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争渡》张子初

11、十一章

　　元清之所以敢这般放开手脚，是因为她知道春生绝对不会与她死拼。前生百般谋划，而今好不容易有重来之机，他又怎会轻易自毁。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平复元气的元清从入定中醒来，又是百年过去。

　　元清没有过多感慨，身为先天神圣的她早已习惯这般岁月流转。

　　之前因打斗而衰败的盛景，此时也恢复了少许生机。野草灌木星罗棋布，又有飞鸟走兽不时于其间探头探脑。

　　元清心中欢喜，天空霎时下起濛濛细雨。春雨绵绵，滋润万物。野草野蛮生长，鸟兽承泽欢鸣。

　　莲步轻移，元清来到道界一处偏僻角落，素手一挥，眼前如画般美景消失，显露真实样貌。

　　数十株高耸入云的大树映入眼帘，茂盛的枝叶遮天蔽日，阴影下，是与之相反的荒芜。周遭，没有半点绿意。

　　树下，束缚着一个个生灵。大树的根须径直插入他们的体内，以至于面无表情的脸上泛着青光。

　　元清的到来，惊动了这它们，立刻被束缚的生灵就如同木偶一般，被操纵着向元清袭来。

　　“哼！”

　　春生都被她困在坤源钵里了，区区几颗稍有灵性的树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挥手间元清便将它们禁锢住，动弹不得，若非怕伤了被操控之人的性命，元清不介意多几根灵材。

　　将就近一人的情况探查一番，元清不禁眉头微蹙，实在是情况颇为棘手。

　　被缚之人此刻脆弱不堪，不论是肉身还是魂灵，都处在濒临破碎的边缘。之所以尚存于世，还是因为大树以微弱生机维持着，此刻二者命理相连，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结果。

　　沉吟片刻，元清取出两团水球，一团散发着莹莹暖光，一团散发着幽幽冷光。这两种水是元清试图仿造三光神水弄出来的低配版日光神水和月光神水。

　　和原版三光神水中日光神水消磨血精骨肉与月光神水腐蚀元神魂魄不同，低配版的日光和月光神水反而是有着滋养肉身和阴神的功效。

　　至于三光神水的星光神水，更是天差地别，元清弄出来的星光神水，只是蕴含星辰之力的灵水而已，并无多少奇特的功用。

　　两团神水入体，被缚的生灵脸色红润了些许，只是神情依旧呆滞，恍惚无绪。再次探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扎根在他们身体的根须正缓缓地吞噬着他们刚刚恢复些许的生机，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元清又不能直接将这些树给砍了。

　　“嗯？这是？”

　　刚才没怎么留意，元清这会才发现，此间高大的树木，竟是“上古有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的椿树。

　　想来春生的本体就是椿树了，虽非先天灵根，这等跟脚却也不差了，怪不得能于大劫中寻得一线生机，于此世再焕新生。

　　“罢了，且送你们解脱吧。”

　　本源尽损，哪怕极力救济，也没几天好活。元清便也懒得费这功夫，刚才的一番尝试，不过是心中不忍而存侥幸。

　　“前...辈...救救...”

　　一丝若有若无的神念传来，元清自然不会以为是幻觉，自身神识一扫，立刻找到了源头。最外围一处，束缚着一个女修，一个神性中带有野性气质的女修。

　　元清一见到她，便是这般感官，哪怕这会的她样子并不好看。

　　“后生神灵。”

　　一眼，元清便察觉出她的不同。在她的身上，有着权柄的印记。

　　元清所处时代并没有后天神灵，这个概念是她阅览群书之后才知道的。

　　所谓后天神灵，本质是天地权柄的具现化。

　　自上古先天神圣陨落之后，天地间的业位也跟着破碎四散开来，回归天地。这是因为天地日渐稳固，不再需要先天神圣协理，自然不会再凝聚回业位。

　　不过真神也并非可以轻易算计之辈，天地业位因沾染了真神气息，虽回归了天地，但并不能完全回收。因此，每隔一段时间，灵机浓郁之地，自有相应权柄凝聚。

　　这就是后天神灵的由来。

　　元清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带有本源气息的法力缓缓流淌而出，滋润着她的根基，片刻便恢复了大半光彩。

　　“多谢前辈救治。”山瑶缓缓睁开眼道。

　　元清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快醒来，是因为你识海中的神格吧。”

　　山瑶神色不变：“正是。前辈若能给我一个解脱，自当将神格奉上。”

　　元清摇头道：“这神格于我可没什么用。”

　　山瑶道：“我的神域之中，收集有不少矿石灵材，或可于前辈小有助益。”

　　元清道：“你觉得这谷中资源与你的收藏相比，如何？”

