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1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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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青天夜夜心
潇池一字字忍羞写来，书完最后一句，身旁擎着墨条的张六直瞪出眼珠来。他伸手抢过锦笺，反复吟诵几遍，再低头看看潇池，来回数次，忽然一拍大腿，“嗨呀”一声，连声命人立刻给寇娘送去。
潇池急忙拦住，通红了脸涩声道：“还是烦劳六哥手誊一遍，免得、寇姑娘误会……”
张六立刻摇手，正声道：“如何使得！我怎能没了你的！”
潇池再三恳求，张六一定不肯，潇池苦苦坚持，张六半晌才答应，又誊一遍，再添两句寒温，署了自己名姓交给妈妈带回去。
人去了，张六连声嗟叹，余人好奇，究竟写的甚么？潇池垂首无言，张六替他念出来，座中一片哑然。歌娘们恍惚相顾，有一会儿，忽然一人嗟叹，余人跟着叹出气来。
夜近三更，席上时歌时舞，没有散的意思。簪了桂花的那童子默默立在潇池身后，潇池也同人划起拳来。
席间正扰攘，门外忽然一片笑声，小厮们哄闹着撮两个人上来，一黑一绿，短衣打扮，入得堂前齐齐跪了，给张六磕下头来。
“小的死罪，请爷爷责罚……”
众人早听了白天缘故，两人才一上来，张六撇下哥哥拍手笑了起来。
“有意思！来来来，你上来！我倒要瞧瞧这‘女裙钗’！”
张六连连示意宋家小厮上前，小厮满脸绯红，慢慢挨上前来。张六当着潇池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一会儿啧着嘴笑了出来。
“成了，倒怨不得他，我瞧着也心疼。”
说时余光瞥了潇池，潇池立刻涨红了脸，张六埋头“噗嗤嗤”只笑，张四忙挥手命二人下去了。
人去了，张六还笑好一阵，忍不住抿唇道：“令伯父给你挑得一个好人儿！”
潇池立时面如绯花，张四忙轻咳一声，张六忍笑不言语了。
席上又饮一回，看看月儿就偏过西。诸人倦乏，寇家歌娘晚妆半残，三三两两依靠在一起，睡眼朦胧。年长些的慢慢弹着琵琶，一句没一句地唱。
张四看看四下醉意见深，弟弟两人明日却还有一场鹿鸣宴，就要劝诸人散去。门口却忽然一阵人语，方才寇家那位妈妈急匆匆又回来了。
歌娘们纷纷诧异，“妈妈怎么又来了？”
妈妈连连摇手，上席前福了，手里捧了一封笺子。连她声音都透着疑惑：“几位老爷，我们姑娘打发小人来送帖儿呢！”
众人讶然，张四挑眉对了席前，张六瞪大眼睛，好一阵，他停杯道：“谁？”
妈妈连忙再说一遍：“我家三小姐！”
众人彻底惊住了。月来，自打白得了这“榜眼”名号，何曾见寇湄回一个人！更遑论回得这样急，众人不禁浮想联翩，连妈妈、歌娘都觉奇异，张六连忙收扇招手命送上来。
妈妈却摇摇头，讪讪瞥向了潇池，“小姐说……给宋公子……”
众人循声转向潇池，潇池不曾预料，一口茶险些呛住，张六思忖一回，便将腿上一拍：
“我早说！谁信那诗是我写的！”
潇池红着脸不接话，张六忙命将花笺递上去，潇池讪讪接了，并没有拆封。
那是一封月白锦笺，其中附着一尾秋草，并无花在上头，隐隐浮出一丝沉香。周围再三催促，潇池终于拆开锦笺。里面一片牙白，透着似有似无的粉红纹样，香气愈浓了。
潇池一字字读来：
浮舸横斜芒草侵，寒波月漾镜不凝。
谁言云上风光好，碧海青天夜夜心。
后面还回着几句寒温，秋风冷、秋草凉，夜露沉。乍蒙眷顾，不胜惭愧，蒲柳之姿，难堪解元眷顾。
“谁道嫦娥的日子容易过，不听人说‘碧海青天夜夜心’么？”
众人一听“解元”字样登时了然，三娘果然猜出潇池手笔。座上纷纷赞叹，潇池却只顾怔然，握着锦笺一语不发，仿佛有些痴了。
一尾秋草，瑟瑟半枯。潇池默默细数诗中字样，浮舸、月影、无根草。他忽然记起常愈那句“岁月忽晚”，一阵刺心，连忙再翻那锦笺，更寻不出多一个字，心中反复不去是常愈那一句：
“阿姊梳头登了岸，阿妹缠发落了舟。”
众人还催他回帖，潇池几乎就要下泪，连忙忍下去了。
身旁张六恨不能将鳞管塞他手中，潇池亦自不能已，转身提笔忍一回心酸，洋洋洒洒回下一贴，俱是寒温之辞。
张六瞧着潇池署了名，抢来封了便要妈妈送去，妈妈却一改颜色，脸上现出为难。
“老爷开恩，这使不得呀！！”她委屈拒绝。“送这一趟已是不该，不瞒老爷，帖子是小姐偷偷给的，夫人还不知道呢！如今还要递回，更了不得了！”
众人纷纷相劝，为打保票，妈妈一定不肯，张六转头便命自家小厮送去，妈妈却又照死拦着不教去，人都跪下了。
“老爷开恩罢！恁这样大喇喇送回去，谁不晓得是小人传了信儿？小人吃不了兜着走，老爷可怜可怜！”
潇池瞧得莫名，劝张六不如算了，张六向下瞧一阵，忽然一笑，回头招一招手。那妈妈人在地上千恩万谢地恳求着，一个小厮打身后贴上来，张六低语几句，小厮听完便去了，一会儿袖了两锭银子回来悄悄塞在妈妈袖中。
妈妈一碰小厮袖管，悲苦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尴尬，面容僵硬，似笑似哭，说不上了甚么表情。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小姐年幼，夫人管得严……”
“——不必多言！”张六不等她说完，不耐烦地摆一摆手，“小小一点意思，妈妈留着打酒，不必推辞。”
“你们闺阁珍重我们自然晓得，吾等本无轻薄之意，”张六说时抬头望望潇池，“你也看到了，宋九公子，家世清白、人品尊重，从不是此场中游戏的。今日之事不过是因钦佩小姐文采，愿以文会友。你也不必多想，只管递了去。若夫人问起，直说便是。”
张六说得款款淡定，张四、潇池都料不及，瞠然相望。张六却不觉，正色向妈妈挥一挥手。妈妈脸上尬尬的，也不好再说了，拾了帖子福一福，转身去了。
人去后，张六扇子一开，大摇起来。潇池暗暗咋舌，张四却连连摇头：“偏在这上，也不知你何时学来！”
张六得意一笑，“四哥不晓得的还多呢！这是一贯的路数，小姐肯了，下人便别扭了。总不能小姐自个儿开口要银子？等着罢，下回还多呢！这便是上道了。”
“上”甚么“道”？张六秋扇摇得起劲，潇池却一头雾水。张四苦笑，摇头道：“如此是多少？”
“不多不少，正正五十两。”张六唇角一勾，余人齐瞠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