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梦里走来》草包将军

28、长安城下

　　不知多少年前，长安城下遗一弃婴。嚎啕不止，泣声憾天。正逢弃婴那日，善良的村民就将他带回城里，抚养成人，他也就自然成了长安人。好景不长，又正逢送其上学堂之日，于当日失踪，再也寻不回。村民们内疚，心中早已把他当成大家的儿子，只是这临了也没有将他取个名字。
　　——题记
　　相传，长安城外方圆十里地内有一伙小贼寨，这群贼寇靠着劫“富”济贫，劫“官”济贫再附带从中拿点小回扣养口糊生，过活日子。只不过，他们劫的是贪官，劫的是富人手里取之而来的不义之财。按照惯例，来生意的当天他们便会骑着战马成群结队地进长安城，看见老弱病残或者见谁家有困难的便一个个地纷发金银财宝，倒是颇有几分英姿。
　　这伙贼寇被长安城里的老百姓们称为“义寇 ”。其实在老百姓的眼里，他们早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至于为什么偏偏要加这一个寇字，带头的大哥解释道:“落草为寇，一日为寇，终生是寇。”虽然做的是善举，可在当地官府看来，他们便是扰乱治安，破坏长安城和平，一直视为眼中钉，这个贼寇的帽子也是扣定了。
　　那段时期的长安城内可谓是自古出贪官，唯有商人富甲们动个手指头便可以安稳于现世。位于最阶级层次的老百姓们可谓是苦不堪言，一年比一年重的赋税压得他们携儿带妻纷纷背井离乡，留下家里高龄的老母亲无人照料。而现任长安城县令的李冶大人年近五十，却依旧爱折腾，搜刮民脂民膏什么的已是家常便饭，一日一行。也是在那个时候，义寇们揭竿而起。
　　带头的大哥叫高亮。
　　天子脚下，长安城内却民不聊生。对此一直愤愤不平的高亮就联合乡民挺声而出。
　　这是没文化的老百姓们虚传的而已。
　　也有人说，高亮——高风亮节。本是从外地来长安城任职的一位小官，路过此地却见百姓哀声连天，每每食不果腹便联合一同来任职的兄弟几个落草为寇，打抱不平。
　　都只是虚传而已。
　　对于这个好汉高亮的真实身份，民间版本不一，却都是虚传，以讹传讹，所幸的是人们也都没有信以为真，他们只求在这个乱世能混口饭吃就好。
　　由于高亮等义寇们在长安城深得民心，每每当李冶派人来抓时都能顺利地借住百姓的掩护逃走，于是第二天只能继续搜刮民脂民膏，却拿高亮和这群老百姓无可奈何，毕竟这还是在天子脚下，不敢太肆意妄为。而李冶也不会忘记，在他十五年前来长安城任职的前一天，自己随从的三匹马，自己包袱里的金子便被那贼人劫了去。当时年轻气盛的李冶哪能放的下这个仇?可还是任他高亮一年年来在这长安城外祸事不断，劫过富甲们的几箱财宝；劫过商人们的上等丝绸纷发给老百姓们做衣服，却就算是衣服做出来了老百姓们也不敢穿出来；更要命的是这个高亮还劫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王柯的轿子。这口气无论如何他是咽不下了。
　　同时，他也深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再干多久了，有些仇有些怨还是要尽快解决为妙。
　　第二天的长安城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原因是在城内几条平日里最繁华的街上都贴上了这样的告示:由于近日来多有贼寇来犯，本县令特此宣告于众，为保城内万全，故征银加固城墙，但凡有抵抗者，拒不交征银者即为联合贼寇对抗朝廷，按律当斩。另，近日来为保百姓周全将关闭城门，所有百姓一律不得出入。此令一出，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百姓们都慌了神。一是因为年年来的苛捐杂税自己已经家徒四壁，哪还有什么钱去叫征银?二来是因为这城门一关，义寇们不能来相助，自己更是想逃都逃不了。
　　而对于李冶来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当然，他爱财，能多交那么几份征银是不错。这按律当斩更是吓唬吓唬人，这些年来他也知道城里百姓们的生活状况，若一一不能如数交出。那这城里血流成河是一回事，他自己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吩咐手下人贴完告示之后，李冶又将县里所有官兵集结在一起，在长安城内四处撒下眼线，但凡发现高亮等人，即刻捉拿。
　　而他也知道，高亮是一定会来的，他玩的，只不过是一场瓮中捉鳖的游戏。
　　此刻的高亮，正带人埋伏在一处不知名的竹林深处，刀光剑影透过竹林间的缝隙闪得人睁不开眼。一阵风吹来，两边的竹林里的竹子都开始抖擞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张亮的眼睛。
　　两边竹林间的一条不算太窄的小路是直接通向长安城的，也是一条必经之路，高亮等人经常在此埋伏。他还记得十五年前那次，劫了长安城贪官的马匹和金子，那才叫一个大快人心。而现在，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正朝长安城缓缓而来的一小队人马上——是一个四个人护卫一顶轿子的小队，那豪华的轿子看样子也是大家或是贪官的手笔。很显然，在这样一个百姓食不果腹的年代，还有谁坐得起轿子?
