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火》孽糖

2、江媛

　　听到妲己哥的话，安雯一声长叹，“您这又是哪的话啊？”说完便低下头。

　　“别不好意思，早晚咱们都得认识，安雯哈，知道我为何对你有印象不？”

　　安雯也纳闷，按理说妲己哥不应该对她有印象。

　　大家的接触，只停留在前一天的晚自习，妲己哥为了检查同学们的表达能力，当晚留了个小作业，描写春雨。

　　妲己哥说过，表达能力在练，以后的每一天，都会留写作作业，类型不定，每篇不长，五百字左右。

　　安雯看向妲己哥，只记得他的兰花指和留作业的事，别的，好像真没什么印象。

　　“记得你写了啥不？”妲己哥桃花眼一抬，安雯魂被吸没半条。

　　“春雨啊。”

　　“详细点，开篇呢？”

　　这可难住安雯，晚自习她灵感来得快，来完马上动笔，现在忽然让她回想，卡壳了。

　　“老天憋了一冬天的尿，赶到春分到底没憋住，开闸般湿了裤子。”

　　听了妲己哥的话，“啊……”安雯想起来了，她描写的，是春季的第一场暴雨。

　　这时旁边人“噗呲”一笑。

　　安雯偏头看去，那尊“佛”在嘲笑她，原来他能听懂人间话。

　　妲己哥扬了扬头，“作文的事晚自习跟你细算，现在说说，这什么情况。”

　　妲己哥身旁站着安雯的班主任，强哥。

　　安雯班任教数学，三十岁左右的男老师，名叫徐文强，被大家戏称为强哥。

　　安雯望着刚到的两位班任，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经历说出。

　　“你恰好喂猫，恰好刮坏了衣裳，他恰好过去，恰好衣裳借你，风恰好刮来树枝，恰好落在你的头上，他恰好拿下，恰好被刘主任看到面红耳赤的你们。”

　　妲己哥捋了遍事情经过，安雯点头称是。

　　妲己哥脸色一沉，“当我傻呢？哪来这么多恰好，写小说啊。”

　　“艺术来于生活嘛。”安雯顺着他说。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怎么说话没个正形呢。”

　　安雯耸了下肩摇摇头，心想：“您怎么能外貌攻击呢，我说啥跟长相有什么关系。”

　　安雯从小到大，常因吊儿郎当的形象和嬉皮笑脸的态度，给人一种说话不经脑，办事不靠谱的直觉。

　　每次她都默默认下，反正说什么，别人不会信的。

　　放在以前，被冤枉就冤枉了，大不了挨顿罚，事就过去了。

　　可这次，她连累别人，还是这么无厘头的原因，她怎么都不想这样认下。

　　“老师，我们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要怎么说你才能信啊。”

　　“他都没吱声，就你在反驳。”亮亮忽然插话。

　　这时，几人目光再次投射到“佛”身上。

　　他两手一摊，淡淡道：“无所谓。”

　　“？”

　　安雯没忍住惊讶，皱眉看向他，“好歹多解释两句啊，你可是被冤枉了，你该愤怒，该委屈啊。”

　　可这些他都没有，好似这趟经历与他无关，他只是个看热闹的。

　　安雯气得“呲”了一声，调高嗓子跟老师们说道：“你们看，人家爱搭不理的，我女生不要面子吗？”

　　本来不信二人没关系的老师们，忽然发觉她的话有点道理。

　　这两人越看越像没什么情况，男生始终木木的，连辩解都懒得。

　　最后亮亮教育了几句，两位老师也让他们做了保证，几人便从政教办公室离开了。

　　毕竟，外面的同学还顶着大太阳军训呢，他们本就犯错，更不能待在阴凉的教室。

　　罚，也得上外面罚。

　　但亮亮考虑到安雯胳膊上的伤，怕感染没忍心罚她，反倒好心让她在阴凉处休息。

　　这下安雯更无法心安，怎么好意思让被连累的人挨罚，而自己休息。

　　不过有件事让安雯开心：锅炉房里的猫有人照顾了。

　　亮亮说他想办法，让他们没事别往那边跑，不安全。

　　警告自然也有，要看他们的日后表现。表现不好的话，找家长面谈。

　　找家长是安雯最烦的事，她家情况有些复杂。

　　班主任强哥过来，看到安雯穿肖潇的衣服，让安雯把衣服还给肖潇。

　　安雯说她衣服真坏了，强哥怀疑地看向她，不怎么说话的肖潇这时帮了句，“真的。”

　　妲己哥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肖潇这句，娘里娘气训他：“以后注意点影响。”

