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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仲夏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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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让整座城市都休顿下来,矮矮只有几层高的小楼拢挨而立,屹屹竖在街道两边。为数不多还亮着的窗户里,奕浓正坐在案桌前捧着书,眼睛都快要叩埋进去,手旁杯盏里的咖啡,已经不知道是续的第几盅。
教授讲课的进度很快,一堂大课就将莎士比亚的所有著作都赏析过了个遍。而只知道大概内容而未读过原文的奕浓,只能先上车后补票。
门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谧之下即使房门紧闭也听得十分明显。奕浓被这隔一段时间就来一阵的动静惹得烦闷至极,略有警告性地清了清喉咙。
那人很仓促地起开,脚步声在木地板的传导下越来越远,赶着继续去通风报信。
无论是什么,都有在限制内朝另外方向拓展自由的倾向。兔子老鼠会在墙根前打洞,而人会发疯。
对于奕浓,就是没日没夜地泡在文学里,从精神上麻痹自己。在相对的程度下,尽可能地挑战章梓南的制约。
持续的冷置处理,无声的手机不再有章梓南的来电显示和短信提示。对此,章梓南是有忍耐过的,且忍耐会让情绪明显地回弹。
一段时间克制的安静后,是无数条语言颠倒,逻辑无所连贯且自说自话的信息,像潮汛一样莫名其妙地忽然倾扑过来,集中在一刻袭得铺天盖地。
「说话」
「电话一个都不接?」
「到底要怎样」
「脑袋瓜里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
「我错了好不好」
「你怎么就是不肯听话呢」
……
……
「我好想你」
质问,又急又气的控诉,无奈,再是讨好的服软。如此巡回,用尽所有方式,却束手无策,只剩下挫败。
奕浓的手指停在那最后一条上,颤颤地忍不住回拨过去,却还是心里一横,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案上这本印刷于1898年由小羊皮装订的《哈姆雷特》终于被奕浓翻到了末章,她紧接着将下一本开启,封皮下扉页版刷的精美插画里,勾勒着裙摆垂曳且前襟敞露的希腊少女,体态婀娜地站在森林里,周围伴着一群可爱的小精灵,其中一只正手持着花汁。
横跨整个世纪的版印画,斑驳在泛黄的纸张上,却难抑那个时期工业革.命对艺术登峰造极的影响。
扉页背后,便是哥特体字的标题,被拢括进繁冗却精美细致的花绘边框里。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仲夏夜之梦
奕浓一页页地掀过读阅,却在第二幕第一场的某一页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白底色的卡片书签,安安静静地告示着有人浏览过的痕迹。
不知为何,却滞步在了这里。
指尖将卡片捻起,靠向台灯下仔细端凝。水蓝色的墨迹在此人隽秀的笔力下拐转承起,由浅到深地在顿停处凝结成峰,如染尽层林的白描画技。
是拜伦某一译版的诗。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夜晚,
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得见。
优美的辞藻下,却是对不伦的肖想,在本该哀悼的场合下,却滋生出爱意,压抑的黑色面纱,却成就了绝美轮廓的光影。
禁忌却憧憬。
落笔处并未署名,奕浓也不知道是何人落下的物品,便将那一页翻去,把书签原封不动地卡在那里。
* * *
“奕小姐,早餐是已经做好了的,米粥面条汤包都有,您还是用一些再去上课嘛,不然我们也不好交代的呀。”年轻时就移民来澳洲的吴阿姨俯身在户门旁,将奕浓要穿的鞋从鞋柜中取出,还不忘劝说道。
奕浓从高耸的窗户外望到来接自己的车已经开近门口,匆匆将鞋后帮抽起,“不了,一周一次的教授大课,不能迟到。”
毕竟上次给教授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书呢?给我给我。”奕浓示意柜台上那一堆叠摞的书。
吴阿姨抱来,搁在了奕浓纤细的胳膊上,“小姐用不用拿包装起来呀,您天天又是不睡觉又是不吃饭的,我这是怕没人帮你呀……”
浓浓的闽南口音,躁得奕浓直皱眉。这位非常有眼力见的阿姨,知道给自己开工资的是章梓南,便也不把奕浓真当回事。
“不用不用。”奕浓嫌麻烦一口回绝,抱着那几本已经阅完的书费劲地拧开户门锁,径直奔向等候在街边的车里。
五个街区的距离说远也不太远,只是章梓南不允许她单独步行外出。
墨尔本大学是允许学生开车入校的,可奕浓却不想太招摇,只让司机驾停在墨尔本大学门口,自己步行到教学楼。
“嘿!小姐姐~”
奕浓才刚从车里落脚下来,就被在校内的副会长唐诗碰了个正着。很明显,是看到接送她的那辆车了。
“嗨……”奕浓又尬又怯地笑笑,正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恍得想起胳膊间抱着的书,“哦对了,这些我看完了,先还给公会吧,免得有人需要什么的。”
可唐诗却一点没将眼神落在那些书上,一改那日的轻傲,有些刻意讨好地对奕浓套近乎,“我说,你也是富二代吧?名额是不是买来的?怪不得一副胆量跟不上见识的样子。”
买来的?那确实是……
见奕浓默认了,唐诗又忽然将身子凑过来,“我的个乖乖哎,你这打底衫都是Gucci!”
奕浓不自然地缩着脖子退后半步,她身上穿的就是件纯白底色的衬衣,与市面上所售的大部分款式无异,只是在领口处多了个品牌logo。
“唉……”唐诗自顾自地短叹一声,“公会里啊,要么是我姐姐那种成绩逆天,靠奖学金保送的,要么就是你这种家世非凡的富二代。像我这种苦逼的,唉……”
奕浓握住书脊的骨节攥紧,心虚地低下头去。
“所以说,很多普通家庭选择花费很多钱把自己没天赋的孩子送过来,其实为的啊,不只是学历镀金,更多的是为了和你们这群人攀扯上人际关系。”
“什么意思?”副会长唐诗的话让奕浓不明所以,因为对于她来说,章梓南的降临是如此轻易又容易。
“有的人出身就在罗马,而有的人这辈子都摸不到罗马路上的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