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我[快穿]》首阳念六

5、权力

　　“他们都想要我死。
　　只有先杀了想要杀我的人，我才能活下来。

　　明明先王已经死了，上天也降雨了，可他们还是有理由猎杀我。
　　亲族利用我，国家迫害我，我从来都没有立锥之地。

　　这些人，全都该死！”

　　雨停了，阴云却未散，黑压压的集聚成一团，青灰色的石板地面潮湿，空气里是腥臭的泥草味。
　　正殿外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九方姝坐在高高的台子上往下看。

　　片刻后，有人顶着风前来，他宽大的袖摆被风扬起，看起来一派道貌岸然的正气，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不过六岁的小和尚。
　　他跨上台阶，走地飞快，小和尚在后面追。

　　延陵西身边的宫女站在她身后，幽幽道：“此人是司天监的大宗伯巫势爻，是掌管栾量国祭祀礼仪的最高官员，能预测天象，妄言国运，能与天神人鬼沟通。近日暴雨连绵多处受灾，他便奏请陛下，天道不恒皆是因为祭天一事已上达天听却不执行，此番言论已经取到了百姓的信服。”

　　“那个孩子是巫势爻的儿子，长生方丈最小的弟子，长生方丈即将坐化，这是他选定的继承人。传言此子已经开了天眼，可代替陛下与魔王对话。”

　　“权力交替，新朝旧臣，他们为了得到陛下的信任，不遗余力地煽动百姓给陛下造势，为陛下赢得民心。”
　　“圣女只能是棋子，只能被利用，可是活着的圣女就有坐上棋桌的可能，他们怎么肯。”

　　“奴还听说，巫势爻有意送女儿入宫争夺后位。圣女如此美貌，若留在陛下身边，对他是极大的威胁。”
　　“所以巫势爻为了给自己夺权，为了给女儿铺路，势必要圣女死！”

　　话音刚落，巫势爻已带着小和尚踏上台阶，行至面前。
　　他脚步不停，不屑地扫了九方姝一眼，便急匆匆往大殿内走去。

　　小和尚被留在殿外。
　　他一身僧服，头上的戒痂还在，看来才剃度不久。

　　九方姝笑着喊他：“小和尚。”她的声音冰凉幽静，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小和尚愣愣地仰头看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合掌施礼：“女施主。”

　　原来他不认识自己。
　　九方姝满脸真诚地求问：“小和尚，你知道人死后魂归何处吗？”
　　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解释：“因果循环，六道轮回。因其造业程度不同转生到三善三恶道。三善道即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三恶道即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九方姝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一遍，才道：“也就是说好人死后飞升，坏人死后受罚？”
　　小和尚点头：“正是！”

　　九方姝又问：“那小和尚可知先帝现在何处？”
　　小和尚说：“先帝是人间之王，早已入仙班，死后会飞升成神，自然是入天道去了。”

　　九方姝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追问：“那圣女死后去往何处呢？”
　　小和尚嗤笑：“圣女去恶刹渊，是为地狱道。”

　　九方姝轻啧，不屑道：“小和尚学法不精，自相矛盾，如此浅薄竟还敢妄言六道。”
　　小和尚满脸通红，急切地辩解：“你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师父就是这样说的，他一一背过，绝对一字不差！

　　九方姝反问他：“圣女祭天是为国祈福，为社稷求雨，她救黎民于水火，功在千秋万代，为何会入地狱道？”
　　小和尚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笑容：“因为魔王要娶她，她不得不去，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哦，原来如此呀！”九方姝笑的前俯后仰，她发间的珠翠环佩叮铃作响，“既然你们佛门供奉妖魔，那妖魔该是至高神，怎么又沦为下三道了呢？”

　　师父没教这些，小和尚沉默着，无法反驳。

　　九方姝吓唬他：“你不是能与魔王对话吗？你这话敢说给他听吗？”
　　小和尚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天黑沉沉的，他有些怕。

　　此刻风雨欲来，天地间晦暗如墨，九方姝的脸是唯一的颜色，艳丽至荼蘼。
　　他怔怔地看着九方姝，听见她说：“草菅人命，利欲熏心，欺师灭祖，为害人间，你师父只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罢了，还谈什么佛法悟道。”

　　小和尚的脸蛋再次胀红：“我师父是得道高僧，他早已参透佛法，不日就要坐化飞升，你不准放肆，不然师父会让陛下烧死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九方姝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你是圣女九方姝？！”

