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为邻》精灵飞鱼

20、二十

　　彦国与西国的交界处，有一片无人管辖的山谷，由几座无名的大山组成。这条山谷有一处联通两国的便道，可是由于山路陡峭外加这片山因为无人管辖而成为盗贼流寇的群居地，无论是商人还是使团宁愿绕道而行也不愿走这条路。西国出使彦国里池的那一队医师队伍回城时，走的是无名山外围的一条捷径，却仍旧遭遇不测，整个队伍全军覆没，从那以后就无人敢靠近山谷一步。

　　山谷内部有一条清澈的湖泊，今日这里十分热闹，许多山野盗匪聚在一起庆贺这几日来的收获，清点着赃物。他们这群人多半都是逃窜在外的罪犯，无恶不作，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又凶狠无比，每一个都是不怕死的人，这让官府很是头疼。

　　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醉醺醺地倒在地上的刀疤脸男，口齿不清地说着：“想不到那个老不死的竟然那么厉害，一下子就把皇家的车队给……”

　　旁边的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这里，放下心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警告说：“王四，你小子给我注意点，如果再说了不该说的，给老大听到，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这个名叫王四的刀疤男似是一下被惊醒了，打了个冷颤，对旁边的人小声说：“胡大儿，你说，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可靠吗？老大那么相信他们，万一他们来个窝里反……我们可就全完了。”

　　胡大儿瞪了他一眼，举起他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抓住王四的衣襟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警醒点儿，老大的决定还能错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大伙儿是靠谁活下来的？” 说完手一松，任其跌倒在地，不屑地说：“你小子给我像样点儿，没总说这种没志气的话。” 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王四一个人端着酒壶灌了一口，砸吧着嘴看着篝火堆前狂欢着的人，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

　　盗贼团的人数不下数百人，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号，本来就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也不需要那些光鲜的称谓。他们平日里总在山谷一带作案，袭击过往的商团，但很少会对皇家派出的使团下手。可是不久前，有几个穿着黑袍子，蒙着面的陌生人闯入了他们的圈子，一出手就打死了七八个围攻的弟兄，身手了得，为首的一个人眼神犀利，露出一截花白的头发，扬言要见盗贼团的首领。在和老大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以后，他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又过了几日，老大竟然决定带弟兄们去袭击医师的队伍，并且命令他们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能放过，虽然很不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计划，但是一帮没头脑的莽汉还是遵照老大的指令行事，轰轰烈烈地干下了一桩大案子。而后几日里那几个黑袍人又出现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带来了许多的金银珠宝，说是要犒赏他们，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那次的行动是这群黑袍人的提议。至于为什么老大会听他们的，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问题，只要有美酒和金钱就可以了。

　　人们沉沉睡去时，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却没有熄灭，反而有愈烧愈烈之势。直到有一个靠近火堆的人被烤焦了眉毛，感到了一丝灼热，才迷糊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大片火焰朝他袭来，随后就失去了直觉，直至被火焰吞噬。

　　越来越多的人醒了过来，骂骂咧咧地推搡着，还没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凄厉地喊了一句“有埋伏”后没了声音，天空中划出一道人影，伴随着一条银色的光线从天而降，没待众人看清，银丝化作流萤般往四周散去，所到之处血流漫天，无数人睁大着眼睛绝望地倒下。银光汇聚，消失在操控者的衣袖里，那人踩过鲜血和尸体，慢慢地往山谷深处走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因此没有人来得及去通风报信，盗贼团的首领此时正半躺在床上，细算着和那群人的交易到底划不划算，还有今后几日里要不要听命于他们。正在这时，一道人影晃动，他警觉地抄起床边的大刀，刚起身，却感到脖子边传来一股凉意。

　　“来者何人？” 盗贼头子凶狠地说着，他也是个亡命之徒，对于死之一事也没有多大畏惧，但至少要知道害他的是谁。

　　没有声音回答，仿佛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句冰冷的死尸，想到这里，他的身上泛起一股凉意，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是……是哪路冤魂索命？”

　　一片静寂，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盗贼头子索性闭上眼，不管这路是人是鬼，看起来他都只有死路一条，便壮着胆说：“要杀便杀。”

　　等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焦躁不安了，打算转过头时，却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别动。” 只两个字却叫他从头凉到脚，冰冷到骨子里，这声音十分平淡，平淡到可怕，简直就像是地狱传来的亡音，召唤着将死之人归去。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心里却有了恐惧和害怕，恐惧死亡，贪恋人世，于是他乞求着说：“求、求求你放过我。”

　　这是他从前从不会说出口的卑微之言，此时此刻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声音的主人又开口道：“于罪恶中存活的人，将在恐惧中死去。” 盗贼头子最后所看见的场景就是身边散开的绚烂的银光，宛如盛夏时绽放的莲花。

　　安安静静，无声无息，这片山谷中无一人存活，成为一片红色的海洋，屠杀者立足于山顶俯瞰着那一片血海，眼眸微动，喃喃自语：“不必存在之物，消亡吧……”

　　第二日的太阳高高升起之时，照亮山间，流水瀑布，红花绿草，就如无人入境过一般，那些曾经停留在这里的山野盗匪，消失地一个不剩。

　　只有一个人影匆忙行走在山野间，但是神色严肃，眉头皱紧，嘴唇发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事情，忽然间靠在一棵树上，微微低头，举起左手，看着经脉里不安分地流动着的血液，咬着唇，恼怒地说：“别躲了，你出来吧。”

　　从树后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灰色长衫的人，负手站在树旁，一言不发。

　　倒在双上的那人捂着胸口，却怨恨地看向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悲伤和放弃：“你到底来干什么？太闲了吗？”

　　那人不置可否，过了许久才动了动，伸出左手抚上那人的脸颊，用温和的口吻说：“朱颜，我要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