　　高亮一手握紧大刀，一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下巴笑了笑。“上！”
　　随后两边的竹林各杀出来五六人，个个手拎大刀。将轿子团团围住，高亮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走到轿子前，“贪官，留下财宝，饶你一命。”高亮这些年来劫官济贫，劫富济贫向来是只认钱不要命。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唬人。
　　那四名随从个个腰挎大刀，似乎也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不像之前一些什么贪官的随从，夺命就逃。
　　高亮意识到这是一场恶战。
　　于是双方就这样久久对峙着，双方都紧紧地握着刀柄，时刻等待出鞘。
　　“公主，此刻该当如何?对面来势汹汹，想必是有预谋的。恐怕我们寡不敌众啊。”前头的一名带刀随处勒着马后退几步，轻声说道。
　　高亮握着刀还在犹豫中，自己这么些年来都是夺财不夺命，可偶尔杀几个贪官也没有事吧?毕竟是为民除害。
　　高亮目光中是不可多得的坚决神情。
　　可这坚决神情在公主出轿后瞬间土崩瓦解，甚至立马转化成了一丝温柔。
　　“钱有，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还请这位仁兄放我们一马才好。”公主说完之后拿起绣着山水画的手绢挡在嘴边不露齿地笑了笑。
　　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高亮的心弦一下子就被触动了。
　　“敢问姑娘此行去向何处?”
　　“姑娘?这是我们的玉荷公主，刁民岂敢在此放肆！还不赶快让道。”刚刚那位询问公主该当何办的随从此时失去了耐心。“不要影响了我们公主此番游长安的兴致！”
　　公主，原来是公主啊。高亮的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公主好雅致。长安城里的百姓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恐怕您此番前来是来看笑话的吧?”
　　“怎么可能?！”公主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伴随着话语而来的还有一丝愠怒，“不可能！我父皇把天下治理地井井有条，国泰明安的，怎么可能百姓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公主若不信，可亲自到长安城去巡视，看我所说是否属实。”高亮目光炯炯地说完。
　　“那……钱呢?”
　　“公主尽管前去，在下只劫不义之财。”高亮双手握拳抱于胸口，“恭送公主。待公主应证后，在此相会。”
　　随后高亮手底下的一行人也相应撤开。
　　公主临走的路上心里开始有点忐忑起来，一个江洋大盗居然都对老百姓这么关心，难道真的是父皇的治理不当?
