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谢当年花》柠檬冰淇淋

5、第 5 章

　　季小曼觉得自家小舅舅疯了。
　　因为家里保姆请假，老妈又不在家，逼不得已，季小曼同学只能暂时借住舅舅家。
　　然后她就不可避免的看见自家舅舅疯疯癫癫的一面。
　　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哭，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的笑，突然间羞红了脸骂几句死鬼，让我好找，然后又猛的开始发火。
　　季小曼觉得有点害怕，又很理解。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电视剧里的男主因为意外双腿瘫痪了，一下子不能接受现实，选择自暴自弃，也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停砸东西，水杯，果篮，饭碗，最后还把自己砸到地上去，捡了地上的碎玻璃片割了腕。
　　还好小舅舅不砸东西，也不割腕，这点让季小朋友很欣慰
　　小妹妹坐在摇摇椅里，捧着杯香蕉牛奶小口小口喝着，舅舅就坐在她旁边听歌。
　　听《单身情歌》。
　　“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
　　“唉……”
　　一声拉长了的叹息。
　　小妹妹在这里住了三天，连着听了三天的单身情歌，耳朵都快长茧了。
　　“你能不能换首歌？”季小妹妹第N次的提出抗议。
　　同样得到了第N+1次的无视。
　　“唉……”
　　无力的手掌摩挲着手机，季言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我搞砸了！！！
　　因为他和谢辞的重逢，季言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
　　一直注重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季言给了爱人一个绝对不算美妙的开场。
　　“你好，我叫将离。”
　　一只白皙的右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季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抬着脑袋，凝视着眼前的爱人。
　　四目相对间，他急切的想从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找到那个人的灵魂。
　　然而，没有。
　　依旧是那双熟悉的眉眼，澄澈温柔，带着波光。
　　但是季言就是很敏感的发现那人隐在温柔表象下的一丝疏离，那是在看陌生人的表情。
　　他的谢辞才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们二人生活了那么久，谢辞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专注深情，就像一汪灼热的温泉，四面八方的将季言包围其中，能热情的将他融化。
　　哪会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如同对待外人一般冷淡的跟他扯什么你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把我忘了！！！
　　季言失望的别开了眼睛，有些脱力的靠回了轮椅中，吸了吸鼻子。
　　原来是将离啊，难怪他费了那么多财力物力和时间，始终找不到那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季言就像截僵硬的木头一样窝在轮椅中一动不动，将离的手孤独的伸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还好季小朋友很懂事，主动解围道：“将老师，我舅舅手不太好使。”
　　“哦。”将离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变形的双手，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自然的收回了右手。
　　季言却斜着眼睛白了季小朋友一眼，心道：要你话多。
　　然后就像故意要跟两个人作对似的，抖动着萎缩的右臂，朝将离伸了过去。
　　手臂抬高了一个弧度，那只完全瘫废的手掌便自然垂落了下来，五根手指扣向掌心，虚握成拳。
　　他的手臂力量有限，抬不了太高，最多与胸齐平，和将离的身体还有一段距离，就像是要和自己怄气似的，他努力耸动着肩膀，虚软的残臂在半空中无力挥舞了两下，突然就泄去了所有力道，猛的朝腿上砸去。
