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未来》嗲娜

2、第 2 章

　　屋内正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听起来像是一百多年前某个知名国际奖项的获奖作品。M正穿着条白色的泡泡袖连衣裙随着舞动。见迟未开门，她立刻停下舞步，连忙跑过去抱住他，动作急切而显得有些滑稽。

　　“哥哥，你回来啦！”

　　小姑娘的脸由于跑动有些失真，双臂微微穿过迟未的身体，轻轻依偎在他身上。迟未向里走，天花板上的全息投影也跟着转动。

　　“我走的这段时间……没捣乱吧。”

　　迟未将外套脱下，随意地扔在地上。他很饿，不管身上还湿着，走进厨房开始做饭。他将包装盒打开，看着图文并茂的说明开始操作。将速食面和肉酱倒进碗里，撒上少得可怜的芝士碎，放进微波炉里高温加热。

　　他算是个生活白痴，半点生活技能都没培养，现在全靠着廉价低质量的速食过活。

　　小姑娘跳到旁边的柜台上坐下，一边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迟未到现在也不会照顾自己，活该身体不好，老是胃疼。

　　迟未装作听不到，将饮料放进冰箱，又从里面拿出一罐未开封的黄桃罐头，用勺子撬开盖子往碗里倒了几块儿。汤汁顺着碗壁留下，将将落在柜台，被迟未一下子拦截住，食指将汁液抹干净，放进嘴里，味道不赖。

　　“叮——”微波炉的提示音响起，迟未垫了个抹布，将面也拿了出来。

　　挺香，他端着碗头也不回地对M说：“再管我，明天就去找公司修改你的设定。”

　　小女孩儿乖乖闭嘴，将自己做的面条也端到桌子上，随即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迟未。

　　速食口味还不错，迟未在心里将牌子记下就埋头苦吃。M就坐在对面托着腮，笑眯眯地盯着他狼吞虎咽。

　　将嘴里的面条艰难的咽下去，看着她古灵精怪的表情，迟未就知道这小祖宗又来提要求了。

　　“哥，我能出去玩吗？”

　　“出去玩？我还没到买便携式的地步呢。”迟未咬了口黄桃，汁水四溢，边嚼边含糊的嘟囔，“给你系统升级就花了我不少，等我攒了钱就带你出去，好吗？”

　　他的确是把M当自己妹妹养着。一是他没再有亲人，二是也没什么朋友，多个人工智能和自己聊天，倒是没那么孤独。

　　他住的楼层挺高，窗外的灯光不时地扫过，透过毛玻璃仍旧十分刺眼，在脏兮兮的玻璃上模糊成一团，透过M的身体，让迟未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将塑料盒子扔进垃圾桶，带着换洗衣物就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迟未照例起来上班，刚进大门，就被前台的机械人通知上司找他，要去最高层。

　　迟未还以为是昨天的数据出了问题，在电梯里搜了许多“和boss道歉的108个小妙招”，到了才发现这不仅仅是“上司”了，各个高层全都来了。

　　大场面啊……迟未眼珠环视一周，心里暗暗感叹，好多人啊。

　　整个最高层是创始人的办公室，站在窗外能够睥睨到一切，下方的云雾之间投射出蓝紫色的光，黑暗与灯光交缠，这里的天空格外透亮，湛蓝的没有一丝尘埃。

　　空旷的办公室乌泱泱站了一片，所有人都穿着裁剪好的西装，低着头，冷冰冰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唯独一人坐在椅子上，还有个年轻挺拔的身影站在旁边。

　　迟未一来，大门就关上了，那个年轻人见人都到齐了，示意会议开始。

　　总裁K的座位缓缓转过来，冷蓝色的水波纹灯光打在他身上。

　　他很消瘦，手里还握着一根红宝石权杖，胡子打理的很规整，灰白色地在嘴边围了一圈，和同色的领结很搭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之中，默不作声。

　　“昨晚，数据员发现了有一个仿生人并不是我们生产的。”

　　反倒是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先开了口。

　　提到了数据员，有些人的目光就开始往他身上看。有几个老人发现这孩子面容眼熟，仔细一瞧发现竟然是迟未。

　　迟未本就一身休闲工装配牛仔裤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更何况是目光所及，突然就成了焦点。

　　有点尴尬啊……迟未低头看了看马丁靴上新溅的泥点，咬住了下唇。

　　总裁见他缩在后面一声不吭，反倒来了兴趣。

　　挥挥手，身旁的年轻人就快步走下来，直至在迟未面前站定。

　　“你就是那个数据员？”

　　迟未略抬起头。屋子里很昏暗，不过仍能看清面前男人深邃的眼眸。

　　他长得很冷漠，这是迟未唯一的看法。一双眼睛细长，藏在无框的眼镜后，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头发略短，贴在头皮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迟未看。

　　好看是好看，迟未在心里撇撇嘴，要是放在家里连冰箱都省了。

　　不过他可不敢明面上表示出来。公司传闻，总裁身边的这位是可是精挑细选的接班人，年纪轻轻就掌握了不少核心的机密，甚至隐隐有超越总裁K的势头。

　　“是，我是。”