　　同学们听到看向他俩，一阵哄笑。

　　安雯仰天，觉得他们都是来盘她的。

　　这场经历还有个糟心的点，亮亮让他们写检讨，原因不是早恋，是违反校规出校区。

　　安雯蹲在树荫下，看着太阳下暴晒的肖潇心里愧疚。

　　低头时，影子里是她随风乱舞的发丝。安雯猜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梅超风。

　　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会，她感觉不远处另一个影子的主人，好似正看向自己的方向。

　　安雯瞧去，四目相对。

　　见到安雯看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偏开，许是阳光的原因，他的耳垂和脖子越发白里透红。

　　“肖潇！”安雯喊他。

　　肖潇懵了下，缓慢转过头来。

　　“你的检讨我包，”她说着扯了下衣服，“谢谢啊，抱歉。”

　　不是客气，是真谢谢，真抱歉。

　　安雯盯着肖潇，不知道阴影处她的眼显得格外明亮，无辜。

　　“不用。”肖潇哑着嗓子说完，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安雯撇撇嘴。

　　一上午的时间，穿着肖潇的衣服，安雯属实太惹眼。

　　同学们时不时冲他俩投来八卦的目光。

　　尤其夏敏那一帮，安雯忽然想起来，这群小女生，前一天跟她议论过学校的帅哥。

　　她们几个花痴起来，即使不认识某个帅哥，能见到一眼都会议论好久。

　　她们对肖潇的评价：旷野的风，山间的月。

　　安雯不知她们在哪看的这种话，似乎……还挺贴切。

　　眼下安雯穿着她们花痴对象的衣服，以后可有她们打趣的了。

　　关键八卦的不止和她关系好的这几位，其他同学的目光也很微妙。

　　一班同学也会时不时看向安雯，安雯心想沾了帅哥的光吧，别人的目光都变得意味不明。

　　中午队伍解散，同学围过来。

　　“怎么回事雯姐，你和肖神什么情况？”

　　章炀人如其名，异常张扬，体内流着八卦血脉，安雯觉得他以后不当狗仔，都屈才了。

　　“我衣服刮坏，他借我。”安雯疲惫地往校外走，她要去见妈妈。

　　“说说嘛，借衣服怎么能被罚，有别的情况吧？”章炀跟着安雯。

　　“对啊，你们去哪了？”夏敏也跟着应和。

　　这同桌俩真是夫唱妇随。

　　安雯看去，夏敏身后的夏沁也带着微笑，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们！”安雯停下脚步，“给我停，现在太热，以后解释。”

　　她说完，跑向附近的阴凉处，甩掉这群八卦精。

　　和妈妈见面的餐厅离学校有点远，安雯到的时候，江媛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她。

　　“穿的是什么？头发也不好好梳，看样没人管你真是不行。”

　　面对亲妈的吐槽，安雯已经习惯。

　　她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很难让妈妈满意。

　　安雯不懂妈妈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儿。

　　服务员拿过菜单，江媛递给安雯，安雯点了份餐，将菜单递给江媛。

　　江媛将菜单放下，告诉服务员：“给我一杯水就好。”

　　听江媛这么说，安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吃些什么吗？”安雯轻轻挠桌布，她想问的是：“你着急走吗？”

　　江媛嘟囔着，“我现在一天两顿饭，多了热量超标。年纪大了，新陈代谢慢，不敢多吃。”说完，看向安雯，“安义善那狗东西对你怎么样？”

　　安雯没什么好说的，“还行啊。”

　　“要是他们家人敢欺负你，一定和妈妈说，妈妈收拾他们给你出气。”江媛说着，漂亮的水晶指甲敲着服务员刚端上的水杯。

　　“然后呢？”安雯盯着江媛精致的指甲问她。

　　“什么然后？”江媛白嫩的手指停止敲击。

　　“给我出完气，他们不要我了，我去哪？”安雯的声音有些冷。

　　“你不是住校外公寓吗？”江媛歪头。

　　江媛说得对，安雯从初中就开始住校。

　　无论是跟爸爸还是妈妈，都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们的家里都没有她的地方。

　　“这么说的话，你究竟是为了给我出气，还只是看安义善不爽，想要收拾他？”安雯语气平静，眼神冷漠。

　　“你这丫头，有什么差别吗？别对你妈妈这么刻薄。”江媛不高兴了，红唇撅起来，冲安雯甩白眼。

　　安雯抿抿唇，“你很忙吗？”

　　来安义善这边后，江媛很少见安雯，安雯想见她，她总是忙。

　　分明，在同一个城市，离得不算太远。

　　“当然，上班，还要照看家里，对了，妈妈这次找你，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江媛坐直身子，嘴角微扬。

　　“什么？”安雯抬眼看向她。

　　“你季叔叔升职了。”说到这，江媛目光透亮。

　　季辛是江媛新丈夫，安雯仅见过一次面。

　　季辛对安雯很冷漠，除了安雯打招呼时点了下头，再没搭理过安雯。

　　安雯烦这种装逼的狗老男人。

　　“恭喜。”她面无表情看江媛。

　　“还有个事，这不是升职了嘛，管理东部区域，你知道，自然得服从公司安排，调到东部市场的总部。”

