心念珠，似是在宽慰林依依：“常人不曾面对过那等凶猛的妖物，林小姐感到害怕也是正常，不用为此特意道歉。”

　　他表情淡淡的，话也淡淡的，就像一杯无味的水。

　　确认对方没生气，林依依心下一松，可同一时间又感觉浑身哪哪都不得劲，有股违和感，不知从何寻起。

　　不过细想，这就是裴念之嘛！

　　随着日后相处他一定能慢慢信任于她。

　　思及此，林依依索性将话都说开了：“其实裴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孟姐姐让我想想以后怎么办，我思来想去决定去投奔我家在澹州的亲戚，所以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去澹州。”她揪着衣角，对着裴念之这样的圣人撒谎让她产生不小的罪恶感。

　　林依依果断掐灭那点罪恶，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念之。

　　青年不言语，捻动念珠的手停下，唇角难以察觉地敛去些许弧度，眸光漏出几许深意。

　　云层遮住暖阳，投下一整片的阴影。没了阳光，风也携上三分冷意。

　　林依依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裴念之淡淡重复：“澹州？”

　　“嗯，我家有亲人在澹州，想去投奔人家。”

　　“是吗，不过好像未曾听闻澹州有林姓的世家？”他意有所指，似乎在等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那只是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裴大哥没听过也是正常。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搬走，只是去寻寻看。不过裴大哥这么熟悉澹州，你也是澹州人吗？”

　　林依依随口胡诌，反正林家没人了，她说得是不是真的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求证，她趁机套情报。

　　裴念之：“孟道友怎么说？”

　　“孟姐姐和祁大哥都同意了。”林依依道。一般孟窕答应的事祁青霄都不会拒绝。

　　闻言，青年用润泽幽深的眸子静静盯着少女片刻，而后勾起唇角：“是吗？那林小姐便跟着我们吧，这个世道魑魅魍魉横行，放你独身一人未免太过危险。”

　　正是正是！

　　林依依乐呵呵道：“多谢裴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她毫不犹豫发出一张好人卡。

　　裴念之：“说起来林小姐睡了三日，身子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谢谢裴大哥关心。”

　　“不用”

　　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在林依依的指尖聚集，然后沿着经脉一点点侵入少女体内。

　　她毫无所觉，依旧笑得烂漫。

　　裴念之唇角弧度加深，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家中巨变，林小姐想来甚是悲恸，我便愿林小姐今夜能有个好梦吧。”

　　听起来怪怪的，林依依琢磨，不过事情搞定，她也没有过多思虑，再次郑重向裴念之表示感谢后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