　　迟未没敢抬头，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装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一只手伸了过来，划过他挂在脖子上的银色绳子，将挂牌扯了出来。一股轻微但不容反抗的力量牵扯着他的脖颈，让迟未被迫地抬起了头，他屏住呼吸。

　　“……迟——未？”那人眯了眯眼睛，眼镜一闪，看清上面的字迹。

　　“是的先生。”

　　“这个姓氏的人不多，公司曾经有个姓迟的高级员工……”

　　“是的……是我父亲。”

　　迟未咬着腮帮子，有些不耐烦了。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例行的汇报，对于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员工来说，现在几乎是审问的场合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更何况这场“审问”触及到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去，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窒息。

　　“迟承的孩子？”座位上的总裁显然是提起了兴趣，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其他站在那里等着总裁发话的骨干，银灰色的椅子平缓地穿过小型人工湖面，来到迟未面前。

　　即使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他们所有人，可丝毫没有低人一等的意思。总裁K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法言说的强大气势，让迟未几乎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恐慌。

　　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公司“混子”，摸鱼十级爱好者竟然有一天能近距离接触总裁，迟未诚惶诚恐，表情也有些僵硬。

　　“过来，我看看。”

　　迟未弯下腰，挂牌随之垂直落下，轻微晃动。K的手很冰冷，是死人的温度，手心上的伤疤十分狰狞，抚摸在他的脸颊上，粗糙得很。

　　“很像你父亲。”

　　总裁如同机械一样弯了弯嘴角。这个抚摸是极为迅速的，甚至比微风都要轻柔，一瞬间他就将手放下，继续着原来的姿势，打量着迟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抬手，随即像是感到了疲惫，闭上了眼睛。

　　站在迟未身边的年起男人立刻开口：“是谁下令隐瞒那个仿生人的。”

　　迟未突然明白了。

　　看来从昨晚到现在，这些领导层的人是没少争论这件事情。估计是被这位“接班人”发现，直接扯到了总裁的面前。

　　迟未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他庆幸于自己将事情如实上报，尽管未来有很大的可能会造成颠覆性的动乱，但起码现在，在这个空旷却窒息的空间里，他是最为安全的。

　　“迟未可以走了，沈替，送他。”

　　原来他叫沈替啊，迟未鞠躬，向外走的时候想。

　　出了门，他紧绷着的精神松缓下来，连带着看沈替的目光都放松。

　　等电梯的时候，沈替对着迟未微微笑了笑：“总裁说，可以满足你的一个心愿。升职加薪都可以，只不过休假……有些困难。处理这次仿生人的事件，估计需要你的配合。”

　　见电梯的数字逐渐上升，迟未的大脑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条件。升职就算了，自己本身进公司前的考试就是压线过的，升职再给自己什么困难的专业工作，既吃不消又不方便摸鱼。

　　加薪……倒是不错。

　　最后他侧过身看向沈替：“先生能够支付一下便携式全息投影的钱吗？”

　　他登上电梯，有些期待地面对着门外的沈替。

　　这个男人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生动。暖光打下来，少了几分冷峻，倒是更加衬和他的年纪。“好的。”

　　“再见，迟未。”他说。

　　购买便携式投影的钱几乎是瞬间便打到了迟未的账户上，他看了眼金额，数字甚至还能够让他换一个更好的街区居住一年。

　　啧，老板真大方。

　　他马上在官网购买了最先进的设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摸鱼。

　　正当看到仿生人总裁强制的把傻白甜男主拉进没人的会议室准备这样那样，电子屏突然蹦出来了几条信息。

　　哎！什么嘛，怎么打扰别人看剧！

　　便携式投影仪已经被无人机送到了一楼的快递柜。迟未的心情还没愉快一秒，就看到下面公司发给自己的消息。

　　准没好事儿。迟未撇了撇嘴，点开一看，果真如此。

　　为了这个编号不匹配的仿生人，公司决定成立一个绝密的调查小组，作为整个事件的第一个知情者，迟未赫然在列。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除了数据处理的工作，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生理上感到厌恶。在这样一个生长饱和的混乱时代，变化带来的危险远远高于益处。

　　迟未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无奈，他将挂牌紧紧地攥住，直到手掌心勒出红痕才放开。

　　将最后的工作交接好，迟未吃过午饭后便准备到指定的房间。

　　沈替应该早就将他的权限升级，迟未通过面部识别，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

　　几个小时前他们才见过。

　　沈替转过身，伸出手，右手上一个清晰的伤疤格外狰狞，新长出的肉是淡粉色的，让迟未不禁一愣。

　　和总裁K的疤痕在一个位置。他眨眨眼睛，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那片丑陋的疤痕上移开，也伸出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沈替的掌心似乎灼烧着，而那道疤痕则是冲天一般的火焰。迟未一颤，冰冷的指尖似乎也温暖起来。

　　“迟未，我们又见面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