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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cas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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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面朝里侧,他反手从地板上摸到一个靠垫,盖上脑袋挡住耳朵。
沙发位于窗户下方,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得少许光线从窗帘下摆钻进来,加上从刚敞开的门廊闯入的光亮,勉强照出这个空间的轮廓。
房间大约六十平米,进门右边有一张巨大的写字桌,上头除了一台大号显示器,其他零碎物件看不清模样。一张铝制文件柜贴墙靠着,里面横七竖八塞的满满当当。
门左边靠墙置了一张半身高的餐柜,放有一台咖啡机,几个空杯子,外加一堆空酒瓶和易拉罐。柜子尽头有一扇木门。
“起床了!你怎么又睡工作室?”
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他愤愤然走到沙发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强烈的光线泄洪一般涌入,瞬间照亮屋里的一切。
小伙一头干净的短发,白色T恤在明亮的阳光下,亮得晃眼。
“这都几点了!手机打不通,座机也不接!”他继续嚷道。
窗帘下的身影凹陷在软垫里,咖啡色的沙发表皮已褪色成不均匀的深深浅浅,在白日光下散发出一股颓废味儿。
那人身材颀长,两条腿长出沙发一节悬在空中。几乎是窗帘被拉开的同时,他抓起靠垫盖住眼睛。
小伙咬牙看了那人两眼,重重叹出一口气。
他合上门,走到大桌子前,打开电脑找出音乐播放器,把音量拉到最高,然后摁下播放键。
瞬间,彷佛能撕裂一切的重金属音乐在空气中爆炸开来,沉重的节奏震颤起电脑周边的一堆外卖盒和包装袋,食物残渣在里头跳跃。
他看着满桌狼藉摇摇头,任由重金属敲击自己的神经,拿起门边的垃圾桶开始收拾满屋的垃圾。
沙发上的身体开始动弹了,挣扎一番后,他把靠垫重重扔回地板。终于,那双长腿缓缓收起,他翻身坐起,宽阔的肩膀撑起皱巴巴的灰色衬衫,一头浓密的黑发乱得像个鸡窝指向东南西北。
“关掉!” 他说。
沙哑的嗓音没能穿透喇叭里传出的巨大音量,淹没在重金属的吉他弹奏中。
“关掉这个噪音,头痛死了!”
他猛地抬高嗓音,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感觉嗓子干得就要冒出烟来。
正在收拾屋子的小伙倒是听见了他的要求,但他充耳不闻,继续收拾餐柜上的易拉罐。
沙发上的人终于起身,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打开柜边的木门,走进洗手间去。
小伙这才关掉音乐,呼出一口气。
水流声从里间传来。
“姚林,明天帮我带管牙膏来,还有卷纸。”
男人抱手靠在洗手间门框上,眯起眼睛瞧着小伙,整个人几乎要占满门框,身高目测有一米九。
他刚洗过脸,灵魂总算附体,额前发尖上沾的水珠一滴一滴掉落在灰色衬衫面上,在胸前印出一个个深色的斑点,整个人显得既邋遢,又有一种慵懒的吸引力——当然是对女人而言。
姚林瞥他一眼,“嘁”一声。
“能不能别睡在工作室啊,随时有客人上门的,大哥!”
“什么?” 后者瞬间变脸。
“哦哦知道了,不叫你哥。” 小伙连忙道。
“也别叫我方方。” 他懒懒地说。
“那叫你啥?”
“算了。”
他从柜上用过的杯子里拣出一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放到咖啡机下,按下按钮。
“你就不能洗洗再用吗?” 小伙儿哭丧着脸喊道。
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看到这一幕简直是生理加心灵的双重折磨。
方晏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新鲜的黑咖啡,嗓子的干涩得到缓解,但头顶心的重量还继续压着他,他揉揉太阳穴。
“我回去换身衣服,有个预约三点来?”
“你倒记得,现在已经一点了。” 小伙一脸诧异,语气中尽是无奈。
“放心,我三点前会到的。”
他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抠出早已耗尽电池的手机,出了工作室。
小伙名叫姚林,大四学生,中文系。从大三开始跟着方晏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就是个跑腿的清洁工。
虽然方晏一开始就拒绝他的实习申请,他却无论如何要来,现在快毕业了,他纠结是要去出版社找份正式的工作,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和他哥混日子。
主要还是丢不开他哥。
话又说回来,他来这儿做清洁工之前,方晏其实活得也挺好。
“晏.侦探社”
工作室门边的墙上,钉着一块长方形钢制名牌。
“怀疑谁偷鸡摸狗啦,邻居给你家使坏啦,等等等等,什么都做,最多的是丈夫出轨找证据。隔壁还有我朋友开的律师事务所,我这边办成后要打官司,直接去隔壁,一条龙服务给你处理干净。”
方晏吐出一口烟,似笑非笑。
对面的妇女心跳漏掉一拍,圆圆的脸蛋涌上红潮。
不过,眼前这一位不是方晏要下手的对象,他端正坐姿,稍事收敛。
“说说你的问题。”
“我……咳咳……” 圆脸妇女清清嗓门,试图平复心跳。
“我的狗不见了。”
“哦?”