　　巫势爻从大殿内走出来，他步履轻快，神情得意。
　　他这次终于用正眼看九方姝，他走到她身前，不怀好意地拱手：“圣女为国祈福，臣在此提前恭送圣女，一路走好。”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为此洋洋得意。
　　被害者九方姝，被他选为第一个可耀武扬威的人。

　　“好手段，怪不得你是巫势爻呢，先王的肱骨，太子的心腹，如今又要成陛下的重臣了吧？”九方姝道，“昨日就储君，今日跪新王，巫势爻左右摇摆春风得意，不知道陛下容不容得下如此活络的墙头草？”

　　巫势爻摇摇头，毫不畏惧的讥笑：“瞧瞧你啊，自负年轻美貌，妄想跟我作对。”
　　“你不懂这世界的规则，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陛下需要我来巩固他的政权。”
　　他举起手，握住又松开，笑着说：“有了权力就拥有一切，这天上的风雨地上的泥垢，是好是坏都由我说了算，你也不过是我手里的玩意儿，不论是先王还是陛下，我想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

　　“你挡不了我的路，也挡不了我女儿的路。”
　　他说罢蔑了九方姝一眼，笑着扬长而去。

　　九方姝抬头看墨黑的天，咬牙。

　　民间传言，陛下生在至阴之时，是不祥之人。
　　他从小便不被先皇爱重，六岁便被流徙千里。

　　所谓不详，不过是权力斗争。
　　大王子和前太子设计污蔑，司天监和护国寺参与围剿。
　　他们合力把他的不详定了性。

　　可不论真相如何，他确实不得人心。

　　如果他采纳巫势爻的建议把她祭天，到时候暴雨停了，大旱也解了，自然可以顺理成章赢得民心。
　　她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这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她再次被死得其所。
　　果然是好手段。

　　她救自己的办法，只会在决策之人身上。
　　九方姝转身往大殿里走去。

　　这是代表权力至巅的武英殿。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大殿的正中央是金子做的王位，陛下坐在上面。
　　王位两侧一丈开来耸立着两根巨大的柱子，柱子上盘布着龙身虎头的雕刻，上面贴满了金箔。

　　自王位而下，延伸出数米长的九级台阶，台阶两侧正对着柱子的方向摆满了烛火，烛火映照着的雕刻栩栩如生，那上面不是龙也不是虎的怪物似乎要活了一般，狰狞地俯视着九五至尊的王位。

　　再往下延伸，大殿两侧是向地底挖出了数百丈之深的深潭，潭内漆黑幽静，无草无木，是两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
　　九方姝沿着深潭中间的殿道往里走，她走到台阶之下，仰视陛下。

　　想要走到他的位置，还要走上高高的九级台阶。
　　他看起来遥远又威严，眼底是蔑视一切的高高在上。

　　九方姝试探地问：“我祭天的时间定了吗？”
　　延陵西看起来兴致很好，他以肘撑着王位，食指抵在太阳穴旁，垂眼盯着殿下的九方姝：“巫势爻上谏，越快越好。”

　　烧祭坛、供烈火，最快就在明日。
　　她又要被架上祭坛，与朽木一起化为灰烬。

　　九方姝的指甲陷进皮肉里。
　　她想了一路，也许对于陛下而言，她的价值就在此。
　　除了利用她坐稳九五至尊之位，她想不到自己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她背上被刺的恶刹渊的痂隐隐作痛，这是巫势爻的筏子，它证明她属于那个所谓的魔王。

　　九方姝陷在沉思里。
　　突然深潭的水面晃动了一下，溅起的水花扑在她裙摆上，有东西在下面巨大又缓慢地划过。

　　九方姝猛地向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手抵住，她抬头往后看，是陛下。
　　他抵着她的背把她往前推，直到她站在深潭的边缘。

　　她的群踞太长，有一节已经没入水面，柔软的布料随着水面下的动静而向前浮动。
　　延陵西低头，身体压下来，他盯着波动的水面，声音就在她耳边：“你背上的刺青由蛇毒做引，深入骨肉，只有它的血可以抹除。”

　　水面突然暴躁地剧烈波动，巨大的龙形生物盘浮出水面。
　　它全身赤黑，眼睛赤红，嘴边的须合着水流向下抖动，它猛地张开嘴朝着九方姝吼叫。

　　九方姝全身僵住，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问：“龙？”
　　“有鳞无角，它是蛟。”延陵西笑，“这世上已经没有龙了。”