　　峦山是个小城镇，没有连锁公司会在这里设置总部，安雯知道妈妈想说什么了。

　　两人间一阵沉默，安雯的眼眶有些发酸。等了一会，安雯哑着嗓子问她：“放假时能去看你吗？”

　　江媛又开始敲杯，“我怀孕了，以后会很忙，再说了，你跟你爸爸。”

　　安雯冷哼一声，“逗你的，高中学习死忙，哪有功夫去看你。”

　　安雯看向窗外，外面的阳光很足，她的眼盯太阳盯得越发酸胀。

　　“雯雯，青春只有一次，要过得热烈，免得长大了后悔，你这年纪是我最羡慕的。”

　　“什么是热烈？”安雯不看她问到。

　　“好好学习，积极参加活动，结交合得来的朋友，遇到喜欢的人。你年纪够了，可以试着谈恋爱啦。”

　　哪有妈妈让十五岁的女儿谈恋爱，怪不得安义善一家总嫌弃江媛。

　　安雯眯了下眼，此时餐已经端上，“你走吧，我下午还要军训，快点吃完回去。”

　　“我陪你吃。”江媛一笑。

　　“你不吃我自己吃不下去，快走吧你。”反正迟早要走的。

　　安雯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你这孩子，被安义善教坏了！他那么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又势利眼，怎么还没混出点出息！”江媛扬起脖子咒骂。

　　安雯抬眼，妈妈今天穿得很漂亮，法式桔梗裙配珍珠耳坠，像油画里的美女。

　　美女讲话依旧刻薄。

　　“再见。”安雯低头吃饭，没有再搭理江媛的欲望。

　　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安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江媛“哼”一声，抓起桌上的复古手包走了。

　　安雯吸了吸鼻子，大口往嘴里塞食物，这家店的饭可真难吃。

　　……

　　一整个中午，安雯心情非常差，她试着调整好情绪，不想让刚认识的同学察觉。

　　夏敏和章炀那么好事，肯定会问她怎么了。

　　安雯不想被同学知道家里的事。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父母离婚，没一个人要她。

　　调整完情绪，还有事要做。

　　下午集合之前，安雯在篮球场边，找到了坐在篮球上喝水的肖潇。

　　“衣服洗完明天给你。”安雯用手遮着太阳，向肖潇的方向走。

　　她的话音刚落，肖潇身旁的男生们起哄。

　　“哇哦，有女生要给你洗衣服啊。”

　　“进展蛮快嘛，什么情况？”

　　这帮家伙扯老婆舌时可不输老婆，安雯脸颊蹿火，心道：“都是群什么妖魔鬼怪。”

　　肖潇起身扔篮球砸向男生们，众人哄笑着跑开，之后，他向安雯走来。

　　他在安雯和太阳中间，每走近一点，安雯面前的光便暗一点，逆着光，安雯忽然有种他目光里带笑的错觉。

　　“不用洗，明天给我就行。”

　　肖潇靠近，高挑的身子彻底挡住背后的太阳，随之而来的，还有种属于男生的压迫感。

　　这一瞬，安雯莫名想逃，“好吧。”她也不想客气，转身便走。

　　走的时候，那群男生还在笑，安雯步子逐渐加快，落荒而逃。

　　安雯小时常和男生一起玩，从未这般羞怯愤懑过。

　　一下午的军训，安雯有点心不在焉，晚上解散前，教官警告她，明天再顺拐，就把她拎出来单练。

　　白天的经历够安雯消化一阵，晚自习的噩梦如约而至。

　　妲己哥先是拿夏沁举了个正面例子，“三月的风夹杂青草香，浸在细雨里……”

　　夏沁文风如人，清透、纯净、沁人心脾。

　　相比之下，安雯像个抠脚大汉。

　　当安雯回味夏沁的短篇美文时，妲己哥说到：“有些同学，语言幽默、生动形象，但得注意措辞，你们是学生，现在练写作为了应试，不能想啥写啥，是吧安雯？”

　　安雯心道不好，刚想捂稿纸，被前桌夏敏一把抽去。

　　夏敏是夏沁的孪生妹妹，两人长得很像，性格相差甚远，一个文静一个闹。

　　夏敏拿走安雯的稿纸，和同桌章炀看了起来。

　　班里属这俩家伙最闹，都被安雯摊上了。

　　安雯看到他们头靠得很近，两个肩膀上下起伏，班里其他同学见状，纷纷转过头来看。

　　安雯的作文瞬间在班里被传阅。

　　安雯将头抵在桌上，“真是好事不出门，丢人丢千里啊，一个破作文，有什么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