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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糖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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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好伤口后,吴弃把衣服还给宋先语,宋先语说不用,但吴弃坚持道:“给你就拿着。”他觉得这个人蠢死了,这么好的衣服还给他还不要,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宋先语无奈帮他拉紧了拉链,学着他说:“给你就拿着。”
“随便你。”吴弃说完就进了家门准备去做午饭,到门口时突然停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大大的羽绒服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显得他更加矮小稚嫩,却偏偏扬着脑袋,板着一张苦瓜脸,语气像个大人一样。
“宋先语。”他心想这小孩还挺有个性。
吴弃点点头,酷酷的说:“我记住你了。”
宋先语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很少笑得这么开,露出了洁白的牙,吴弃转身前就看到了这么一张笑脸,突然想起了书里说的一句话:“明眸皓齿,人面桃花。”
*
宋先语的住处在村里学堂的附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小泥路。这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只有一层,看上去很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带一个小院子,可以说是全村最高档的房子了。他带的东西比较多,大多都是些书本和衣物,还有些冰箱电扇等大型家具,是他父母非要他带过来的。
一直到天黑了才打扫好屋子,宋先语坐在桌子前,村子里通电条件不好,房间里只吊了一盏老式钨丝灯泡,昏暗的灯光刚好照在案台上,倒是不影响夜读。
他明天就正式给孩子们上课,今晚得做好教案。
叮叮叮——
宋先语正提起笔电话就响了,他拿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看来电人接通:“喂,妈。”
“哎,小语啊,你可算是接妈妈电话了。”
“村里信号不太好,我一直没有收到来电。”
“这样啊。小语,那边条件怎么样啊,有没有不适应啊?实在不适应了就回来,妈妈——”
“妈,没有不适应,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我也很喜欢这里。”
“都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有好好保护你。”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
“您别这么说,是我自作自受,遇人不淑罢了。您放心,来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傻孩子,你让妈妈怎么放心呢,你要是想回来随时跟妈妈说,妈妈让爸爸马上派人去接你。”
“妈,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了。”
“那边条件哪有家里好,唉,罢了罢了,你别再想不开就行了。”
“不会的。”
“要是缺什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说一声,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
嘟嘟嘟。
信号中断了。
宋先语舒缓了一口气,收起手机,拿出了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他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心知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自己,在度过了一年绝望的腿部治疗时光后,他想开了,决定来乡村支教,找点有意义的事情继续生活下去。
三月份的夜晚依旧寒气逼人,村民们都躲在屋子里没出来,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只有几间屋里三三两两的点着灯。
扣扣扣——
“宋老师,你睡了吗?”
是村长吴有旺的声音。
宋先语开了门,“吴村长?还没睡呢,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快先进来说,屋里暖和些。”
吴有旺:“不用不用,俺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这些都是村里人的一点心意,俺们村子穷,没什么人愿意上来教书,国家派了好几个过来,年轻一点的受不了俺们村的条件没过几天就都跑回去了,还希望宋老师别嫌弃俺们村穷,娃子们都需要你嘞。”
宋先语听出了村长的意思,看来村长真的很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读好书走出去,“村长您别见外,把我当自己人就是,我既然来了三哲村那就是三哲村的人了,这些东西都还给他们。教孩子们读书是我的本职,您不说我也会努力做好的。”
吴有旺承认他一开始看到这位宋老师的模样是有点瞧不上的,觉得他一脸娇生惯养的样子,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来不了几天就走了,甚至可能熬不过一天。
但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人,一身素衣,单薄的脊背如松般挺直,眉眼温和却坚毅,温润尔雅的气质超凡脱俗,说出口的话虽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恳切的让人打心底的信任。他觉得这位宋老师比以往的那些人都可靠,他相信他是一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
吴有旺拍了拍他的肩,心里有了底,点头说:“俺代全村人谢谢宋老师!那俺就不打扰了,宋老师早点休息哩。”
宋先语微微笑了笑说:“好,村长慢走。”
吴弃家。
“老子抽死你,还敢躲开!死婊*子生的,你他娘的怎么不跟你娘一起死了!”
吴大年拿着皮带去抽吴弃,弱小的男孩双手被男人吊着,根本无法反抗。
“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穿老子的,让你去偷个钱怎么了?啊?没钱老子怎么赌,怎么赢钱养你?你个败家玩意,老子今晚就弄死你!”
