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柳十一少

41、他人故事

　　二十年……罗玄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那把箫：这竟是这人要送给小凤的……聘礼？亡妻……她又是谁的亡妻？一颦一笑，绝代风华，傲视群雄，睥睨天下……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十六年中，小凤到底去了哪里，又到底做了些什么。
　　那日坐忘堂中，他毒发之前，她来到他身边，嘲笑他。他看着她，心里虽惊慌，可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将她骗走之后，他倒地，从此长居血池。十六年，当他以为自己要在血池中过完自己的一辈子的时候，她来了，来找他了。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中难道不曾有过一丝惊喜么？他一直在等她来，他知道她会来，可又怕她不来。他知道，若是她没有来，只会有一个原因：她根本不在乎他，从前的她，就如他所想的那样，是刻意引诱他，要利用他的。可她……他记起自己说那句“你不信，我就做给你看”，然后合上石门的时候，心中涌起的那阵报复的快意。若是以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自己何必做得那么绝情？
　　见到她之后，他十六年的苦，十六年的悔，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他把自己的苦和悔，变成冷漠，全数倾到了她的身上，却从未想过她的感受。方兆南跑来，告诉他，她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疯癫了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茫然：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十六年中每日疗毒时的痛苦，双足放入硫磺池时自己的惨叫，又回荡在他的耳边。可那种痛苦，也比不过看到她将七巧按入头顶时，他的震惊。
　　“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爱你，这样恨你。”

　　“罗大哥！”她叫着他，把他从回忆里叫醒。眼前的人，真的是她么？
　　“你怎么了？”她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他却知道，那笑容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看着那熟悉的眼睛，却看不到他最熟悉的那种眼神——她，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我没事。”他笑笑，“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桃林？哀牢山？还是回去他们的曾经？

　　小凤只觉得眼前人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可想想那查公子来历蹊跷，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伸手便去拉他。她的手一触到他的手臂，他觉得那臂上传来了阵阵温暖，脸上也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小凤姐姐！”聂无错回头，见小凤正拉着罗玄，便挽过小凤来，罗玄顿时觉得臂上一空。

　　身后传来了一阵马嘶。三人回头，看见那管家牵着三匹马前来。
　　“查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上前说话的竟是小凤。
　　“萧姑娘，”那管家毕恭毕敬地道，“我家公子说了，与萧姑娘相遇，甚是有缘，此去一别，不知何日能重见，谨送上这三匹马，助三位回去。”
　　那三匹马在那管家身后，打着响鼻，均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更难得的是三匹马的毛色一是通体雪白，一是遍体皆黑，一是红若烈火，在这月下，望上去竟不似凡间的马一般。
　　这察兀尔送马，又有什么用意？罗玄正忖度着，却见小凤向那管家施礼道，“那就谢过查公子赠马之德了！”招呼聂无错道，“玄儿，你先挑一匹吧！”
　　聂无错看了那管家一眼，笑道，“马是送你的，该你先挑才是。”
　　“好啊！”小凤也一笑，走到那三匹马前，那管家也不走，只是看着她，见她走到那红马前，他心里一喜，却见她转身，牵着那匹白马道，“就是你啦！”
　　那管家掩不住眼里的失望之色，行礼道，“萧姑娘果然有眼光，小的就不远送了。”一招手，便带着手下人，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中。

　　“那我就选它啦！”看着那黑马，聂无错轻轻一跃，便跃到了它的背上。
　　小凤有些惊讶：“你喜欢它？我以为，你会挑那匹红马的。”
　　“我不喜欢那红马……”聂无错忽然反应过来，“这么说，你是故意要把它让给我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红色的……”小凤笑笑，却见那红马竟自走到小凤跟前，又打了个响鼻，轻轻嘶叫了几声。
　　罗玄忽然明白，那管家为什么要送马来了，马识故主，这红马对小凤这么亲切，从前一定是属于小凤的。若是方才小凤选了那红马，那察兀尔或许便能发现，这个萧姑娘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这人，还真是执着。
　　“这红马看来和你倒投缘。”他牵起那红马的缰绳，引得那马一阵嘶叫，“你这白马，还是让我来骑吧！”
　　小凤笑着接过那缰绳，轻轻抚摸着那红马的背脊，说道，“好，那我就要你了！”也是轻轻一跃，便到了它的背上。见罗玄还站着看她，笑道：“你别看我轻功还可以，只能唬唬人的……”
　　罗玄也不说话，翻身上了马，说道：“走吧！”
　　“回家喽！”聂无错笑道，纵马前去，罗玄和小凤也纵马跟上。

