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未来》嗲娜

4、第 4 章

　　仿生人的表情异常痛苦，眉毛将眼睛挤压的变了形状，左半部的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甚至连眼睛都被残忍的挖出。不过仍能看出从前姣好的容颜。

　　沈替将脖颈轻轻掰过，后颈上存放原始芯片的地方已经被人用刀残忍的割开，此时形成了个空洞，能看清里面的人造血肉组织。沈替拨了拨她垂下的头发，将隐藏的编号露出。

　　“你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迟未腹诽。自己不过是公司最不起眼的小员工，哪有这分辨编号的能力。不过沈替发话了，他又不敢不去看，连忙凑得更近，几乎都要贴在上面细细观察。

　　仿生人的编号大多由字母开头，分为五个等级，从A到E，精致程度和功能逐渐降低。这个仿生人的编号虽然没有等级分化，不过精致程度可完全能配的上A，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并非公司产物，迟未几乎要赞叹公司科技的确深不可测，怎会如此逼真。

　　后面的数字看不太出异常，迟未进公司的考试内容早就忘记的一干二净。只不过能看出位数不多，如果没有后续的人为特殊处理模糊的编号，估计是比较老的型号了。

　　迟未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边斜着眼睛瞟沈替的神色。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对自己精湛的车轱辘话术还是很有自信的，沈替再怎么挑剔，也说不了他哪里不对。

　　老实讲，他并不明白沈替情绪变化的点。虽说这个仿生人并非公司生产，但追根溯源找到私自建造者送至最高法庭就可以了，定罪量刑的事情，也不需沈替操心。

　　谁知沈替眼里带着诧异看向迟未：“你……从来没学过仿生人的知识吗？”

　　啊？这是什么问题？

　　“我……我脑子不太好……”迟未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脑袋后面的疤，“可能，可能是学过吧，考试里考过？只是我不太记得了。”

　　沈替盯了许久，见他一脸懵懂，一副真不知情的天真模样，才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

　　“仿生人编号第一位的字母，这个……知道什么意思吧。”

　　迟未点点头。

　　“后面的两位，是生产的年份，紧接就是每个分公司的编号，最后才是随机数字。”沈替盯着迟未，接着指了指仿生人的脖子，“即使不是公司生产的，但数字的含义也基本相同——看出来了吗？”

　　“呃……2085？”

　　迟未怀疑。在他的记忆中，仿生人的技术就是从IMTF才开始的，在从克隆人向仿生人的“进化”中，这个技术是完全被IMTF垄断的。而IMTF推出的第一代仿生人……是在2100年。

　　2100年！不管是数字还是事件，都足以称为“时代巨变”的那一年！而眼前这个冲着他展现着最原始的痛苦的仿生人，很有可能产自2085。

　　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遏制住了喉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让迟未的呼吸也紧跟着急促起来。

　　“所以，这个仿生人建造的时间……早于仿生人的出现。”迟未的语气也跟着放轻。他虽说从未触及到权力的上层，但也了解这消息一旦走漏后，将会给整个社会带来多么爆炸性的影响。

　　沈替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女人”的脸。伸出手抚在她的脸上，指尖微微用力，好像想将她狰狞的表情恢复到从前的平静。迟未不敢吭声，乖乖地站在后面，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不动。

　　“带上她，我们走。”

　　沈替突然快速起身，身姿矫健的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他将手套快速脱下扔到打开的箱子里，拿出电子屏发送着信息，等待回复的间隙抬头看了看仍有些呆呆愣愣的迟未。

　　“呆着干嘛，还不快点。”沈替有些无奈。这男孩儿长得不错，怎么脑袋不太灵光，也不知道迟承是怎么生下他的，“袋子在箱子里面。”

　　“……哦。”

　　迟未慌乱地拿起袋子，手摸上躯体，这才想起来要戴手套，又怕沈替等的不耐烦，硬着头皮将仿生人扶到袋子里。拉链拉好，仿生人被隔绝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看不到那个充斥着伤痕的脸，迟未松了口气。

　　他刚想认命地拖着袋子向门口走去，就看到沈替不知道从哪里推出个手推车。

　　“谢谢。”迟未有点感动，又看着沈替穿着西装潇洒走在前面的身影，骂自己色令智昏——大老板可以潇洒，完全是因为自己这个卑微的打工人！

　　垃圾处理厂与IMTF算是深度合作，见他们推着个黑色袋子出来，管理员只是点点头，便任凭他们拿了。

　　迟未已经准备好捂住口鼻迎接狂风，就感觉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回头，在黑暗之中就看到了一脸谄媚，却又眉头紧皱的管理员。

　　“您有什么事——”话还没说完，迟未手上便多了个东西。

　　老人的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舔舔嘴唇，将东西牢牢地塞在迟未手心，这才开口：“我有个儿子，今年毕业，如果您今年面试看到他了，能不能……”

　　迟未一听便知道什么意思，连忙推脱：“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员工，我不能……”