吴弃被男人使劲抽打着,没有吭一声,还好他先把羽绒服脱了藏在房间里了,不然得跟着自己一起遭殃。
他闷不吭声的挨着打,身上的痛已经麻木了,他在心里数着数,等待着这个暴躁的男人出够气,等时间一到,男人觉得无趣了,不耐烦了,自然就会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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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没用的哑巴,连哭都不会,老子的手他娘的都抽酸了,今天老子就放过你,要下次再不听话,老子就弄死你!”
果然,他停手了,还不错,今天的时间比昨天短了一些。
吴弃收拾好地上被打翻的桌椅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好他还有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房间地板上撩起了衣服,用冷水擦去了血迹,刺骨的凉意触碰到翻开的皮肉,他拼命的不让自己流泪,但疼痛最终战胜忍耐,眼泪夺眶而出,还好那个男人看不见,不然他肯定笑得更狰狞。
砰——
房门突然被踹开,门口是男人高大的身躯,隐在黑暗里,像一个索命的恶魔。
吴弃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嘿嘿嘿,我记得上午那个小白脸给了你一件衣服吧?在哪里,快拿出来!”
“不给。”
“叫你给你就给,还敢反抗老子?”
“不给。”他倔强的重复着。
“不给是吧,行啊,那老子把你这一屋的书全烧了,我看你给不给!”
这个变态是一定干得出这种事来的,吴弃不敢反抗,这是他唯一的软肋。
“我给!”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拿出钥匙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了羽绒服,男人一把抢过,“一件衣服还那么宝贝。”他摸了摸材质笑得一脸狰狞,“这小白脸还挺有钱,这衣服可值不少呢。”
等男人吹着口哨走远后,吴弃锁紧了房门,生怕他再次突然闯入。
吴大年年轻的时候在外面跟着一群社/会上的人到处混,靠打架贩假要而生,后来国家抓得严,在牢里蹲了几年后才出来,出来后依旧死性不改,来来回回进了好几次局子才肯安分,三十多岁时骗了个姑娘玩玩,把人搞大了肚子带回了村里,想着安度后半辈子也好躲仇家。
姑娘是穷人家的个大学生,吴大年轻时有几分姿色,还花言巧语的会哄人,姑娘就听了他的鬼话跟他谈起了恋爱,却没想到怀孕了,她家的思想封建,父母觉得她丢了脸,认为一个姑娘家既然怀孕了那就得跟这个男人结婚,再加上她本来就挺喜欢吴大年,于是她就辍了学跟吴大年回了村结婚生子。
刚开始时吴大年还安分的照顾她们母子,后来本性暴露,酗酒赌博,喝醉了输钱了回到家里就开始打她们母子,第二天酒醒了又好言好语的道歉说没有下次了,可下次喝醉了又是一顿暴打。后来他怀疑妻子跟隔壁家的男人搞上了,于是在没喝醉的时候开始名正言顺的打她。
不过也没打多久,因为女人得了癌症在吴弃7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走的那天,没有葬礼,没有棺材,只是一块板子再加一块白布放后山里埋了。女人走得一干二净,跟她来的那天一样。只留下了一屋子的书和寥寥几件衣服,还有一个7岁的孩子。
吴弃的名字是妈妈给他取的,她说吴弃无弃,不离不弃,她们母子俩要相依为命,一辈子不离不弃。可妈妈还是抛弃了他一个人走了。
妈妈是个文化人,从小教他读书写字,他自小聪明,学东西学得快,也喜欢读书,看过的东西多,所以懂事的早,知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懂得寄人篱下就得忍耐,他现在还是个小孩,一无所有,而那个男人是他唯一的依靠,离开了他就只能活活饿死,所以不得不忍受他的脾气。
虽然那个男人很可恶,但那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至少这个父亲会供他上学,至少会在赌赢了钱心情好的时候给他买热包子,至少他不是个留守儿童,至少他还有个家。
他只能在长大之前依靠这个父亲给的钱好好学习然后离开这里,摆脱这个深渊。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那颗黄色的水果糖,放入嘴里,含着它入了睡,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柠檬是什么味道的,浓烈的果香把梦都染得酸酸甜甜的。
这晚他做了自母亲死后的第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