　　“玄儿，你们都来了，萧大哥一个人留在桃林，会不会不安全？”想起前几日来惹麻烦的那个秦婉珠，小凤有些担心。
　　“你放心好了，他的好朋友正好来山上看他，那人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保护他还是没问题的。”聂无错说道。
　　“那就好。”小凤笑笑，深呼一口气，“真好！能再看到你们真好！”
　　看着她颈上的紫痕，又想想她肩上那看上去已经存在很久的伤疤，聂无错只觉得又是难过，又是愤恨：“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守着你……”
　　“这跟你没关系的，要不是我自己走出那茶馆，也不会被那人抓来……”看到聂无错的表情，小凤又赶紧补充道：“幸好有惊无险……”
　　“哼！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聂无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见她那么紧张，小凤心里一暖，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忽然想起那个查公子刚才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查公子，真是可恶！”
　　“他？你觉得他可恶？”聂无错虽然只听到了那查公子的几句话，但也猜得出，这人等的人，就是小凤。只是现在她连这人的底细也不清楚，又怎么能贸然地让这人知道，小凤尚在人间呢？
　　“是啊！”小凤说道，“他居然敢说我是‘只知做针线女红的小女子’！”她嗤笑道，“他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会领兵打仗而已……”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罗玄一惊。
　　“他虽然隐去身份，我就猜不出么？”小凤笑道，“蒙古军中崛起的新秀，察兀尔，要不是刚才那个人叫了他一声‘主上’，我还不那么肯定。”她摇头叹道，“以前听别人说这人怎样怎样，现在一见，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之辈罢了！”
　　“你说他……目光短浅？”想想那日被察兀尔的手下暗算，他还是有些心惊，幸好今日没被认出，不然，免不了就是一场恶战，他和聂无错虽绝对能全身而退，小凤却不免要受到牵连。
　　“当然！”小凤道，“做针线女红就该被他瞧不起么？”她不服气地道，“要是易地而处，我去领兵，他做针线，他未必强得过我，我也未必会输给他！”

　　聂无错想想察兀尔做起针线来的那副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却听小凤说道：“还有你，玄儿！你是不是以为我嫁不出去了，那么热心地帮我做媒，说什么我尚待字闺中，哎呀，真是气煞我也！”
　　聂无错也笑道，“这个察兀尔没什么不好呀！年轻有为，长得不赖，武功也算一流，最重要的是够痴情，小凤姐姐，你不妨考虑考虑……”
　　“得了，他痴情关我什么事？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可惜那个女子已经死了，要不，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那个‘一颦一笑，绝代风华，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女子……”小凤的脸上满是遐想：“那样的女子，一定很独特，才会让他挂记了这么多年。”

　　“对了，说真的，小凤姐姐，要是这个察兀尔等的那个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嫁给他？”聂无错忽然认真起来。
　　罗玄心一紧，也紧张地看着小凤。
　　“我嘛……”小凤想了想，“若是他肯亲手为我缝一件嫁衣，让我出了这口恶气，我也许会考虑考虑……哈哈！”
　　“我说真的！”聂无错道，“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等了你十年，你会不会嫁给他？”
　　小凤有些头疼了，“玄儿，你哪来这么多的问题……”
　　“我就是假设一下嘛……”
　　“好吧，”小凤拉住缰绳，那红马也停下了脚步，聂无错和罗玄见状，也停了下来，等着听她的回答。
　　“玄儿，若是你，你会不会？”良久，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这跟我没关系呀……”
　　“这跟我也没关系么！”小凤淡然地一笑，“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何必替他人操心？无论怎样，那个女子都已经死了……”她策马走了几步，“不过，他待那个女子，倒真是痴情……要不是他刚才嘲笑我是个只会做针线女红的废人，我倒还真想跟这人交个朋友……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她一叹，“唉，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聂无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可是，你却等了眼前这个人二十年，等到魂归黄土，等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痛下杀手。她问过萧鸿，那天在哀牢山上罗玄和小凤到底说了什么，萧鸿怎么都不肯告诉她，不过她猜也猜得到，那次在小凤墓前，罗玄不是已经说了么？“弥天大错”，“于理不合，于礼不容”，就算她死了，他都是这样说，那她活着的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好话了？她又想起那天那纸条上写的东西，忍不住手脚发凉：她娘亲，这二十年来，等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