　　啪的一声，那只丑陋变形的手掌落在了一只修长的手掌中。
　　季言愣了一愣，看着那只好看的手掌慢慢收紧，握住了他那只没有知觉的瘫掌。
　　两只手握在一起时，美丑的差别就格外显眼。
　　将离的皮肤很白，手也很白，没有半点赘肉，他的手指修长又干静，骨节突出，十指纤纤，指尖透着点健康的微粉，指甲修得平平整整，上面还有一轮月牙，整只手匀称又美好。
　　对比这只手的美好，季言的就有点惨不忍睹了，惨白的皮肤包裹着细细的骨头，只有掌心还有一点薄薄的软肉，那五根手指扭曲在一起，枯瘦的像那随时会折断的树枝，佝偻着蜷向掌心，整只手软弱无力，还会无意识的抽搐，没有半点知觉。
　　季言看着将离握住他那只丑陋的手掌，半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废手放上他的膝盖，动作轻柔的像对待世间最脆弱的珍宝。
　　“要小心。”
　　季言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他的谢辞虽然把他忘了，却依旧对他那般温柔，舍不得看他受伤。
　　季言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将离，他的神色依旧如常，不见半点嫌弃之意。
　　他又低头看了看那只萎废的残掌，心里头第一次对自己的重残之躯生出了恼怒之感，为什么没有知觉呢？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明明是长在他身体上的肢体……他好想抚摸一下谢辞手掌的肌肤，感受一次他掌心的温度，哪怕一瞬间都好啊。
　　“重残之躯，再怎么保养也就这样了，没吓到将老师就好。”季言收敛起那点突然生出的悲伤，沙哑着嗓子，朝着将离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刚刚谢谢将老师了。”
　　“自我介绍一下……”
　　季言的手肘撑住轮椅扶手，用力将身体往上提了提，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在爱人面前，他还是希望尽可能表现得精神一点，不想萎靡不振惹人讨厌。
　　“我叫季言，季节的季，语言的言，是季小曼的舅舅。”
　　说完，不等将离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我外甥女平日里贪玩好动，不爱学习，跟个猴子一样，没少给老师添麻烦吧？”
　　去你的贪玩好动，不爱学习，我最爱学习了，我最爱数学了，一年见不着几次面，少整的我们俩多熟。
　　一听到舅舅胡说八道，小丫头立刻绷不住了，脚丫子一跺，就急着想解释。
　　将离呵呵笑了一声，完全没有吝啬对小丫头的夸奖：“没啊，小曼很乖，每次作业都按时完成，上课也很专心……”
　　看吧看吧，老师的眼睛是雪亮的，她有多专心的在上数学课，老师心里最清楚了，轮不到你这种小人挑拨离间。
　　哼，季小曼骄傲的朝季言抬起下巴，秀眉一挑，一派得意洋洋。
　　“不过……”这时，将离的话锋却突然一转：“就是做题时有点粗心，有时候明明不该错的题却错了，这个坏习惯可得好好改改，考试最忌审题不周，粗心大意，这次试卷我看过了，错了6道题，其中有4道是因为粗心。”
　　“呃……”
　　听到老师的话，小丫头瞬间蔫哒了下来，看到轮椅中的季言嘴角开始放肆的上翘，小丫头不开心的小声嘟哝了一句：“老师，你后半段话可以不说的。”
　　噗嗤。
　　这下季言是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着小丫头明显不悦的脸，将离连忙改口安抚：“这次周考成绩还是不错的，我们全班前十名呢，再接再厉，下次考试再细心一点，老师相信你能考得更好。”
　　说完，伸出手掌，慈爱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季先生……”
　　此时三人间氛围正好，周锦却不合时宜的从洗手间回来了。
　　“现在回去吗？”
　　嗯？
　　季言正想回答，周锦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三人中最为高挑的将离。
　　“将老师……”哦豁，老熟人啊。
　　一看到将离，周锦立刻冲上去握住了将离的双手，满脸的激动：“是我啊，我是周淼淼的爸爸，你还记得我吧？”
　　周淼淼是周锦的女儿，现在正读初三，读初一时正好分在了将离的班，所以周锦才会认识他。
　　“你好。”将离任由周锦拽着他的手，客客气气的道：“周淼淼的爸爸是吧，我记得你，淼淼现在怎么样了？成绩还跟得上吗？”
　　“还行还行，每次考试都能拿个80多分，数学一直都不是这丫头的强项，能考个80我们就挺满足的，这都得多亏你啊，将老师，当初下了课还帮淼淼补习几何，她的几何成绩能上来都是你的功劳。”一说起这个，周锦就感动的热泪盈眶。