“我朋友说你之前帮她找到了丢失的狗,她介绍我来找你。”
“可以。”
“是一只萨摩耶,我花2万块钱买的,才养了半年这就丢了。倒不是可惜钱,家里给它买的玩具都不止2万,养半年有感情了。我在路边贴了悬赏单,谁找到给谁5000块,可是没动静,我就来找你了。”
“我这里收费可不止5000。”
方晏挑了挑眉,脸上又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
“好说,2万够吗?” 她急切地道,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可以。”
方晏露出灿烂的笑容,和先前仿若两人,若有似无的魅惑从他身上消失后,取而代之地是清澈的爽朗。
姚林每回看到他身上的这种变化都惊叹不已,即便已经见过许多次。
妇女详细告知她和狗每天散步的详细路线,放下萨摩耶的照片和5000元定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侦探社。
“老大,这案子能接吗?狗子丢失这种的,找起来纯碰运气……”
“找不到不也有5000块嘛。” 他朝姚林眨眨眼。
“啊?找不到咱也好意思收人5000块?”
“你就知道找不到?就算在路上转半天不也花了时间花了人工?”
那抹似笑非笑又回到方晏脸上,姚林只能望脸兴叹,他从来猜不透他哥在想什么,也几乎从来问不到明确的答案。
“走吧。” 方晏已经走出工作室,回头喊道。
姚林仍对着照片和笔记本发愁:“去散步?”
“啊?”
“狗子的散步路线啊。”
“你想去散步也成。”
“那我们去哪儿找?”
“你来不来?” 方晏的声音消失在门外走廊里。
姚林赶紧拿起资料跟上去。
落了无数灰尘的暗绿色吉普车迅捷地穿梭于繁忙的闹市车流里。
姚林一手抓着副驾驶上方的把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大大小小的车辆眨眼间被甩去后方。
他想不明白他哥到底是急性子还是慢性子,或者说只有在睡觉这件事情上是催不得的,他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汽车驶出城后,在郊区小路上更是一路疾驰,姚林瞄了眼仪表盘,速度已经飙到80码。他又忍不住了:
“老大,这可不是高速公路,路边要是窜出个人来可咋办?撞上猫猫狗狗可咋办?”
“我撞过吗?”
“倒没有……”
车子驶出城乡结合处开上一条土路,车轮碾过干燥的地面扬起一阵阵尘土,沿途经过几间破败的砖瓦房后,他们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姚林跟着方晏下车,他不打算多问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乖乖跟着走随机应变。
铁门和两边延伸出去的铁栅栏里围着一片宽大的裸土场地,院子那头是一排灰突突的砖房,他数了数,大概8间。
场地里东一堆西一堆地堆了些废旧的木板和各类拆旧的金属框架,一旁空地上停着辆白色面包车。
铁门没上锁,方晏拉开门走进院子。
突如其来的一阵狗吠从某处传来,姚林停在原地四处张望,方晏却径直朝着砖房走去。
狗吠来自高高堆起木板后方,一只大狼狗趴住铁笼里凶狠地朝他们吠叫。
方晏推开其中一间砖房的门,只见一张方桌上围坐四个人,都手握扑克牌,屋里云雾缭绕,烟味呛鼻。方晏过去站在其中一人背后观看起来,姚林则杵在门口不动。
桌上的几人瞄了方晏一眼继续打牌,一局结束,方晏从兜里掏出香烟往每人桌前扔去一根。
“天天搁这儿打牌,也没见你们在那一带转悠啊。”
“咋了哥们儿?是哪个富婆又丢了狗,劳你过来。”
其中一人点上方晏扔过去的烟调侃道。此人四十来岁,大平头。
“可不是。” 他拍拍大平头的肩膀。
“有照片不?” 平头说。
姚林闻言走过去递上照片。
平头瞄一眼道:“这几天捡到一只有点像。”
“是在平成路那一带捡的吗?” 姚林赶紧问。
“还真是。”
平头起身走出房门,在隔壁门前掏出钥匙。
一开门里头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铁笼子靠着三面墙壁架起两层,至少关了十几只狗。姚林定睛望去,都是些名贵品种。
他们走到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跟前,姚林拿起照片做比对。
“就是它!”
方晏掏出钱包,数了十张票子递给平头。
“我说老弟,我卖可不止这个价,你也别一丢了狗就来找我。” 平头接过钞票咧嘴笑道。
“筠城丢了狗不找你狗王找谁?” 方晏似笑非笑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
“狗王可不是啥好名字,别给我瞎取外号。”
他锁好门,返回原先的屋子,头也不回地加一句:“走的时候给我大门带上。”
“老大,那富婆朋友的狗,你也是这么找到的?” 姚林问道。
姚林和萨摩耶坐在后排车座,萨摩耶虽然戴上了嘴套,性格却出奇的温顺。
“你说呢?”
“我们现在送它回去?”
“先放你那儿养几天。”
“啊?”
“今天就送回去,人家还当我们偷的不是?”
“怎么会……”
“就算不说是我们偷的,这么容易找到,我还怎么拿她2万块?”
“这……”
“给你加班费。”
“不是这么回事儿……” 姚林叹气道。
车轮飞速碾过来时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路边零星分布的破旧瓦房在尘土中更显衰败,仿佛随时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在那些看似被遗忘的角落里,是不是都掩藏着明亮的眼睛所望不见的另一个世界呢?
“他们是黑.道的吗?” 姚林问。
方晏笑出声来:“桌上打牌的两个农民像不像黑.道的?”
“不像。”
“所以你说呢?”
“……”
作者有话要说: 。