　　可老人用的劲太大了，几乎要将东西摁到迟未的手心，脸上的沟壑彼此连接着，眼睛里的希冀让迟未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将目光投向沈替。

　　见沈替眉头微蹙，冲着自己抬抬下巴。“我，我尽量。”他脸烧得厉害，只觉得欺骗了眼前这个为了儿子不惜铤而走险的老人。

　　“走了。”

　　沈替见这场尴尬已被缓解，推着车子让人将门打开。

　　风沙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人包裹，夹杂着坚硬的颗粒，直往两人脸上刮。

　　迟未手里还拿着那人给他的东西，只好用胳膊捂着口鼻，一手紧紧拽着小车，跟在沈替后面，艰难地登上了飞行器。

　　进到飞行器内部，门关上，下一秒，一切狂风暴雨都被隔绝。迟未将袋子放在后面的储备箱，随便将东西塞到自己的外套兜里，然后踉跄着走到副驾驶坐下。

　　刚想系好安全带，一张湿巾就递了过来。“擦手。”沈替递给他一片，指指他的手，“你刚才摸垃圾了。”

　　看来这人还有洁癖，迟未一边擦手，一边在心里感叹像沈替这样的高等人士，或多或少都有些执拗的讲究。

　　啊，羡慕。

　　飞行器垂直升起，地面上出现了尘土形成的漩涡，将一些重量较轻的垃圾都带起来，在空气中胡乱地飞舞。

　　飞到上空，迟未才看到垃圾处理厂的周围被一圈垃圾山包围着。这里的盛行方向是西南风，正好形成了狭管效应，怪不得吹得迟未脸颊和骨头都跟着疼。

　　沈替依旧是默不作声地开着飞行器。这里的导航系统不太完善，只能手动操作。那些垃圾装载飞船估计是完成了作业，缓慢地向着城市的方向飞行。

　　在迟未眼里，这些巨型飞船像是百年前生活在地球上的鲸，或者是几千年几万年前那个“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黑色的机体从雾中忽地现身又迅速隐没，吞吐在云雾之间，行迹神秘。

　　飞行器驶进城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迟未看着满眼的霓虹灯光和遮挡天日的钢铁森林，心里的慌乱缓缓放下。他想，他还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渺小，无关紧要，死了也没人惦记，他不喜欢别人的关注，不喜欢被卷入事件的漩涡，只想平淡的生活，做一只蝼蚁，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然而他明白，从他看到了那个仿生人开始，这一切都将慢慢变得不可能。

　　见飞行器开过了市中心的公司大楼也没有停下，迟未转了转头。不回公司研究吗？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替。

　　像是感受到了迟未的目光，沈替快速解释道：“公司人多眼杂，我们去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们穿过了临近市中心的富豪区，继续向前开，最后在中下层区域的一个街角停车场降落。

　　下了飞行器，走过一个桃色会所，便到了沈替说的实验室。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很窄，摆放了些集装箱，上面还盖着布，微微散发着霉味儿，颜色暗淡微黄。

　　沈替现在倒是不嫌弃了，将破布掀开，一道暗门显现出来，上面还有个精致复杂的面部指纹双重锁。

　　迟未推着仿生人袋子看着沈替操作。门缓缓开启，迟未将推车推进门内。

　　灯光打开，饶是他看过公司内部的宣传片，也惊呆于这个实验室的精细程度。

　　这里地方不大，不过设备齐全，几乎所有尖端仪器都是最新款。迟未不是科技狂人，但看着这些高端设备也眼热。费力地将仿生人放置在检查台上，就开始左顾右盼。

　　沈替刚将门口的遮挡处理好，就看到迟未正站在一个仿生模型前仔细瞅着。他已将帽子脱下，露出半长的亚麻色头发，微微打着卷儿，站在空调风口下，此时微微摇晃。松绿色的工装外套有些宽松泛白，挂在他身上空旷的很，从下摆长出两条细腿，被黑色的修身牛仔裤包裹着，脚上踩着的马丁靴上面还有着泥点，和高科技公司一点都搭不上边。

　　听到沈替叫他的声音，迟未立刻回到检查台前。他戴上旁边的手套，和沈替将仿生人从袋子解放出来。

　　头顶上的光源十分充足，伤口因此看起来更加清晰可怖。还来不及伤春悲秋，沈替已经开始处理残缺部分了。

　　手术刀切割在这个“神秘女人”的胸前，不多的完好皮肤中央被沈替切割出一个Y字型。

　　他有些惊讶于沈替熟练的操作。或者说，奇怪于他的“全能”。这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顶多大个一两岁，却像个机器人一样，似乎没有薄弱的部分。

　　可能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他只感叹自己没投个好胎，一边又想着沈替这种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不会做饭。

　　迟未隐隐的好奇心又开始探头，他一边注视着仿生人，一边悄悄地盯着沈替，只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仔细追寻这段记忆却又猛地消失不见。

　　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皱了皱眉，下意识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