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誓》末途遥

4、风雪夜归人（中）

　　妙音从未留意过这些佛像的表情，今夜侧目，却依稀有熟稔的感觉，他们暴怒的神色中隐约压制着某种悲伤。

　　此时，一弯逡巡的月光破窗潜入，恰巧映在正中那尊巨佛安详而慈悲的脸庞上，妙音偏首望去，险些脱口惊呼。

　　方才，她分明看见佛像含笑微阖的眼眸中有一滴晶莹的泪落下，仿佛有什么力量催动着女子双臂，竟将那滴悬而不坠的泪掬在了手心中。

　　凝结的泪如夜明珠大小，璀璨夺目，映得女子娟秀的脸颊越发纤尘不染。

　　然而，令妙音惊诧的是，泪珠里凝满了绯色的血，那触目惊心的红翻涌不绝。

　　女子只觉胸腔极其压迫欲挣脱这股被钳制的力量，却发觉禁锢越箍越紧。

　　赫然间，妙音不再挣扎，焦虑的神色渐渐褪去，原本惊恐的瞳仁收缩为惊奇。

　　空旷而诺大的殿堂正中蓦然幻化出一扇巨大的铜镜，就像展开的折扇缓缓露出一角，奇怪是镜子里竟没有自己。

　　虚弥的幻境从一团团浓阴的雾气中越发清晰起来，而战争的阴霾像是永远都挥之不去。

　　残阳如血，弥煞三界，山河倾覆，日月泯灭。

　　数以万计的战士们如黑云过境踩踏着累积成山的同伴尸体前仆后继汹涌而来，与黑衣敌军混战一处，厮杀的搏斗声震得耳膜欲裂，直冲九霄。

　　刀海翻滚，亡者无涯。

　　“轰隆隆”一声闷雷轰然而鸣，粉红色的闪电正痛殛大野，无一刻停歇，仿佛这一战天地都为之色变。

　　幻境从遥远的古战场慢慢聚焦到两个剪影身上，看上去好像是双方的将领，更让妙音诧然的是，其中一个是名女子，这样一场血腥而惨烈的战斗，怎么会让一名女子参战呢？

　　双方将领都已精疲力竭，而女子已然处在弱势，明显体力不支，似乎她向口中猛灌下什么药，精神豁然亢奋，敌将微微一凛，手中的动作略微一滞。

　　下一刹那，两柄利器决绝的刺向对方心口，毫无避让的他们莫非要玉石俱焚？

　　同一瞬间，妙音只觉胸口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感觉如死，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恐怕连魂魄都要泯灭为烟了吧？

　　待妙音再度看向幻境，女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周身萦绕的纯白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就像皎洁的孤月瞬间失去华彩。

　　敌将没有因为取得最后关键性的胜利而随身后的士兵们欢呼，而是神情萧然的将女子美丽的头颅割下，抱在怀中，渐行渐远的消失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中。

　　一阵急促而莫名的心慌几乎让妙音窒息，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白衣女子浑然不觉的跌入佛像掌中，拭去额头沁出的冷汗。

　　幻境消失的刹那，泪珠也凭空不见了，大殿一切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妙音勉摄心神，佛家重地妖魔万万不敢在此放肆，莫非是自己梦境？为什么心间疼痛的感觉那样真实的存在？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翩然落地后，尊崇的神色从女子一双略带困倦却异常坚定的眸子中外漾。

　　仰视着这一尊举世无双的巨佛，感慨万分，或许不久，它的命运也会同偏殿的佛像一起毁灭，凄然别世吧？

　　凭己之力毕竟寡不敌众，只怕来日那群如狼般的叛臣贼子不会轻易放过迦慕神庙。

　　敛襟对众佛行礼后，妙音即将跨出宝殿的一刻，忽感身后异常，有个如鬼魅般的东西从佛像背后蹑足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