　　到了长安城下见那城门紧闭，公主的带刀侍卫向城墙上守卫的士兵怒斥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在去县衙的路上，玉荷公主一路撩开轿帘巡视民情，却不见多少人生，遥长的一条长安路上没有孩童追逐嬉笑的声音，没有小贩们摆卖各种小玩意的叫卖声，相反的，路上遇到的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像是断了魂一样。
　　“你，下去问一问什么情况。”公主对旁边护卫的一名侍卫吩咐道。
　　不消片刻，那名侍卫便又骑着马回来。
　　“不是让你问情况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禀公主。事情很简单，因为长安城长年累月的赋税太严重了，地方又剥削，搜刮民脂民膏什么的，现在又要加固城墙进行征银，说是为了抵御贼寇。百姓们自然是没钱交这征银，都苦不堪言着呢！”
　　看来事情还真如那江洋大盗所说相同。
　　“走。咱们去拜访一下李冶李县令。”
　　李冶的眼线今天注定无果，高亮没有劫到钱又如何来这长安城，难道要愧对老百姓么?可李冶没有想到的是，瓮中鳖没有等来，倒好像等来了一个大麻烦。
　　“李冶，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别倚老卖老，现在这民不聊生，长安城跟一座死城又有什么区别?百姓们都说你年年征重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公主从长安街到这县令的短短路途上憋了一肚子的气。
　　“没有，绝对没有这回事！那只不过是百姓们以讹传讹，从来没有这回事！”李冶抓着下巴下的一把胡须坚决道，“都是因为那城外的贼寇！每天来城里抢夺百姓财产，我这长安城的小小县令又如何应付得了?”
　　“贼寇?”公主似乎冷静了下来方才的气也减少了大半。
　　“对！都是长安城外的贼寇！所以我这才紧闭城门。百姓们交不起征银，哀声连天都是因为他们！”
　　“那重税又是因为什么?”
　　“一些刁民的谣传而已，公主切莫轻信。这可是在天子脚下，我相信贼寇总有一天会被我们铲除的！”
　　“你说的贼寇是不是经常埋伏在城外一片竹林的那一伙?”
　　李冶又想起了那次被劫，气不打一处来“对，就是他们！莫非公主也被劫了?”
　　“没，没有。”公主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据她对他的观察，那贼寇倒不像是个真正的贼寇，她又想起他说过那句，“在下只劫不义之财。”
　　总归有一个人在说谎，可她到底应该相信谁呢。她又想起和他临别时的那句“在此相会。”若心中有鬼他又何必做出承诺?
　　“那，李县令就此……”公主话还说完便被李冶打断，“公主不在府中小憩片刻?”
　　“不了，本公主就是来长安游玩的，我去别处转转。”方才话被打断此刻公主有点不满地说道。
　　公主又转到长安街头，下轿子，走到街头才看见了帖在门口的告示。心想这李冶居然狗胆包天！还要斩立决。看来李冶说谎无误了。
　　李冶派去跟踪公主的眼线回来报告，李冶觉得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了，不能一直这么守株待兔。公主已然开始怀疑自己，那自己就必须把这群贼寇给消灭！还长安城一个太平。随后便低下头轻声对眼线吩咐道，“你，拿着这个腰牌去京城找王柯王尚书，等会我书信一封你一并带了去，让他禀明圣上。请御林军过来灭了这帮祸国殃民的贼寇！”
　　“就对付这十几个小贼?李县令，请御林军不至于吧?”
　　“你懂什么！到时候你跟王尚书说公主也在长安城内，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就是要让高亮这小子这次死无葬身之地！”
　　“好。明白。”
　　“你还是回来了，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你就一直坐在这等我啊?你的兄弟们呢。”公主下了轿子看着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高亮。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因为你肯定会回来，长安城里现在这种状况估计一刻你也待不了。”
　　“真是笑话！”公主抽出身边侍卫的一把刀架在高亮的脖子上，“你说，是不是你打城里老百姓主意了?才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迎接她的，是他一如当初的目光迥异。
　　“呵呵，你不信我信那贪官?那你动手吧，死在你手里我这辈子也无憾了。”话刚说完高亮就已闭起双眼。
　　“你们先回城里吧，我随后就到。”玉荷公主将刀又缩了回去，放在剑鞘里，对旁边的侍卫吩咐道。
　　高亮睁开眼没有言语，待侍卫走远公主又开口道，“你叫什么?”