　　九方姝盯着它赤红的眼睛，观察它。
　　它没有角，没有爪，头更像蛇，眼睛是凹下去的，身上盘布着黑色的鳞，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白光。
　　它只有身子能动，腹部以下被巨大的铁链锁住。

　　九方姝盯着蛟的眼睛，眼底蓄满了惧怕的泪。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

　　巫势爻所献的祭天计策，不过是向魔王屈服的下下策。
　　她是圣女，她才是那个可以上达天听的人，何必再通过凡人。

　　只要抹除恶刹渊的痕迹，就可以证明与魔王的交易失败，证明她可以战胜魔王！
　　她活着一样可以证明陛下是天授之子，一样可以帮他取得民心。

　　她宁愿死于无能，也不要受人宰割！

　　她轻轻问：“怎么取它的血？”

　　延陵西眼底挂着戏谑又恶劣的笑：“剜下它的鳞片，刺破它的皮肉，就可以取血。”

　　九方姝毫不犹豫，她反手抽出延陵西腰间的佩剑，迅速砍向蛟跃跃欲试的头，蛟吞噬长剑的瞬间，她猛地跳进水里，灵巧地游向深潭的腹地。
　　被锁住的腹部应该就是它的软肋。

　　九方姝刚游到一半，长剑的碎片从头顶掉下来，她抬头，看到蛟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来。
　　她加快速度往腹地游，蛟蜷缩着上半身追过来，那张巨大的如蛇般的头就在眼前。

　　她伸手去挡，手臂擦过蛟锋利的牙齿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她被巨大的恐惧压倒，已经顾不得疼了。

　　眼前剧烈翻涌的水花却突然停了下来。
　　蛟僵在原地，巨齿上还挂着她的血，它缓慢又恭敬地蜷下身体，头紧紧贴着水面，用极尽臣服的姿态看着她。

　　九方姝不明白它什么意思，但她顾不得其他，迅速捡起断剑撬开它的鳞片，刺破它的皮肉，蛟的血瞬间在潭中蔓延开来。
　　九方姝受伤的胳膊和背，突然被鲜血灼烧地滚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皮肉愈合。

　　蛟依旧浮在水面静静地看着她。

　　九方姝哆嗦着爬上岸，她揽起湿淋淋的长发，把上衣褪下来。
　　她的手指捏着层层叠叠的丝绸，背上未着寸缕，颤颤巍巍地喊他：“陛下，恶刹渊，还在吗？”

　　延陵西眼底是平静后的晦暗如墨。
　　这神蛟世世代代为栾量王朝所有，却无人可近、无人可驱使。

　　他听闻九方姝的血可以招魔，便随意一试。
　　没想到神魔一体，她真的可以招魔又驱神。

　　真是上天助他！

　　天象异变，突生不祥，要用活人消灾驱邪。
　　这是前太子一族、司天监和护国寺惯用的伎俩。

　　数年前，他们就是用这个伎俩传播谣言，说他生在至阴之时必会弑父祸国。
　　他们借机杀了他的母妃，让他独自一人流徙千里，在极北苦寒之地挣扎求生。

　　如今，他终于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以天道之名处决他们！

　　他俯身，凑近九方姝的耳朵：“危机可解，罪孽可消，可要杀你的人依旧要杀你。”
　　他的声音又出现在耳边，犹如引人堕落的鬼魅：“杀了他们好不好？”

　　九方姝攥紧了手里的断剑，点头：“好。”
　　他笑：“好，它归你了，现在你是我的刀。明日如何用它，你说了算。”

　　他走后，大殿内空无一人。

　　九方姝抬起头，她脸上没有丝毫害怕。
　　陛下的仇人，也是她的仇人。
　　陛下给她权力，那她就拥有了改变规则的能力。

　　生存的困境已经解决，她现在可以尽情地反击。

　　她站在深潭的边缘，用长剑碎片划破指腹，鲜血滴进水里。
　　她盯着蛟的眼睛，问：“喜欢我的血吗？”

　　血晕染开来，蛟害怕地瑟缩着往后退。
　　“原来是怕我。”
　　“巫势爻说有了权力就拥有了一切，现在你就是我的权力。”

　　九方姝眼底还有泪痕，她脸上扮着楚楚可怜的天真和残忍：“这下，祭天的另有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