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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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儿八百四
收拾过祭物，主仆三人默默走在回家路上，各自有些心酸。小梨不时抽抽鼻子，奶公牵紧他手，潇池跟在后头，路上数不尽的祭火。
须发花白的老奶公喃喃自语：“活了恁些年，从没见过那样大的烟，真奇了！少爷当真不知道常先生祭的甚么人？”
身后没动静。
“——少爷？”半晌，奶公再唤一声，仍旧不闻，回头一看，潇池早落下一箭地，奶公急得牵了小梨又去拉潇池，眉毛就皱起来。
“少爷想甚么呢！可不兴乱看，天晚了，快走！”说着拉起潇池便走。
潇池被奶公牵了，冷不丁道：“奶公，池儿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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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珍珠桥早也施过了孤，东西都收了。月已偏西，奶公又布置起一套家伙事。潇池一叠叠向盆里投着纸钱，同母亲说话。小梨被他说得心酸，一头埋进他怀里。
“少爷，小梨也想爹娘了！！”
潇池低头望了僮儿。
家中的童子并不是奴籍，多是些走投无路的亲友。小梨的父亲原是城外村上的教书先生，那里是宋氏的原籍，家庙还在其中。教书的先生谦和多礼，为着家庙中事，同纯仁稍有往来。谁知年纪轻轻，一病便殁了，连他的夫人一起。
那时小梨不过三岁，何曾记得了父母容貌？
是他的伯父、伯娘，一对老实的乡下人。只有一个教书的弟弟，从来争荣夸耀。如今一病殁了，不由得肝肠寸断，同小小的孩儿反复提起，他的父亲从前是怎样的有本事、会读书，他的母亲又是如何的好模样、好针指。
“这人同我母亲一样的！”小梨指了家中的广寒图，经常这样说。他的母亲大约同嫦娥仙子一样的容貌——谁也不忍反驳他。
有一天，老实的汉子找上门。
“……家里实在没这份钱！要我们养活大、多双筷子，咱们有这个心！可这是我兄弟的孩子，同他爹一样的聪明！若不叫他上学，我对不起他；可叫他上，我们没这个……”老实的汉子满眼泪水。
他求宋家收下这孩子作个学徒，认个字、管个帐，将来好有一份生计。事弄到纯仁面前。那时的小梨五岁，纯仁吹着茶细细打量着孩子。
“喜欢甚么？”纯仁问。
“喜欢玩！”小梨笑出两个梨涡，不顾身后伯父的手。
“玩甚么？”纯仁一笑。
小梨露出一口嫩牙，“扑蝴蝶、捉蟋蟀、描图画，我还会唱歌！”
不等人问，五岁的孩子拍着手，有腔有调地唱出八百字的《长恨歌》，唱完还哼哼唧唧地歌了自编的曲儿。纯仁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伯父瞠在当场，孩子究竟唱的甚么，他一字没有解得。
从此潇池有了僮儿，村上又添一个传说。
“——便给你的爹娘也烧一些罢。”潇池温声道。
“可以么？”小梨张大眼睛。
潇池点一点头，同他一起烧，还道：“你要唤着他们的名字，同他们说话，他们才知道、收得着。”
“嗯！”小梨爽快答应，往里头搁了纸，口中念念有词。
“……爹、娘，城里有卖凉粉的，好吃，就是不顶饱，吃过一会儿又饿了。鹭栖楼的猪头小梨也尝了，头一口好吃，到后面就腻，少爷说要就着烧酒才好，可是小梨还小，少爷不给喝呢。等小梨大些再吃……”
潇池听得瞠目，却不阻止，奶公凑上来，蹲下闷着头听，眉头皱起，一言不发。
“……那天小梨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好漂亮的一个姐姐，比娘亲……就差一点点！她冲小梨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流出血来，她是不是吓唬小梨？少爷说了，小梨不能跟那个姐姐走。娘，恁要是遇着那个姐姐，同她说说，别吓唬小梨好不好？小梨怕呢……”
潇池同奶公面面相觑，奶公终于忍不住说道：“捡要紧的说罢……没正经事同你爹娘说？”
小梨怔住，深黑的瞳子瞬两瞬。“小梨在说啊？”
他还对了奶公，奶公陷入沉默，小梨又想一想，认真道：“公公，甚么是要紧话？”
奶公同潇池一望，目中兀地一酸，自沉了眼眸。潇池向小梨笑道：“梨儿说得不错，想说甚么就说甚么，梨儿的爹娘都喜欢听。”
“嗯！”小梨大大一笑，用力点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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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完将近三更，奶公忙催两人睡觉，自己捧了火盆走在弹石路上。云间月儿一淡、藏在雾霭后，奶公急匆匆说着话，不提防一脚磕在湖山石上。“哐当”一声，铜盆跌在地上。
潇池一下惊了，连忙赶上去，黑暗中瞧不清楚，他急问奶公伤着没有。奶公直说没事，月亮又浮上来，奶公折了腰脊瘫坐在地上，手按着脚腕，头上一层冷汗。潇池立刻急了，将奶公扛起来直截背向房中。
值夜的闻声赶来，大家七手八脚褪下鞋袜，奶公腿上磕青一大块，脚上一片红，一会儿就慢慢肿起来。
潇池一望心酸，连抱怨自己糊涂，红着眼睛。奶公连哄说不要紧，潇池对了伤口仿如不闻。下人拿来伤药，潇池不肯人代劳，自己一点点为奶公敷了伤口。
四更将半，人都去了，伤口收拾好，奶公再劝潇池去歇。
“去罢！你看，就说今天日子别扭，凡事都得小心！我这一个不小心，也不过这样，过几天就好了。你不好好歇着，若再耽搁了乡试，或再闹出别的事来，我回去怎么交代！快去睡罢，别再乱跑了！”
潇池还红着眼睛。“都是我任性！这么晚还教公公弄这些！要是我去，公公就不会伤着了！”
“胡说！”奶公一下截住，长满硬茧的手用力牵住潇池，笑道：“该有事，就不在那儿，平地也摔一跤！今天天没黑我心里就发着慌，难受了大半天。你看，到底应在这上头。也不是甚么大事，万幸了！我也安心了，你快去睡罢！”
“奶公夜里不便，潇池陪着……”潇池还不甘心，奶公连连摆手。
“罢罢罢！拄根拐棍儿就成，我又不是那金贵的瞎子，没的折我的寿！快去罢！”
潇池听出是说常愈，“噗嗤”笑出来，奶公千辞万谢地推着，潇池连连回首，被推出去了。
一夜辗转。耳边犹是宫苑哀哭，眼前却是袅袅青烟、夹着火星，不知升腾到哪里去了。天还不曾亮透，竹枝上雀儿“吱喳”，潇池一下坐起来，一身冷汗。
雀儿唱不停歇，潇池揭被起身，胡乱套上衣衫，出门去瞧奶公。到在门口，里头却还安静，潇池轻推一推，门上了锁。
夜露已有清秋气味，竹枝颜色染了深沉，清晨比以往更清幽起来。潇池吸两口挟了夜露的秋气，再望一望奶公房舍，慢慢踅回书馆。
入得门来，余光一角青白，书案上不知何时扣了一张锦帖。
“张四、张六顿首再拜，敝兄弟河房设宴，请九公子光临，为六儿暖房。”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1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