　　周锦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在季家工作半载，家里就一个宝贝女儿，小学时候成绩还不错，结果升了初中，突然多了几何一门课，什么直角，钝角，延长线，搞的小丫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都学不会，成绩也落下了好多。
　　还好那时候她分到了将离的班，将离这个人对待工作素来认真，人又仔细，考试考个两次，班里学生到底什么底他心里大约就有数了，周淼淼的代数不错，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主要就是几何，还好是刚接触这门学科，还有抢救的可能，于是那段时间下午放学将离都会给周淼淼开一个小时小灶，他人温柔，性格又好，和他上课没有压力，周淼淼胆子也大，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都敢提问，后来成绩真提高了不少。
　　就因为这事，周锦简直是把将离当恩人膜拜。
　　“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孩子成绩优异，老师脸上也有光嘛，对了……”将离顿了顿道：“我办公室有一套中考模拟题，你带回去给淼淼吧，数学这门课，就靠多做，如果她有不懂的，可以让她来问我，反正我们一个学校，随时可以见面。”
　　“诶，好好好，真是麻烦将老师了，还惦记着我家淼淼的学业。”
　　看着旁若无人，交谈甚欢的两人，季言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视线落在了那交叠相握的双手上，恨不得瞪出个窟窿。
　　天地可鉴，上辈子的谢辞，他的手只被季言触摸过。
　　周锦胆大包天，竟然敢抓着他爱人的手。
　　而他爱人竟然毫无所动，任而为之？
　　季小少爷轮回两世，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唯吾独尊，即便这辈子瘫了，家里人也是对他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任性和叛逆几乎是融进了他的骨血里，还有那该死的占有欲。
　　谢辞从进入季家就一直都是季小少爷的人，直到死了也都是季小少爷的人，季小少爷自然而然认定谢辞就是属于他的私有物，他的手只能抚摸季言，眼睛也只能看向季言，身心都要属于季言。
　　以前的谢辞多乖巧啊，每天季言上课，他就乖乖等他下课，季言做作业，他就给他掌灯研墨，季言睡觉，他给他驱蚊盖被，眼里只有季言一个，从没和别人如此热络过。
　　现在怎么转世变成个将离，人就变得如此轻浮?
　　他本尊就在谢辞眼前，他却不闻不看，和一个陌生大叔聊得火热，当他不存在？焉能忍？
　　季言一动气，脆弱的四肢就跟感应到了一般开始细细的抖动起来，身体一不舒服，他就更生气，他这具瘫废之躯是为了谁?吃那么多年苦是为了谁?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个人，结果那个人却看都不看他。
　　委屈，不甘，妒忌，那些负面情绪一股脑儿的往上涌，瞬间将季言淹没。
　　没有想到，季家大少竟然有一天会吃一个下人的醋。
　　看着将离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再想到自己拖着那残破之躯苦苦挨过的日夜。
　　想到过去谢辞的百般温柔，再看现在将离的漠然忽视。
　　过去……现在……
　　谢辞，将离……
　　那是他的人，只可属于他。
　　只要有他季言在，那谢辞的眼里就只能有他。
　　……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身体的行动永远快于大脑，在强大的占有欲爆发时，季言只迫切的想要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吸引回自己身边，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的话语会不会伤害已经彻底失去记忆的爱人。
　　残废的手臂虚虚抬起，用尽全力的拍在了轮椅扶手上，毫不在乎的看着那截残臂摔下扶手，无力的垂落。
　　“你们是当我死的吗？”
　　季言昂着头，就像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季家大少，用发红的，带着怒气的眼睛瞪着面前的爱人。
　　“你是我的书童，卑微下奴，却与外人巧笑嫣嫣，谈及课教琐事，兴奋至此，弃主人于一旁，莫不是欺我辱我身体残废，未修学业，文盲一枚？”
　　“若非本少四肢俱废，残肢无力，不能移动分毫，本少定亲自教育你这下贱家奴，教你清楚，你就算改了名，换了样，转了私塾做了先生，合着此生生生死死依旧只属于我季家庄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