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菲言菲语

5、苏晓这个人

　　苏晓刚出现在公司的电子门外，前台的Rebecca就站了起来，隔着玻璃门笑得好似没心没肺。

　　“呦，大美女，今天气色好呀，昨天吃血燕了吧。”

　　苏晓打了卡，扫了周围一眼。对上几双各有意味的眼睛，心里明白。

　　稍带媚色的眼往Rebecca那张细描妆点的脸上刮了一圈，才淡淡一笑，不轻不重地笑骂了一句：“就你八卦。”

　　毫无意外地看到那略略闪躲的眼神，苏晓暗笑就这点斤两。也不再搭理，顺着小过道走向自己的格子间，一路和众人问早安。

　　公司的办公室是个大长方形，隔成一个一个开放式的格子间，过道不到一米半的宽。正逢她座位左前方的Sara托着饭盒起身，和苏晓正正对上。

　　这位Sara同学，做的是澳洲的业务，收益远远及不上苏晓。可在公司的资历却比苏晓多二年，二个人的位子左右前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总有些火花。

　　就拿昨天来说，那方书同正好就是站在Sara的位置旁边，先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当着十几个人的面，很大声热情地对苏晓说：小苏，我想请你吃晚饭，你一定要赏脸啊。

　　以当时方书同的架势，就是怕别人听不见。

　　他的做派，确实给足了苏晓面子。方书同是大客户。

　　苏晓？只是个做业务的。

　　可是也就在昨天晚上，这个在人前给足苏晓面子的方教授，不但请苏晓吃了顿香辣蟹，还顺带附送了她一场不堪的噩梦。

　　值得一提的是，方书同也曾经是Sara的重要客户，甚至是那位总助Hannah的客户。可惟独，只邀请过苏晓外出晚餐，以个人的名义，单独的身份。虽然，请客的名目是前不久方书同去南非，在金伯利的酒店里落了钱包，多亏苏晓帮他及时找回。

　　事出有因，但名目这种东西，往往不是很重要的。就如苏晓，在经历了昨夜惊魂后，终于知道方书同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教授”。

　　这些当然无法宣诸于口，苏晓只能装作看不见人家并未刻意隐藏的敌意，象往常一样盯着Sara手里的饭盒瞅着，艳羡地惊呼：“莎姐，做韭菜盒子啦？中午赏个吃撒~”

　　“你昨天吃了鱼翅燕窝，还图我这个？”

　　苏晓苦着脸：“莎姐，你还不知道人方教授是大客户？我这饭吃的，四分之三时间都琢磨他脸色来着，鱼翅都得当粉丝呀。何况是吃辣的，那胃气得多臭啊，我担心了一晚上，没长豆豆算我命好的。中午就指望您的韭菜盒子给我调和调和。”

　　说着，她也不看人家什么脸色，眼巴巴就盯着人家手里的饭盒，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儿。

　　讨饭讨到这份上，人家也没话了，总不能不给：“吃韭菜也味大，你就不嫌？”
　　苏晓已经走到自己的格子间，抓起平时中午备用的青蛙牙刷，冲人家舞了二下，嘿嘿地笑：“这不是有牙刷呢。”

　　莎姐终于放过了她，端着饭盒找小秘书排号去了。苏晓坐在皮椅上，轻轻舒了口气。

　　安境二十几口人，除了老板爷、会计、出纳和司机四个男人，一屋子全都是女人。诺大个办公室，只有老板老板娘和财务有独立的小办公室，并着一个会议室，一个小带客厅，一溜摆在左侧，落地玻璃隔着。财务则躲在最里头的封闭小房里。

　　右边一大块，格成一个连一个的开放式小卡间。每个人的位置靠过道处都是全敞开的，你看得到我，我也瞧得见你。

　　十几个女人处在一块，阴气重。

　　办公室那点事也浓缩了，除了卯足了劲抢业务，在老板和老板娘面前各自使手段，平时十几个女人就是你来我往，跑不了争奇斗艳外带耍嘴皮子使绊子。

　　看起来都不上道高明，却让人无可奈何，烦不胜烦，偏又乐此不疲。

　　说起苏晓工作的这家安境，在业内是排的上好的，S市每年政府单位出境考察的业务，安境至少就占了四分之一，这已经是很令人乍舌的份额。

　　这政府单位的出境考察，说白了，就是打着出过学习交流的名头，行游玩之实。这些所谓的考察团组，可不是那些什么星马泰、巴黎购物或者日本温泉可比拟的，六七个人一团，出去溜达一圈就是十几天，独立包车包导游，全陪地陪轮着上，酒店非四五星不住，就连早餐，也得分清楚美式还是欧式，诸多讲究，五花八门，名堂多多，学问深得很。

