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刘小邦

1、第 1 章

　　顾南站在饭店门口90度鞠躬等眼前的豪华轿车离开，才慢慢站直背脊。身边的部长也是一脸难掩的疲惫。
　　“辛苦了，小顾！今天表现不错，回去好好休息吧。”部长拍拍顾南的肩膀，示意一旁等候的司机去开车。部长拉松领带，慢悠悠走出去几步后，回头问顾南：“你是周一上午的飞机回国吗？”
　　“周日晚上就回去了，周一正常进公司。”
　　部长点头：“好，路上小心。保持联络！”
　　顾南鞠躬目送部长的车离开后，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真正地放松下来。到柜台买单、拿发票，和饭店经理打了一声招呼，一个人拎着包，从边门慢慢走出去。

　　走进幽静禅意的饭店后院，完全看不到任何人流的走动，满眼矮矮如禅房的包厢斑驳出落在茂密的树丛怪石间。顾南踱步慢走，从一天紧张的工作应酬中抽身，拿出私人手机确认信息来电。

　　手机屏显示：有34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电话。
　　他随手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靠在边门外的门当旁，点上一支烟面无表情地抽起来。才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顾南手里的烟一顿，接着继续慢慢吸了几口，才拿出持续不断振动的手机。
　　“喂？” 顾南轻声应答，已经习惯了来电人执念不休的性格，失去了任何发火的脾气。
　　“顾南，我——”对方一句还没说完，顾南就冷漠地打断。
　　“我一天都忙着陪客户，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顾南无视对方的急迫，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听起来细声细语，但言辞间不再亲昵。
　　“你在哪里？这几天你都没在公司？”电话里的人尽量压住焦急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东京。”
　　“你还是转去日本总部了吗？”对方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声问。
　　“没，我只是过来出差几天。”顾南依然不冷不淡。
　　“哦，这样？那么巧？”对方依然将信将疑。
　　“是，就是这么巧。”顾南无意多解释。
　　“顾南”对方轻轻唤他，听出顾南没有多说的意思，但依然不愿挂断电话。还没想好说什么，顾南开口了。
　　“真没意思！”顾南不顾对方的口气，说，“成年人分手别那么拖拉。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又是这些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但对方依然不依不饶。顾南每次都处在奔溃的边缘，但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住成年人的冷静。现在意识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停下深呼吸。对方没有接话，似乎等着他说下去。
　　“真的别这样，”顾南说，“我没有恨你，真的，你结不结婚我都无所谓。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要结婚要恋爱，那是你的自由。”顾南说完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说太多泄露了心思。
　　他拿开电话，侧头轻骂了自己一声，冷不防看见旁边平时冷清的边门口站着个人，戴着棒球帽正朝顾南张望。昏暗的小路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人似乎发现顾南看过来，随即往反方向离开。顾南无意再多说：“挂了吧，以后别再打了，有失你的身份！”
　　“顾南！我——”电话还是被顾南挂断了。
　　关机。顾南给自己鼓励：不能再有牵连，绝对不能！但心情骗不了自己，深深的失落：还是结束了。他用力深深吸了一口烟，正准备继续走，听到身后突然嘈杂起来。
　　顾南转身看到，刚刚离开的棒球帽男人被一群人拥着朝他这边走过来，一群热闹中还有不停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离得越近，说话声也清楚起来。
　　“不是偷偷约会吗？”
　　“林小姐自己说的呢？”
　　“请问有什么内幕交易呢？最近那部电影不就是林氏投资的吗？”
　　“把贺焕霖换掉是你向林小姐要求的吗？”
　　“请说两句啊！”
　　“叶谈！”
　　“叶谈！”
　　问题各种刁钻刻薄，而棒球帽男人一声不吭，低头走路。
　　真是稀奇，在东京的高档酒馆附近，不但能听到有人讲中文，居然还能碰到中国狗仔。顾南没什么兴趣，收回视线，掐掉烟，朝大路走，准备搭JR回家。
　　“只是简单的和朋友聚餐，你们别乱写。”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响起。
　　“那怎么你一个人走边门出来？我们看到林氏的车停在这里了。”
　　“朋友先出来抽根烟。”
　　顾南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压住好奇心没有回头。忽然一个踉跄，冷不丁被人搂了一下肩膀，身边并排走上来一个人。
　　那群记者紧跟上来，“啪啪”，不停的闪光灯下，顾南眯着眼，看清了身边的棒球帽男人。
　　帅气的脸蛋好像有点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要说叫什么名字？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回想刚才记者的话，已经让顾南记起来了：叶谈，是个拍电影的明星。应该挺红的，顾南不太确定，自己不太关注娱乐圈。不过，连不关心的他都能隐约记住那张脸，说明出现的频率不算低，那就应该挺红。
　　而这个叶谈像老熟人一般正搂着自己的肩膀，用请求的眼色暗示顾南：帮帮忙。
　　记者们开始拍两个人的照片，顾南挣脱叶谈的手，继续往JR站走。
　　叶谈一脸尴尬，面对记者依然风度翩翩。“别拍了，我朋友不是这个圈子的，别打扰人家的正常生活。”
　　顾南低头不语，继续走。叶谈紧紧地跟着，始终和他并排走，还不时侧头看顾南的脸色。
　　到了路口，叶谈拦下一辆出租车，就想把顾南塞进去。
　　“你要干什么？我要坐JR回家。”顾南终于忍不住喊。
　　叶谈没停下手上的力气，回头和娱记打招呼，“你们听听，我本来难得过几天正常人生活，度个假，会会朋友，还被你们逮住。这样紧追不舍地拍照，我朋友都不开心了。大家都散了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他不给顾南说话的机会，硬是压着顾南坐进去。自己上车后关上车门，一路扬长而去。