　　山瑶沉默了，自是没什么可比性的。只是它常年在山中静修，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东西了。

　　元清笑了笑，不再逗她：“你放心，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放任不理。原本我是打算将你们真灵都送入轮回的，不过你嘛，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当真？”山瑶激动不已。

　　元清颔首。

　　“多谢前辈，若得前辈解救，山瑶甘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前辈左右。”

　　仙道贵生，神道亦然。

　　生存是生灵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

　　元清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放开心神。”

　　山瑶不知道元清要干什么，但她也无从反抗。

　　神识探入山瑶的识海，元清很快找到了神格，她的神识附着其上，神格明显震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山瑶极力压制了不适感。

　　她随神格而生，神魂早与之交融，此刻元清探查神格，与探查她元神别无差别。

　　片刻，元清收回神识。

　　于山瑶而言这片刻却是极为漫长，她清冷的神情上闪过一丝窘迫与羞红，道：“前辈可是有了计较？”

　　元清没有回话，而是于虚空中以指作画，形成一道繁杂的符文。

　　山瑶不明所以，她自然是看出来元清在模拟神格纹路，只是神格乃天地凝聚，又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果然，只见元清笔画一顿，符文转瞬消散。

　　“前辈...”山瑶刚想开口劝解，不想元清又开始作画，只是这次画的符文却是与自身的神格有所不同。

　　最后一笔落下，元清开口封赦道：“凝！”

　　一枚崭新的神格就此诞生。

　　“怎么可能？！”山瑶失态道：“神格乃天地而生，怎么可能凭空凝聚？！”

　　元清道：“不过是小小权柄，我还是有资格凝聚的。”

　　先天神圣本在对应的道途上本占据着业位，只是并不外显而已。如今有了借鉴，小小的水神权柄，自然举手可为。

　　山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一时不知该怎么言语。

　　元清解析了其中法理，展颜一笑，犹如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她手轻轻一抚，刚刚凝聚而出的水神神格顷刻消散，回归天地。

　　“不！”山瑶顿时从呆滞中清醒过来，心疼得无以复加。作为后天神灵，对于神格的珍贵她最是清楚不过，那可是代表着天地的权柄啊！

　　当然，于元清而言，无甚助益，不过多添了些许机巧。

　　“定神！”

　　元清喝道，有如洪钟大吕，在山瑶耳边炸响，激荡的神魂不由为之一滞。

　　山瑶平复良久，这才稳定心神。漫长的摧残让她的身心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即便有元清的补益，她的神魂依然脆弱不堪，所以才这般情绪外露。

　　“多谢前辈，还请前辈勿怪。”她刚才的喝止，真要计较的话，称得上是冒犯。

　　元清自知她的情况，自然不会怪罪：“无妨。”

　　“放开心神，且任我施为。”

　　“是。”

　　元清指尖轻点她眉心，山瑶顿觉一股上位者般的威压袭来，丝毫动弹不得。

　　呆滞中，与她神魂交融的神格发生了动静，久未寸进的神格好似得到了滋养一般，快速壮大。直至神格成长至完全将它的神魂包裹，这才停了下来。

　　山瑶不免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分寸。

　　“你的本源大损，即便挣脱束缚也难以修复，只能另觅一灵地重新孕育。”

　　“有劳前辈助我。”尽管有些不舍，但孰轻孰重山羽还是分得清的。

　　元清颔首，另一只手抬起，重重一掌打在山羽身上。她的肉身顿时化作飞灰，连带着深深扎入神魂的根须一起。

　　有着壮大后的神格保护，以及元清的助力，山羽的元神尽管依然受到不小伤害，但好歹是保住了。

　　此刻，山羽早已失去意识，元清没有耽搁，一步跨出道界，于谷内寻了座灵机最为充沛的山峰，将其送入内里孕育。等待百千年后，重获新生。

　　回转椿树林，元清佩戴的嵌在贝壳的珍珠散发莹莹宝光，顿时一股封禁之力将周围笼罩。

　　忽地，贝壳剧烈震颤。

　　元清并不在意，双手掐诀，霎时水汽弥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为生命之源，既可供养生机，也能摧毁生机。

　　肉眼可见的，椿树暴露在外的根须腐烂，主体枯败萎靡。

　　这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极大的保存了被缚生灵的元气。在水汽的滋养下，他们纷纷回归了本源。

　　一枚枚真灵自发地围绕在元清身边，散发着纯粹的欢喜与感激，方才投入轮回。

　　一股莫名地感动油然而生，元清不由落下泪来。泪滴晶莹剔透，饱含生命气机。

　　元清珍而重之，将其存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