　　但凡是这种旅游团，都得市里外事办批准，光排号就得提前一年。既然能拿上签证出去了，有钱的单位就往狠里花，没钱的单位也得凑出钱来拼命花，谁叫那出去的都是领导呢，这个局长那个处长的。

　　这种肥得流油的业务，象安境这样一等一的公司，待遇自然也是业内最好的。

　　苏晓进了这一行，做上美洲的业务，完全是靠运气。她到安境的时候，正好碰上安境内部血战，洗掉了几个人，原本做美洲业务的成功上位，坐上了总助的位置。

　　面试的时候，苏晓合了老板娘的眼，一进来就接了美洲，由老板娘和总助亲自带着，位置当然坐得稳当。才做了一年，普通的电脑椅就换成了全皮的高靠背。不过这过程中，前总助又被现任的总助汉娜逼走。

　　庆幸的是，这位新总助虽然没少给苏晓小鞋穿，可毕竟是管的欧洲线，还插手不到美洲来，没和苏晓正面对上。所以到目前为止，苏晓一直是老板娘面前的红人。除了红人这一点让人妒忌，她管的美洲线，也让人分外眼红。

　　众所周知，米国人牛，连带着签证也是最难拿的，就怕黄祸啊。米领馆拒签率太高，被拒上一次，几年内就别想申请成功了，等着换护照吧。所以这米国团也是最难得的，签证一项就比什么东欧北欧南非的高档次，那些团组，有钱就能搞旅游签。米国，有钱不行呐。

　　在安境这里，米国团的客户都是爷，好伺候也难伺候，伺候好了领导高兴，伺候不好？哪怕少了个签证，也得撂你脸子。走在这条道上，苏晓是如履薄冰，同样的，老板和老板娘也都关爱有加，做得好就是分外赏识，奖金厚厚一打。

　　安境的老板是米国回归的潮汕人，生意做到现在这般大了，还喜欢现金那一套。每个月和年节发奖金的时候，都是用信封装着，亲自发到各人手里，那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

　　不过经过昨天方书同那么一出面子戏，苏晓也能预料到那位总助心里不爽快，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来找茬了。

　　苏晓心里觉得烦，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手里还有二个团在外面跑着，得掐着时差打电话去慰问。

　　一面打国际长途，她一面盘算着：等这二个团回来，这一年的业务也就该结束了，奖金就在前方，前景还是乐观滴。不出意外，除了过年的花销，又能囤上个LV。

　　国际长途，一如既往的内容，绕来绕去，鸡蛋里挑骨头，无非是喊着加菜加菜。中国人去美国，开头那几天吃西餐很新鲜，后面就开始喊着要吃中餐了。米国那青菜比肉贵，中餐馆动不动就是这个鸡那个鸡，团餐可不舍得弄几样青菜的，那些领导都有点年纪，倒时差换水土，没蔬菜给疏导疏导，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找茬。

　　苏晓算着利润，能加就加吧。叮嘱完导游，在电话这头举着手指对天发誓，再三保证不影响他的工钱，对方才满意作罢。

　　苏晓就觉得吧，自己彻头彻尾是个孙子，这一折腾就是一身的汗。

　　美女怎么了？这个年头，不管天然的人工的，一转头甩出去，美女就能砸死几个。有些人，就是喜欢给美女添堵的。

　　这不，方书同方教授就发来一条短信：晓晓，我真遗憾昨晚没能把你留下，你最后的眼神，叫我心碎得夜不能寐。

　　苏晓胃里一阵翻涌，连酸水都吐不出了，中午的韭菜盒子，恐怕也吃不上。这位方教授，还是个教授呢，五十岁的人了，色中饿鬼，还装什么深情款款。

　　想起昨晚，苏晓不得不琢磨：还好他是个教授，为了那强撑的风度翩翩，穿着整套的西装打了领带，又因为年纪上去了，武力不够强，不然昨天晚上她就得交代在那里了。

　　可是这个大客户，苏晓一点都得罪不起。她拿着手机点了回复，努力筹措言辞。想了好一会都不满意。

　　“这是Iphone哈。”

　　阴寒的声音，让苏晓打了个抖。老板是个笑面虎，这是苏晓早就知道的。他的笑，他的眼，嗓音，总有股阴森森的味道。

　　任何一个老板，都不会喜欢上班时间看见下属玩手机——端着看也不行。

　　苏晓坦然自若地将手机奉上：“嘻嘻，想了二个月才下决心买的。昨天你不在，我和方教授吃了个饭，他还问您好来着，说上回多亏我们帮了忙。这吃人嘴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了，想来想去都找不好词。”

　　触摸屏上亮着，正好拼出了一个方字。

　　老板看在眼里，还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用想那么多，一顿饭算不上什么。做得好。他提过，明年那边还有区里市里二个项目，应该有美加的打算，小苏你跟紧点。”

　　苏晓笑得献媚，仿佛老板鼓励的眼神就是莫大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