　　“高亮。那你现在是打算信我了?”高亮问道。
　　“信了，我都不知道百姓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今天城里还贴了告令，又要交征银加固城墙。李冶也是胆大包天，不交的居然还要斩立决。”公主愤愤不平地说完。
　　“估计今天长安城里肯定是布满了李冶的兵，就等着我去自投罗网。”
　　“怎么解释?李冶要对付你?”
　　“嗯。我劫来的不义之财都给城里的老百姓了，他们天天搜刮，我就天天纷发不义之财。到头来，我发现我劫来的不义之财大头还是进了李冶的腰包。更重要的是，十五年前，我劫了李冶。所以我有一种感觉，这回也是凶多吉少了。”高亮还是坐在路边，一脸落寞地看着前方的长安城，可视线里却没有半点长安城的影子。
　　长安城在他的心中。
　　“这李冶真是可恶！你放心，我一定会禀明父皇。”公主自顾自说了一句。
　　“等会天晚了，你不回城?”
　　“不想回去，看见李冶那张老脸就气。”
　　“哈哈。那你跟我走吧。”高亮起身拍了拍灰尘走了，公主跟在身后。
　　其实那片竹林看似深不见底，让人感觉绕进去就绕不回来了一样，可跟在高亮后面，公主感觉到没有一丝抑郁，反而觉得走在这样的一片竹林里很轻松，心情也很愉悦。而且，跟在他后边，他感觉到了一种安稳。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了竹林，才来到高亮的住处，这里有一条小河，小河边盖了几座小木屋，高亮等十二个兄弟们住在这里。
　　高亮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又整理了一下草席，“公主，今天您就将就一下吧。”
　　而公主的目光却落在了草席床旁边的一小堆金银珠宝。
　　“那是之前我们从不义之财中拿的小回扣，兄弟们也毕竟要过日子。不过，我明天就打算给城里的老百姓送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高亮，你为什么愿意这样一直守护他们?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善举，可在李冶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后悔过。我从小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是这长安城养活了我，是这里善良的村民养活了我，我们又什么都不会做，于是我就和当时的几个孤儿兄弟们组建了这么一支队伍。只是为了帮帮这些老百姓。”
　　“你守护了这么久，你已经够报答他们的了，为什么还要坚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自己越来越危险?”公主苦苦地劝着。
　　高亮将头撇向一边不听。
　　夜幕降临的时候，高亮和公主背靠背坐在屋外的竹林旁。
　　“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还是公主先开的口。
　　“你是身份显赫的公主，而我只是个贼寇。怎么可能会在一起?说实话我也对你动心过，可我清楚地明白，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高亮斩钉截铁地说完。
　　“那我们就跑远一点，跑到天涯海角去，让父皇永远找不到我们。”
　　“可，你真的喜欢这样浪迹天涯的感觉吗?你会像城里的那些老百姓一样食不果腹，我不能让你过得不幸福。”高亮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似乎又有了一点犹豫。
　　“你以为的幸福就是我以为的幸福吗?高亮你知不知道，跟在你后面让我觉得踏实。你虽然是贼寇，但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可有些事我必须要做完，明天我必须再去一趟长安城。”高亮望着星空紧锁眉头。
　　“你明知道李冶要对付你，你为什么还要去?你为什么就那么傻?”
　　“可我必须要救他们！明天你在这等我好吗?”
　　公主自知说不过，她知道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去做，便无奈地点头允许了。然后跟高亮一样，抬头看着星空。
　　第二天一早，高亮带着兄弟们赶往长安城里救百姓的时候，城门突然紧闭。突然涌现出的御林军将高亮等人团团围住。李冶和王柯站在城墙上戏谑般地看着高亮，心想终于能报一箭之仇了。
　　被御林军团团围住的高亮等人，还有条不紊地组织老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安全离开……
　　而直到最后，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真正的英雄好汉——高亮——的真实身份。
　　直到王柯手一挥，一声令下。长安城下的英雄们缓缓倒下，血流成河，而另一边的长安城下姗姗来迟的美人哭得像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