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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6 ...

  •   野鹤不食人间粟

      夜过三更,瑗珂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浣浣轻手上着药。

      “姑娘气性甚么时候改改,好端端说恁重的话,奴婢从没见过姑爷那样!”

      瑗珂盯着浣浣一点点上着药膏,并不说话。

      “姑娘疼么?”浣浣住了手,含着两泡眼泪。瑗珂方才踏在一片琉璃上,足心一指长的口子。浣浣老半天才止住血,心疼得眼睛直发酸。

      瑗珂抱膝坐在床头。“不觉着。心上疼。”

      浣浣几乎哭出来,低眉忍下去。

      “你不要去告诉人,奶娘也别说。”

      “奴婢晓得。”

      两人没了话。浣浣一面缠纱带,忍了又忍,还是说出来:“姑娘,别怪浣浣多话,姑娘的脾气改改罢!吃的亏还少么?”

      瑗珂不说话。浣浣又道:“如今不比在南安了。何况叔老爷也得罪尽了,这又……姑爷再好的脾气,姑娘这样闹,他若真动了气,往后怎么呢!”

      瑗珂听得一下呜咽出来,墨发滑下肩头,掩住面孔。

      浣浣也咽一回眼泪。“浣浣想不明白。”

      “甚么?”

      “姑娘同姑爷别扭个甚么呢!一个才子、一个佳人,不该和和气气的么?戏文里不是恁样的!”

      瑗珂一怔,低下头、肩头发了颤,却笑出来。

      “你不明白?”她弯了唇角。“我也不明白呀。”

      浣浣拉住小姐,瑗珂只是笑,哝哝自语。

      “他要甚么。他不要我甚么。”瑗珂忽然一滞,再阖了眼,用力摇头道:“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明白!”

      “他的命忒好。飞在天上,一只闲鹤,不知地上人要吃、要穿、要立足,要挣这一方立锥地,不能陪他作那样大的梦!”

      “……可我等不起!”瑗珂忽然不能自已,倒在浣香怀中,乌发垂缎而下。

      “是他看错了我……”

      主仆相对而泣,几成泪人。

      ~~~~~~

      潇池锦衾冰冷似铁。此夜无月,也不见星子,屋前桐影幢幢如鬼,潇池冷颤不止,心似千斤重,又似冰瓷裂。

      父亲、哥哥窗下灯火朦胧仿如千里,他不知看了多久,亦不知此夜如何到明。

      隔壁鸳帐里,枕上一夜的“爹、娘”。

      第二日小夫妻双双不见,澄信堂上同昭江面面相觑。他就要打发人去问,儿妇侍婢浣香忽来传信,儿妇昨夜不慎伤了脚,不能来了。

      儿子难道也伤了?澄信望一眼昭江。席上不便追究,澄信好言安慰几句,将人打发下去。

      一顿饭吃的狐疑,小辰早不知哪去了。膳用毕,澄信才送走昭江,小辰不知哪一处钻出来,唤声“耶耶”拉了澄信便走。澄信不明就里,被他拖出房门,就见西厢耳房——潇池的小书房门首,僮儿急得乱转,瞧见小辰连连招手。

      澄信心一下沉了半截,几步跨在门前拨开僮儿,伸手推门。

      儿子侧身睡在榻上,脸上通红,上手一摸,额头滚烫。澄信转身便命请大夫,一只手却死死攥在了自己腕上,凉似三冬雪。

      “别让姐姐知道……”

      澄信蓦然一阵无力,小辰还望了他,澄信瞧一眼儿子,轻轻点一点头。

      “对,轻些。莫教少奶奶知道。”

      手这才放下来。

      潇池被悄悄抬去澄信屋舍。时值廿一,各房子弟原该向家主问安,潇池却没能来。家主一眼察觉,昭江只说弟弟贪凉吃坏了肚子,敷衍过去。

      好端端闹成这样,澄信必是要问的了。潇池僮儿不大进房,一问三不知,澄信无奈,只得传了浣香。

      这几日守着小姐,浣香余事不问,进门闻着满屋药气,这才晓得姑爷病得这样重。浣香急得替小姐道歉。

      “我们真真不晓得少爷会病!若晓得,怎么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老爷明鉴,小姐不是成心的!奴婢替小姐认错,都是浣香服侍得不好,老爷别生小姐的气!”

      浣香说着便红了眼圈,叨念起许多不相干的话。

      “小姐可怜!老夫人没了,老爷也没了,叔老爷他……”她说着就哭起来,澄信立刻猜着几分。

      “你不必哭,我自然不怪你家小姐。”

      浣香停了口,抹泪望向老爷。

      澄信侧首向帘内张一张,起身踱远了些。

      “你实说,两人平日究竟如何。”

      澄信再三放低了声音。

      浣香犹豫,垂了面孔。

      窗外莺雀啾唧,日光透过冰棱窗照进来,药铫冒着热气。

      浣香将心一横。

      “不敢欺瞒老爷——不好。”

      ~~~~~~

      炉底的炭渐渐白下去,帘内传来两句咳嗽,澄信面孔沉下。

      “……奴婢实在瞧不明白!她们总是好端端地说着话,一会儿奴婢回来,就各坐了一边,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昨日明明好好的,姑娘用了些酒,回来……不知姑爷说了一句甚么,小姐忽然就发了天大的火,说了好些置气的话,”

      “……后来小姐自个儿说……”

      浣香咬一回嘴唇,澄信不催她,眼睛对了药炉灰烬。好半晌,浣香跪下了,望紧澄信哀哀道:

      “小姐的话奴婢不明白,可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苦!今日浣香斗胆说与老爷,求老爷作主!”浣香深深磕一个头,“小姐说,姑爷是闲鹤,生得命好,不知地上人为生路愁,可是小姐等不起!”

      如子规啼血,澄信立时轰然。浣香见澄信无言,唤声“老爷?”澄信回神,笑道:“如此我便明白了。到底是池儿年幼,忒过天真。”

      他命浣香起身,笑道:“你也不必忧心,回去好生宽慰小姐。吾族虽荒疏,亦不愿作个风刀霜剑之所。来日方长,一切大小事自由天定,不必操之过急,更不可自揽其咎。”

      浣香福一福,“奴婢明白,替小姐谢过老爷。”

      澄信点头,“今日问你这些话,回去不必细说。”

      浣香低头称是,澄信又道:“池儿的病也不必提,免媳妇生疚。”

      浣香心头一热,深深一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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