　　“去哪里？”司机用日语问。
　　顾南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没和这个人在车上打起来，但也是被气得莫名其妙地不想说话，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叶谈不会说日语，又不能回酒店，肯定有更多的记者守在那里。眼前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对：他不经别人同意，擅自利用祖国同胞，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人家。
　　叶谈用仅会的两句日语，和司机说“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让他先开车行吗？我路上慢慢解释。外面记者们还没走呢，拜托拜托。”叶谈低声请求他。
　　顾南不回头，但过了一会，口气客气地说了一句：“请先开车！”
　　司机发动汽车。
　　叶谈马上开口：“我叫叶谈，今晚实在不好意思。我在国内是一个拍电影的。这次放假到日本，出了些事情……也不是，遇到了些麻烦，被人曝光了行程。你知道，我们最怕遇到这些记者，特别在异国他乡，所以想办法让他们别跟着我。今天是我不对，我刚才听到你说中文，于是想请你帮个忙，冒充一下朋友。私人会面，他们基本就不会再跟着了。不过没有事先和你打招呼，是我不对，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叶谈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最后又认真道了歉。
　　日本司机又开口问了一句，以为他们都不会日文，叽里咕噜自言自语说了几句。
　　“不好意思，先往赤坂开。”听到顾南语气和气地对司机说话，叶谈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再次道歉，“实在抱歉，把你扯进来。”
　　听出来叶谈是真心道歉，态度也诚恳，顾南不再拿腔作势。
　　“我只是一个上班族，日本出租车实在贵，你来付车费。”顾南直截了当地说。
　　叶谈一愣，没想到对方那么生硬，马上点头：“那是，没问题。”
　　“你要哪里下车？我帮你和司机说一声再下去。我在这里附近下车，坐JR回去。”
　　叶谈问：“现在车子往哪里开？”离开了助理，在异国完全没有方向。
　　“我让他先朝我家附近开。”
　　叶谈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迅速切断电话关掉手机。他朝窗外看了几眼，想了想下定决心后，开口问道：“我现在有点麻烦，不能回酒店，但是身上带了护照、几张卡在身边，日本我也是第一次过来，完全没方向。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叶谈表情认真地看着顾南，说得诚恳，黑暗中的双眼在路灯无常的映照中，忽明忽暗地透着光。顾南下一刻心软了，毕竟是同胞。
　　“你是要我帮你找酒店住吗？”如果只是住的地方，顾南倒是能帮他找的。
　　“酒店是一方面，明后天可能还要你帮忙，因为我助理不在身边……”
　　“明后天可能不行，”顾南打断他，“我已经有安排了。”
　　“是工作吗？”叶谈见顾南脸色为难，马上解释，“我不是想打听你的私事，你帮我，我会按照我助理的薪水给你报酬作为感谢的。但如果明后天你有工作，我不能影响你工作。”
　　顾南说：“报酬就不用了。明后天我是自己的安排，不是工作。”
　　“先生贵姓？” 叶谈忽然问他，“你这么帮我，我还没问你名字。”
　　“顾南。”
　　“顾先生，怎么说呢，其实今天我被人盯上了，进了个套。我要暂时躲几天，联系可靠的人来接我回去。所以……”叶谈说了半天都不知道想怎么样，他要先一个人想清楚今天的事。今天的饭局太诡异了，他不相信是经纪人出卖他，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林大小姐都不知道。他心里苦闷，难掩灰土脸色，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婊子还想立牌坊，自作自受了。
　　顾南看他不说话，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导。想他一个人语言不通在国外的确慌乱，况且平时身边一定前后有多个助理，现在难免失落。不知道他嘴里下套的事情是真是假，但自己一个素人，也没什么可以被骗的。
　　“叶先生，我明后天是安排了一个短途旅行，去伊豆，如果不介意的话……”顾南说到这里，看到满脸放光的叶谈，
　　“不介意，不介意，那你能不能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